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殿下莫恼,这是三弟的原话。他说这些日子与殿下朝夕相处,也生出了情谊。这生辰宴请殿下务必拨冗半日。一来是想谢过老太君的给的见面礼,二是有些话想要当面同殿下说清楚。”
情谊,什么情谊?摸鸟的情谊吗?
谢昀的笑里似懂非懂,欲盖弥彰,瞧得郁祐胆颤心惊。生怕谢诏发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瞒殿下,我家小弟生性冷淡不喜交友,更莫说同人交心。他这头一回开口,身为兄长自是不好拒绝。谢某虽不知他是怎么惹恼了殿下,连句话都说不上,但是希望殿下能够看在你我曾经喝过几杯酒的情分,赏脸来谢府坐坐。”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郁祐再拒绝,那就是伸手打了笑脸人。两人都下不来台面。
“二公子哪里的话,本王与三公子一直是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呐,何来惹恼一说呢。这生辰礼啊,早就备下了,明日本王一定亲自交到三公子手中。”
“那最好不过了,谢昀在此先谢过殿下。”
“三公子客气。”
谢昀刚跨豫王府的大门,郁祐的脸就跨了下来。对着院里的梨花树又抓又挠,引得路过的几个小侍婢纷纷侧目。
“殿下,您若是真的不想去,就别去了吧。谢二公子不像是不讲礼的人……”怀恩温声细语,替郁祐摘去落在肩上的花瓣。
“这怎么行!”小德一嗓子,半个院都听见了。被郁祐瞪了一眼,他讪讪道:“殿下,这都答应人家了,若是不去太失礼了。然且,您这躲得了一时,那往后中秋重阳,寒食元宵,新婚升迁,谢府送来的帖子,难不成都不收吗?”
小德撇着嘴,时不时刮一眼旁边的怀恩。向来殿下发呆都是他一人守着的,今日却平白多了个献殷勤的。顶着谢小将军的模样,偏要装一副温顺可怜的做派,勾引殿下。
“是怀恩不懂事多嘴了,殿下恕罪。”怀恩敛声低头。
郁祐抬头瞧着满树的梨花,生出些春愁来。
“好了,本王知道了,”郁祐回头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看小德又看看怀恩似是无奈,“怀恩呐,你这毛病得改改,不要动不动就认错。挺直了腰杆儿,本王不喜欢奴颜婢膝,你若想长久地待在本王身边,需得再多几分傲气。纵使做错了,气焰上也不能矮人一等,豫王府赔钱可以,折了面子可不行。”
“是,殿下……怀恩,知道了。”他乖顺地应下,等郁祐转过身去,才敢肆意地窥视他的背影。
第二日,郁祐还是去了谢府,他到得比其他宾客都晚一些。下马车时,只有谢昀和几个小厮在门前候着。
“拜见豫王殿下。”
郁祐托起他的礼,从小德手中接过楠木盒子,递到谢昀手中,“今日二公子是寿星,无需拘礼。本王挑了一柄玉如意,愿二公子事事称心。”
“谢殿下,”谢昀接过贺礼,笑容明朗了不少,“殿下能来,便是谢某之幸了。宴席已开,殿下快入座吧。”
郁祐被安排在独席,帐纱半掩,既能看到台上的歌舞,又不吵闹,从下边望不见此处在作什么。
倒是有心了。
自他去大理寺上任以来,逢人总要被扯着寒暄几句,有巴结讨好的也有试探想看笑话的,很是烦人。
小德扶着他落了坐,没站多久便开始东张西望。
“在找什么?”郁祐抿了口酒,挑眉看他。
“那个……殿下,我……”
郁祐顺着他的眼神瞧去,是远处的几个小婢女再斟酒。
终究是儿大不中留啊,豫王殿下如是想道,转而挥了挥手。
“谢殿下!”小德一溜烟儿地跑了。
怀恩上前,跪坐在郁祐身旁,给他斟酒布菜,“殿下。”
郁祐接过酒樽尝了一口,轻轻地拧起了眉,“这酒……”
“殿下,可是这酒有问题?”
