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森感觉自己像变成了一只鸟,飞在天空,俯瞰海天连接的景色。飞过雾海观,他又猛地坠落了下去,好像变成了人,站在院中,一个冒冒失失的身影从外面跑进来。
“师兄~”跑进来的少年,看起来和陆青森差不多的年纪,头顶的马尾一跳一跳。陆青森沉默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个看起来跳脱青春的人就是郑真江。
在现在的郑真江身上,几乎看不到过去的一丝影子。
“嗯。”陆青森听到自己这样回答。这么说虽然有些奇怪,但是陆青森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此时的视角大概依附于这个郑真江的师兄身上。
随着这个人的视角,陆青森看到了曾经的雾海观。
虽然是在这无名之地的小道观,来往雾海观的人并不算少。
“婆婆,这鱼干你就带回去自家吃吧,我们有很多啦。”总是被村民们送鱼干,大概是这位师兄烦恼的事情。在终于劝走了非要送鱼干过来的婆婆,他叹了口气。
郑真江在一旁笑,等到人走了,又凑到他的身边,“还好师兄拒绝了,不然今天又要吃鱼干了。”
大概想起了之前一直吃鱼干的记忆,郑真江做了个鬼脸。
“那都是村民们的心意。”他的师兄说了一句。
玩笑了几句,郑真江又提起了刚刚那个婆婆,“师兄,我再看婆婆的面相,还是晚年辛苦,独自拉扯小孙女长大。她的儿子分明没救了,你为什么还是跟她说,她之后会一切顺心如意。”
“真江,你太依赖相术了,也太悲观了。”他的师兄语重心长的说,“看相看的也是人,哪有人事事如意呢,人生,大都过得去就可以了。”
那位婆婆的儿子久病,生命走到终点反而是对他和家人的解脱。留下的小孙女,看似是负担,也是老人的念想。真江确实像师父说的那样很有天赋,但是,他看待这些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陆青森感觉到了这位师兄内心的想法,也不过三十的人,看着跳脱的郑真江笑了笑。还年轻呢,慢慢历练就可以了。
郑真江自然不知道师兄的想法,跟着这位师兄转悠了会儿,有些无聊地甩着不知道从哪儿摘的草叶,“师兄,师父怎么还没回来,他出去好几天了吧,不是说就是去采摘些药草。”
“是呀。”师兄也有些奇怪。
正在这时,一个雾海观的小弟子跑进来找他们,“师父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雾海观很少有新鲜面孔,连来参拜的都是些熟悉的人。此时,郑真江和师兄都对这位客人很感兴趣,兴冲冲地去找他们的师父。只是,随着两人轻快地前进的陆青森,心情并不轻松。
客人……果然是屈兆兴,还有个大概十岁的少年跟着他身边,只是呆呆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有意识的傀儡。
之后陆青森静静看着。想要获得他人好感的时候,屈兆兴也称得上有亲和力。再加上他又很厉害,很快就获得了雾海观上下的喜爱,大家都邀请他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有很多人围着屈兆兴听他讲外面的故事。
除了在雾海观跟着大家一起学习,屈兆兴时不时就会上山。
“听说此地有灵,我找一个灵草给我的这个弟子治病。”屈兆兴总是这样告诉好奇询问的人。
然后,就到了那一夜。
陆青森已经知道自己附身的这位师兄,和郑真江关系最好,郑真江无事的时候最喜欢缠着他,他们的房间也在隔壁。
这夜,师兄突然早早醒来。他走出房门,就遥遥看到山上不一样的光亮,脚下微微震动着。他一路向门外而去,走到雾海观的弟子们往常练功的地方,就看到地上刻下的奇怪阵法,地下有蓝色和黑色的光交织。
他的心狠狠跳了跳,突然就折返回去,叫醒了郑真江,让他去山下送个信。
“师兄?”郑真江迷迷糊糊地看着师兄,还带着被叫醒的迷蒙。
“真江,你还记得刚入门的时候师父说的话吗。”师兄在送他离开的时候,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就是雾海观以后的继承人。还有,以后和人交往的时候,性子不要太直了。”
莫名被师兄赶下山送信的郑真江,回过头看了一眼雾海观的门,还有站着的师兄。那是他最后一眼看到,平静的雾海观。
……
现在陆青森的视角又跟着郑真江转动了。
郑真江在跑,空气中是他压抑的呜咽声。他走到半路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但是折返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还有余力的师父和师姐护着他让他逃走了。
他东躲西藏了几天,悄悄返回雾海观的时候,只看到了宛如废墟般的村子和雾海观,山上的树木大半也都开始干枯。他连大家的魂魄都召不出来,只在海边可以感受到一点残留的力量。
郑真江躲在山洞里,不死心地再次点燃引魂香,他的声音沙哑地几乎无法诵念引魂咒。而除了一点点孤魂野鬼的残魂,他什么都召不来。
“师父,师兄——”落在地上的,大概是郑真江无法再回来的天真。
雾海观的命案,因为涉及到非自然的力量,所以并没有被报道。特事局的前辈,当晚正好在雾海观,也一同牺牲了。不如说,这可能也是屈兆兴的算计。
