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舒没太把手臂上的伤当回事儿, 划了道口子而已,理应没什么大碍。
以他上辈子战场上那些年的经验,稍稍活动了一下, 便可确定筋骨没什么损伤,最多损些气血。
现下季泽就在他身边, 把人安安全全抓在手里了, 他心里也就踏实了。
洛舒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扁长形状的盒子, 缓缓地冲郝仁所在的方向扯出了一个阴测测的坏笑。
这老家伙着实狡猾,这些日子东躲西藏让人逮不到尾巴不说, 还敢胆大包天的把主意打到他父母弟弟身上, 这回可算堵住了他的退路!
季泽站在他身后, 正关注着爱人受伤的胳膊,并没有看到洛舒此刻的表情;郝仁距离有点远, 黑漆漆的环境, 也并不能看清, 但他依然感到了脚底升上一股凉气,心中警铃大作;只有距离洛舒几步之遥的闫容,才刚从方才那瞬间的惊变里回过神,就看到洛舒那满眼的恶意, 哪怕明知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忍不住炸开了浑身的毛。
也太吓人了叭!
这货平时难道不是卖温润平和人设的么?原来真被惹毛了, 居然会秒变大魔王, 惹不起惹不起……
此时郝仁却也顾不得洛舒有什么打算了, 他此时惊慌至极,一边嘴里念叨着:“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一边拼命在墙上几个固定的位置反复拍打,却仿佛在演一出荒诞的戏剧, 他所期望发生的事情,全都落空,整个洞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怎会如此……这不可能!郝仁咬了咬牙关,对着墙上的位置重新开始了动作。
只要他能逃出去,只要他把这里毁了,身后的人就都会葬身于此……
这地下机关大阵,是他们郝家最后也最重要的底牌,他一生都在参悟先祖留下的这一切,却也没能进入最后的密室,只能打通密室外的前室与阵下暗河的关窍,并将出口位置稍加改进而已。
就这样,也足够他骄傲,做到了在他前几代的郝家执掌人都做不到的事。
可此时,他所打通的关窍,他所修改的出口,他专门为了地宫的自毁机关而在暗河里诱来了能游进淡水的食人鲨……这些明明他已经熟练到闭着眼睛都能使用的机关,却统统都失灵了!
这说明了什么?
想到方才如凭空出现的洛舒,郝仁额上滑下了冷汗,心中涌起了一种不可置信的荒谬感。
洛舒!这小子,这小贼!难不成还真有那等能耐?
那他郝家守护多年的先祖遗泽……
不不不,绝不可能!那份传说中的宝物,多年来,郝家人都猜测那定是先祖的传承,被保存在这地阵中心谁都无法进入的密室里,即便他开启毁灭整个地下机关阵的开关,都不会对那间密室造成任何伤害!
郝家历代从未有人能进入,他从青年一直研究到了两鬓苍苍,整整几十年也没能成功解锁这机关的奥秘,最后不得不咬牙放弃的家族宝物……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贼,哪有这本事!
可现在他却困在这里,他应该怎么办……他一定要……!
还没等郝仁想明白他此时究竟该如何是好,却冷不丁听见了洛舒那边传来了册子翻阅的声音。
册子!!对了,刚才洛舒手里拿着个什么,形状看起来似乎就是个小册子……
他居然??!
这一瞬间,郝仁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崩落,他只觉浑浑噩噩,再无法如之前那般思考算计。
猛地抬起头,他睁大满是惊恐的双眼,缓缓转过头去看向洛舒的方向。那狰狞的神情,仿佛豁出性命也想要将这片黑暗看清、看透一般,若有人在他身侧,恐怕会被他此时已不似活人的表情吓坏。
但郝仁已察觉不到自己的状态有什么问题,他木木地向前踏出一步,又踏出一步,伸出手就想要向洛舒扑去。
.
论如何击垮一个已经在极限状态下坚持良久的人?
洛舒认为,必须击垮他的信仰,摧毁他的意志,消磨他的精力,然后在他最擅长、最自信的领域,碾压他。
这段时间郝仁四处逃亡,洛舒却是借着便宜外公的职权便利,对整个郝家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解读,既是为了验证自己对于郝家与前世好友老赫关系的猜测,也是为了能更精准地分析出郝仁的行为模式与性格弱点。
在他看来,郝家从流传伊始,便与罪恶同行,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他们却从未做出改变,这显然是个偏执又自负的家族。
可偏偏,他们的才能却又无法撑起这份自负与狂妄。
前世他就记得,老赫曾感慨过自己一身本事却找不到传人,身边小童虽然极有兴趣,奈何天赋不够无法当作弟子培养……
老赫这没情商的,还把这话当着小童的面对他和老米说。
当时没有当回事,现世学了些犯罪心理学,却有点明白当初这小童为何对与他有恩的老赫下毒手了,无外乎原本心理就有问题,还被践踏了自尊,吧?