“倒也不是,”郁祐放下了酒樽,“只是本王喝不惯米酒。”
豫王殿下的酒量是常年混迹勾栏酒肆练出来的,寻常的酒徒,还喝不过他。只有这米酒例外,略尝几杯,就生了醉意。
“那小人给殿下去换壶酒。”
“不用,咱们就在这坐上小半个时辰,然后就打道回府。”
“是,殿下。”
郁祐看着外头的人来人往,并没有发现谢诏的身影,于是暗暗松了口气。可他并没能太平多久,一个粗粝的声音响起,“豫王殿下。”
来人生了张气虚血亏的脸,眼下淤青像是十天半个月未曾睡过瞧着二十六七的年纪,眼睛却是浑浊,藏着些淫光。
他挑起郁祐的纱帐,丝毫没有敬意地行了礼。
“原来是尚书公子啊。”郁祐轻蔑地回了他一句。
这家伙同他是旧仇,前年在坊间听戏时,这厮仗着自己是刘尚书的幼子,光天化日就强拉着人家清倌儿陪酒,手叫不规矩,还要将人掳回府去。
正巧那清倌儿与郁祐还说过几回话,便哭求着他救命。
豫王殿下也不客气,仗着自己臭名在外,索性将这下流货色打了一顿。等尚书府派人来问罪时,他才晓得这家伙的孽根坏了。在榻上躺了一月有余,之后便不举了。
当时郁祐只觉得快活,想来是这小子作恶多了,遭了天谴。可这仇也算是结下了,还有传闻说这刘公子暗地里买凶,要找郁祐报仇,被刘尚书拦下,这才作罢。
今日这模样,怕是来寻仇。
“许久未见豫王殿下,没想到今日有缘,在此处碰上了。”
郁祐瞥了眼他身后跟着的两人,笑道:“倒也不是有缘,只是刘公子将养在府,不曾宴游,这才没见到本王。”
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自从那事之后,刘骏羞于见人,以养病为由整日躲在尚书府中不愿出门。
听了这话,不光是刘骏,就连他身后的两人也变了脸色。
刘骏咬牙切齿,攥着酒杯双目通红地盯了郁祐许久,才开口道:“是啊,这不是一出来就给殿下贺喜来了吗。”
“听闻殿下破获了一桩大案,陛下亲赐提刑察司。该是要好好敬殿下几杯,你们两个愣着作什么,还不快给豫王殿下敬酒?”
两人赶忙上前,对郁祐伏礼,“草民张元。”
“草民周兼。”
“见过殿下。”
说完两人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是要灌他?
“豫王殿下不会不赏脸吧?”
郁祐以指扣杯,碰了碰又松开了手,目光一抬,嚣张道:“本王为何要赏给你脸?”
“你……”刘俊情急上前了半步,看样子是想上去掐死郁祐。怀恩上前就要挡,被郁祐拉了回来。
忽然他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稍稍一愣,变了脸,讥讽道:“是啊,殿下自是不肯赏脸的。今日来谢府,怕也不是为了贺生辰,而是另有所图吧?”
郁祐侧目,只见方才还空着的席位,已然坐了人,是郁暄。而站在他身旁站在他身旁的那个是谢诏。
两人贴得极近,似是在说笑。
“豫王殿下痴情多年,到头来还是得隔着这么老远地瞧上一面,真是叫人唏嘘啊。”
郁祐垂下了眼睫,斟满了酒,浅尝一口。
“刘公子病体初愈,便赶来谢府就为了嘲讽本王几句?”
“小人哪敢呐。”
郁祐轻哼了一声,将杯中酒饮尽,拉过怀恩坐下,随意的搂住了他的肩。
“年少时见识少,叫乱花迷了眼,如今看多了也不过如此,庸脂俗粉罢了。这美人啊,何处都有,是不是?”他对着怀恩轻声问道。
怀恩愣了愣,羞怯似的埋下了脸,却也没动,过了一会儿才乖顺地点头。
刘骏被噎了话,仍是不甘心,变着法子地想灌郁祐。郁祐本是无意与他们计较,可余光瞥见对面言笑晏晏的两人,陡然生出些燥郁。
罢了,陪他们玩儿玩儿。
郁祐心道小爷同花楼的姑娘们拼酒时,你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呢。
果然,刘骏找来的那两人都是稀烂.货,喝了不到两刻钟,便开始扶墙了。刘骏暗骂了句“废物”,夺过酒樽,接着同郁祐划拳喝酒。
若这是普通的酒,郁祐把这王八犊子喝趴了,也不会眨一下眼。方才喝得有些猛,现下酒劲儿上来了,便有些发晕。
又过了半刻钟。
“殿下……”怀恩上来扶他,劝道:“殿下,别喝了吧。”
郁祐晃晃脑袋,眯起了眼。早知道该把陈袖带过来的,还能挡挡酒。
“无妨。”
“呵,郁子衿,本公子……今日非,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他说着摇摇晃晃地朝郁祐走来,俨然是醉了,大有要动手的架势。
怀恩见状立刻警惕地挡在了郁祐身前,“刘公子,你醉了!”
“滚开!”他一把将怀恩推倒在地,朝着郁祐扑去,厉声嘶吼道:“你这混球!我要你也尝尝,这断子绝孙的滋味……”
只是他还没碰到郁祐,就被掐住了肩膀,往后拽去,痛得大叫了一声。怒气冲冲地抬头,正好对上了谢诏阴沉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喝糊涂了,他依稀听到谢诏在说:“别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