官方的力量也在搜查着这件事,但是,玄学力量的莫测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他们找不到屈兆兴的痕迹,也只有郑真江,因为是目击者和幸存者,他的身边还会出现屈兆兴追杀他的力量。
他要报仇,为雾海观的上下——
一直到那个老道长在他的面前闭上眼睛之前,郑真江都是这么想的。
又一次,他被人保护着,对方却为他付出了生命。郑真江呆呆地看着几乎没了气息的道长,对方的怀里护着一个白嫩嫩的娃娃。
“把他,带给他的父母。”老道长最后这样嘱咐郑真江,“他应该幸福的长大,而不是牵扯到这肮脏的黑暗。”
郑真江埋葬了老道长,抱着还是婴儿的陆青森。此时的他当然不知道自己二十年后会遇到长大的这孩子,而且就是这个小小的,现在连牙齿都没有的团子,日后为他报了仇。
“咿呀——”但是当那个软软的小手抓住自己的手指的时候,郑真江从那天开始就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至少,把你带回去之前,我不会死。”
……
“还给我,那是他父母的孩子,不是你的容器。”郑真江的手中试图凝聚火焰,但是因为力竭,没有成功。他死死盯着被屈兆兴抱着的婴儿,试图挣脱禁锢。
“雾海观的幸存者,其实我本来没有继续杀你的意思,只不过留着你总有些隐患。”
屈兆兴居高临下地看着郑真江,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看你这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我突然觉得有些有趣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了这个孩子的份上,我留你一条命,就看你有没有为雾海观报仇的能力了。”
郑真江被人扔进河里,他身受重伤,就这样飘飘浮浮地,竟也活了下来。
“是你,抢走的……”郑真江朦胧地呢喃着。那个孩子的父母一直找不到,他在将他送到福利院之前,有些不舍。就这样安定下来先抚养这个孩子,慢慢为他找父母,雾海观的仇,缓缓图谋再报。本来,郑真江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觉得也许自己一直都没有逃脱屈兆兴的手,不然怎么在他的心快要安定一些的时候,对方又出现把那个孩子抢走了。
能活下来吗,那个孩子。
……
现在,陆青森大概是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被屈兆兴的人抱来抱去,最后到了屈兆兴的手里。
“真的能行吗?”这人大概是楚元霜,只是并不是楚雪的外貌。
“当然可以。”疯癫道人从屈兆兴手里接过陆青森,看起来有些亢奋,“这孩子不错,短命相,却有道缘,天生修邪道的种子。”
那你可看错了,我不仅是正道,还是以后挨个铲除你们的那个。陆青森想着。
不过,他大概也搞清楚了,为什么蓝海灵脉的火种会在自己身上。
屈兆兴想要驯化一个灵脉并不容易,除却他已经污染了的,和吸收到自己身体里的部分,还有一部分像是被什么力量保护起来的纯净的灵脉,无法被他们污染,转变。
而疯癫道人提出,找一个孩子,引这部分灵力入他身体,以人身为容器,他再将这个孩子炼化成傀儡童子,将成为有力的凶器。
反正也奈何被不了那部分灵力,屈兆兴同意了。
只是,屈兆兴不知道,他不敬畏的天地,总是会给生灵留有一线生机。所以,在蓝海灵脉的灵力进入陆青森的身体,他们把他投入一个池水中的时候,水中的黑暗没有如愿吞噬他,反而纯净的蓝色就像是一个保护罩,带着这个孩子消失不见。
屈兆兴那边气急败坏的寻找陆青森就不知道了,他感觉自己像在一个温暖的河流中飘荡。最初,河流是蓝色的,后来,有金色的光点混杂在其中,再然后,河流变成了金色。
当他从这光的河流中飘出来,他就来到了紫辉山的山脚下,一个上山的妇人惊讶地循着婴儿的哭声找到了它,抱着他找上了清风观的道长。
不需要再向后看,陆青森知道,这个婴儿,会成为一个揪师父胡子的无法无天的娃娃了。
……
原来他在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已经被天地庇护,在两条灵脉的保护中活了下来。
“这是什么天选之子的励志剧本。”醒过来的陆青森,吐槽道。只是,虽然这么说着,他的眼神却十分温柔。
感受到手腕的温暖,陆青森抬起左手,金蓝两道光互相交缠着缠绕着他的手腕,等到光芒散去,一条熟悉的手串出现在他的手上,只是这次,白色的念珠上,半包裹了一圈蓝色的纹路。
“就交给我吧,一定会让坏人伏法的。”陆青森握拳,猛地坐了起来。
虽然感觉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但是此时的他,精力充沛极了,几乎想跳下床跑出去。此时,他房间的门被打开,梁明喻走进来,因为看到陆青森站在床上,没忍住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梁明喻!”陆天师向来是行动派,看到梁明喻,想到他之前想做的事情,直接在梁明喻走过来的时候跳到他身上,“和我交往吧,梁明喻。”
对于梁明喻来说,就是还没来得及高兴陆青森说的话,就被这人压了个满怀,他跳过来的冲击让梁明喻后退一步稳住了身体。
恰好这时候也想来看看陆青森醒了没有的魏至新和蒋至良看到了这一幕。
“还真是沉重的爱啊。”魏至新感叹了一句,没被陆青森压倒,多亏了梁明喻锻炼有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