当然洛舒并不想多去研究“坏人为什么会变坏”这种问题,也不想去理解“坏人变坏都是有原因的”这种圣母论调,他只要知道,为了世界的爱与和平,送坏人去见阎王便可以了。
同时,洛舒也去询问过他便宜外婆郝梅,她自幼长在郝家,与弟弟也一同长大关系不错,可却从未受到过来自她父亲一丝一毫的感情与教育,只有母亲会教导她、照顾她。
那么,作为受到郝家主全力培养的继承人,郝仁的性格里,同样继承了郝家的偏执、自负,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么,郝仁所偏执的是什么?所自负的又是什么?
洛舒总结出三样:郝家的地位权势、武学的境界突破、机关术秘密的传承。
洛舒分析了一下,认为这三点,大约就是郝仁的心理支柱。
而随着郝家一个个东窗事发,名誉早已污脏,与境外势力的勾结也被连根拔起,所谓的权势地位早已灰飞烟灭。
而他与老米努力复兴文国武学这些年,不仅洛家老爷子突破境界,其他几个与洛家交好的势力,这些年多多少少也得到了不小的好处,比如他身后的闫容,年纪轻轻,便有追上洛老爷子的架势,令人不得小觑——郝家那点功夫,自是越来越不够看了,而郝仁颇为自得的改良轻功,也早就被季泽打击的不剩什么了。
三根支柱断了俩,郝仁心理状态必然是不稳定的。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的逃亡,让他时时刻刻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就如拉满了的弓弦,随时都会崩断。
而他手上——洛舒看了看自己手中从老古董闫容那抢来的塑料质地名片夹,满意地点了点头,“哗啦啦”的又随手翻了一翻,好刺激郝仁的神经。
要是正常情况下,谁都不可能被这一本小小的名片夹骗过去。
可现在,郝仁已是穷途末路,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这老头基本都该到极限了,周围的环境又是一片黑暗,他不可能一眼能看清自己手里拿着什么,最多不过瞧个大概。
而洛舒要的,正是这“瞧个大概”。
方才洛舒与闫容下来这地宫机关阵时,就顺路进了通道口边上的那件密室里。
密室构造看似简单,却颇有巧思。
门一打开,洛舒便闻着一股略呛的霉尘气味,显然这里长期未有人进来过了,但室内却并不污脏,也没有被霉菌苔藓爬满,在暗河遍的地下要做到如此,必然有其秘诀——这个洛书打算以后再研究——而密室陈设也极为简单,一桌一椅,桌上一个扁长的小盒子。
洛舒也不怕这盒子有什么机关,几步走上前随手就将之拿起,放在掌上掂了掂,便立马猜到里面大概就是老赫曾提起要留给将来可能会有的徒弟的宝贝。
而这密室,只要能进来,就算通过考验,不会再有什么其他艰难险阻了。
洛舒此时并不打算探究这木盒中的奥秘——对于里面有些啥他其实大概有数。
他将东西往坏里一塞,就带着闫容离开了。
离开前随手把这一路过来的机关密钥全都改了一遍。
于是就有了现如今,郝仁随便怎么折腾,都如演哑剧一般的无用功。
而他也相信,老赫身边那个小童必然没本事取出老赫留下的宝贝,就会把这事交代给子孙后代,而老赫的宝贝会是什么呢?以这小童的心性,必然会认定那是机关与武学的秘笈。
郝仁打不开他所熟悉的密道了;郝仁开启不了地阵的自毁机关里;洛舒从那密道来,会经过他打不开的那间密室;然后洛舒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神经绷断的郝仁,已经无力去思考,一本古籍怎么可能翻出哗啦啦的声响来让他听见了,他现在心里眼里,都只剩下那本他幻想中的,郝家最重要的传承秘笈……
所以,现在正是骗人的好时候啊!
“洛家小子,你竟敢偷我郝家的秘宝!”郝仁厉声疾呼,声线却虚软飘忽,足下想要发力,欺身上前到速度却仿如龟爬,他想抢下洛舒手里的册子,其实不过痴心妄想。
但季泽哪会让他靠近洛舒,他瞬间拦在洛舒身前,再度与郝仁交手。
原本,季泽在方才就已经摸透了郝仁那诡异的轻身身法,在交手中占据优势,而此时郝仁的动作更是全无方寸,凌乱不堪,几乎没几下,就被季泽顺利擒下。
整个过程轻松到不可思议。
洛舒看着季泽手里那个已经双目失神,仿佛瞬间又老了二十岁的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的就是把你打击到一蹶不振!
“走吧,出口就在刚才这老头乱摸到地方,出去后把他交给国安部。”
在洛舒走过去轻易打开了自己无法走出的生路时,郝仁眼中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湮灭。
他的郝家,他郝家的传承……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