回宿舍的路上, 李佑接到了贺晁的电话。
他只犹豫了两秒,很快便接通了。
电话那端是一阵安静的沉默,呼吸声沉沉地喷薄在耳边,存在感十足, 谁都没有先开口。
李佑不自觉便放慢了脚步, 没走几步,贺晁的嗓音终于传来:“晚上出来玩?带你去散心。”
这话说的像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一样。
李佑抿了抿下唇, 没去理会心里那点被安慰到的微妙, 他没说话,思绪不断。
从前他们亲密无间, 可他冷了贺晁两天,还是毫无缘由的那种, 而贺晁也并未追问, 想来是在给他留自己的空间。
贺晁是真的把他从前说的话听进去了,也做到了。
这样一想, 李佑心里又开始觉得过意不去了,是他情绪上头做出这样的事。
可他现在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贺晁,离开咖啡馆后,他又不可避免的被李年影响了状态,现在的他不想出去玩, 只想一个人待着。
不知如何拒绝,李佑只好实话实说:“抱歉,我今晚想自己待一会……改日吧。”
电话那端沉默了下, 而后是淡淡的一声嗯,“……有事给我打电话。”
李佑垂下眼, 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闷,他声音低低地:“好。”
电话被挂断了, 李佑只看到了被切换到首页的屏幕。
脚步停下,他在原地站了会,把手机放回了口袋,然后抬头呼出一口气,重新迈开腿。
“李佑,你回来了啊!”
刚踏进宿舍门,李佑就被正和丁寅凑在一起的徐骆叫住了,他循声去看,看到了徐骆向他大步走来的身影,而后肩膀被人搭上了,“你过来看,丁寅这小子新买了个皮肤,特炫酷……”
李佑没来得及说出拒绝,就被徐骆拉到了丁寅的桌前,两侧肩膀被一人一只手搭住了,耳边是两个叽叽喳喳的嗓音,说着一些李佑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他视线不自觉被眼前的笔记本吸引了过去。
“嗯,的确很酷。”
半晌,他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实诚的反应引来了丁寅的大笑,“李佑,你怎么夸人也这么认真?”
他抬手想揉李佑的头,可被眼疾手快的徐骆一把挥开了,徐骆母鸡护崽似的,把李佑往自己那边一揽,仰着下巴倨傲道:“诶诶,少动手动脚的,小佑可是我的,再摸收费了啊……”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回地隔着李佑闹了起来,被夹在中间不敢动,可两人却玩的不亦乐乎,李佑眨巴着眼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内心的烦闷了。
视线乱瞟之际,李佑看到了一直置身事外的萧承望,他自位置上起身,边走边将头戴式耳机戴好,在路过三人时,薄唇一动,吐出两个轻飘飘的字:
“幼稚。”
他说的轻,可依旧被一直关注他的人察觉到了,还有那最后瞥向这边的一眼。
李佑怔在原地,看着男生瘦高的背影走出宿舍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虽然萧承望依旧是一副臭脾气的样子,可现在好像变了不少……
还有,他刚才看的方向,好像是徐骆?
一时之间不明白宿舍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李佑困惑不已,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的确不太关注宿舍内的关系。
除却上课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和贺晁在一起。
如今短暂地从和贺晁的关系中抽离出来,才意识到自己的脱轨。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李佑又由着他们闹了一会,就回了自己的座位,桌面上还放着一本他昨晚没看完的书,可如今,他看不进去,就这么看着封皮发着呆。
宿舍内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欢闹散场,丁寅戴上耳机打起了游戏,而徐骆对着电脑屏幕看起了动漫。
直到被徐骆熟悉的高昂嗓门一喊,李佑才如梦初醒,他自椅背上直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他有些迷茫地揉了揉眼,可徐骆很快冲到了他身边,直接把手机杵到他面前,“又有人上传了你的视频到论坛上,是你和你哥的。”
李佑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蹙了蹙眉,“什么?”
徐骆看他脸色也意识到他刚睡醒,反应顿了半拍,手指一敲,替他点开了眼前的视频。
赫然是两人下午在咖啡馆的争执画面。
李佑睡意彻底散了,他唇线习惯性地抿紧了,视频不长,一分钟左右,可工作日下午的咖啡馆人少寂静,两人的高声都被这视频收了进去,包括提到的魏新觉的名字。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佑第一时间是拿起手机给魏新觉发消息,向他解释论坛上的事。
发完消息,李佑才终于注意到一直等在一旁的徐骆,对上那双关切的眼神,他突然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向自己的室友解释。
好在,徐骆也没等李佑主动开口,他斟酌着问道:“那个,你和你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他还想问是怎么和魏学长扯上关系的,可看到李佑方才的模样,他突然有些问不出口了。
可面对他的询问,李佑却沉默下来。
徐骆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也意识到不妥,找补似的摆了摆双手,解释道:“如果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可没等他话说完,李佑却摇了摇头,然后二话不说地起身拉着他出了宿舍门。
有些话在宿舍没法说,徐骆也明白,安静的跟着李佑下了楼。
找了处僻静处,两人在公共座椅上坐下了。
这一次,没等徐骆主动问,李佑说话了,他嗓音平稳,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我们家的关系其实并不复杂,李年受尽宠爱,而我则是最边缘的那个。”
徐骆终于知道真相,一时呆住,手举起来半天,灵活的头脑在这种时候像是生了锈,最终尴尬的落了回去。
李佑的声音还在继续。
“以前我和李年还可以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和谐,可如今,因为傅丞,我们连表面关系都维持不下去了。”
其实李佑心里清楚,在他和李年的关系中,傅丞充其量只是个助燃剂,他和李年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结果可以预见。
可他竟然到最后还在为这段关系感到心痛,为李年毫不留情地选择了傅丞感到悲哀。
而李年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在两人公然撕破脸后,李年的若无其事都好像在一下一下地打他的脸,映衬的他像个可笑的小丑。
他的抗拒对李年来说可有可无,李年依旧可以如从前那般对待他。
可就算李年的态度与从前一般无二,可李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怯懦到不敢反抗的人。
“虽然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可我们似乎生来对立。”
少年清朗的嗓音掷地有声,却将一直默默倾听的徐骆震得回不过神来。
他看向视线落在虚空的少年侧脸,终于没忍住叹了一大口气,“李佑,你别难过,亲人也不全都是关系亲近的。”
虽然没办法理解亲兄弟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可徐骆知道,以李佑这样的性子,如果不是被逼到极致,他是不会轻易和人翻脸的。
连初见萧承望那样的人他都能笑脸相迎,更遑论血脉相连的亲人。
而且,他站在李佑朋友的角度来看,李年不无辜。
“都闹成这样了,他还把你喊去咖啡馆,而且还提到了魏学长?”
徐骆的直男思维不太能理解李年的做法,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李年有病。
这样想着,他又打起了精神,搂过李佑的肩膀好哥俩的晃了晃,大咧咧地安慰道:“之前是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以后见着那两个晦气的人就绕道走,江大这么大,最好连面都不要见。”
似乎被他的话逗笑,李佑终于扯开唇角笑了下,“你说得对,以后少跟他们牵扯在一起就好了。”
将这件事说开了,李佑也像自下午起就一直压在心头的负面情绪卸去了一半,他和徐骆靠在一起,感到了一种熟悉的被人鼓励支撑的感觉。
他开始把徐骆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可在这熟悉之下,好像又缺少了一些东西。
徐骆和贺晁带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
可他暂时没察觉出那一点不同是什么,或许是借着月光,朋友在侧,心底压抑的情绪被清辉一照,越发无所遁形。
他又想到了贺晁。
冷静下来,他突然很想听听贺晁的声音,只是过了两天,他却好像很久没有见到贺晁了。
就连贺晁身上的滚烫温度都让他想念。
他要向贺晁道歉,他要给贺晁解释他这两天的状态。
最后,李佑想起了贺晁那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目送着徐骆向宿舍楼走去的背影,李佑拨通了贺晁的电话。
电话一如既往地,只过了两秒就被接起,好像电话那端的人在等着他的来电。
可李佑知道,贺晁不是一个喜欢看手机的人。
呼吸轻颤,李佑的嗓音有些不稳:“贺晁,我想……”
可他话融入嘈杂的背景音乐中,而后是男生低沉又不紧不迫的一句反问:
“想什么,嗯?”
像电流擦过,炽热的呼吸撩惹耳廓,李佑动作一顿,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下,耳根又开始诡异地发热。
两人都没说话,沉默的很适宜。
可贺晁那边的通话环境并不安静,李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他,也听到了模模糊糊的乐声,他猜到,贺晁大概在喝酒。
尽管没有催促,可李佑却还是不受控地感觉到了一些无形的压迫。
他心尖打鼓,终于一闭眼,豁出去般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我想见你……”
没等到贺晁的回应,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他只觉得电话那端一瞬都寂静了。
又是一个瞬息,怕贺晁拒绝,李佑又缓缓补上了一句:“明天,可以吗?”
话出口,李佑就想逃避般将手机拿远,可他又怕错过贺晁的回应,于是维持着姿势,僵持在长椅上,肩膀紧绷地耸起。
其实他还想说,他有话要说,可是,他眼下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像解释,好像又显得多余。
而且,他和贺晁是朋友,就算没有事要说,他单纯想见一见他,也可以的吧?
就在李佑禁不住胡思乱想时,贺晁终于出声,他的嗓音不知何时哑了下来,呼吸沉重着穿透了网线,一字一句砸在人心头:
“……好。”
可没等李佑松一口气,男生的嗓音紧接着传来,裹满了他熟悉的温度,直白又毫无保留:
“我想你了,李佑。”
滚烫的热度似乎沿着网线贴了过来,手机发烫,连带着耳廓也被烫到,红意更甚。
可李佑却放松地松了唇角。
他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