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亦乖乖地跟着韩驷回家了,这两天韩渊和徐恩茗也是早早地下班。
徐恩茗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然开始主动下厨,再加上本来就没有做菜天赋的韩驷一起捣鼓着,差点没把厨房给烧了。
韩肃听说了周时亦去韩家的,一连好几个电话催促韩驷也把时亦送去韩家老宅玩玩,他一个人正无聊着没人陪他下棋画画喝茶。
周时亦在韩驷家住了几天天,吃好喝好睡好的,精神也终于有所好转。
自从知道那个西江月慢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后,周时亦就没有回过他信息。
如果是聊天比较频繁的网友倒还好,可现在身份变成了父亲,周时亦难免过不去心理的那道坎。
吃过早餐后,韩渊和徐恩茗又叮嘱了韩驷照顾好周时亦后终于手牵手出门上班了。
周时亦站在家门口目送他们,回屋关门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那个西江月慢,他的父亲又给他发信息了。
西江月慢:起床了吗?今天天气变凉了,记得多加衣服,不要感冒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问候语,末尾还加了一个可爱的颜文字。
周时亦看了一会儿,往上滑都是他给自己发的,好像对方生怕自己嫌他烦似的,问候语也是早中晚各发一条。
“怎么了?”
韩驷穿着家居服走到他身边,这几天他以死相逼,终于从段风华那请了假,这会儿看到他家小朋友盯着手机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
周时亦喃喃说道:“他……又给我发信息了……”
韩驷眉头一皱,他自然知道时亦说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周时亦面容有几分苦涩,虽然上次和韩驷说了他想见周霁皓,可现在的他连一条信息都不知道怎么回,更别说见面了。
再加上周时亦脑海里对这个父亲一点印象也无,他害怕……
韩驷摸了摸周时亦的头:“没关系,不回就不回吧,如果你不想见他,我们就不见了。”
即使那时候的时亦没有任何记忆,但那可是给他带来过真实伤害的父亲。
如果可以韩驷也希望他不要见周霁皓,更希望周霁皓最好说话算话,一辈子不要出现在时亦面前。
“我怕他……他不喜欢我……”
周时亦的声音莫名有些颤抖,听得韩驷心头一愣。
“为什么?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宝贝儿?”
韩驷捧住他的脸与他对视,他在周时亦那双澄澈的眼里看见了惶恐与不安。
周时亦别过头去:“我太糟糕了,我怕他对我失望……”
他是什么样子,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其实说不想见到亲生父亲是假的。
在周时亦开始接触社会时,他其实也曾经向往过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爱他的父母,都说小孩子长大后会对逐渐忘记儿时的事情,但周时亦不一样。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人,过去的记忆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韩驷瞬间了然。
“就算他不喜欢你,你又能失去什么呢?在几天前,他对你还真是一个陌生人啊。”
韩驷磁性的嗓音温柔极了,周时亦抬头愣愣地看向他,里头的温顺与信任看得韩驷心头一软,他将周时亦揽入怀中。
“更何况,我们时亦这么棒,怎么会有人舍得不喜欢你?他只是和你经常聊天的一个网友。”
“再加一条只是忽然出现的一个父亲的身份,他对你来说到底还是个陌生人,你要是为一个陌生人烦恼,我不允许,我会心疼的,宝贝儿……”
周时亦被韩驷抱在怀里,感受他的体温,轻嗅着他身上的雪墨清香,这味道让他着迷,更令他安心。
周时亦闭上眼睛,也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他,深吸一口后睁眼说道:“四哥,我……我想见他。”
*
京市机场,傅予宵站在接站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傅萱菱说上午十点的飞机,他昨晚一整晚兴奋地没有睡着,那可是他十多年没有见的姑姑。
“几点了?”
旁边一个装扮严实的女人出声问道,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傅予宵靠在车门,拿起那块表看了看时间说道:“九点五十六分了,文雅姐姐。”
“嗯。”
陶雅竹戴着墨镜和口罩,双手抱在胸前,被遮盖严实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摩挲了一下胸前的项链。
“几点了。”
“九点五十八了。”
“嗯。”
她又将项链紧紧握在手心,濡湿的汗将项链捂得滚烫。
“几点了。”
傅予宵见陶雅竹似乎比他还紧张,随后说道:“文雅姐姐,飞机十点落地,姑姑走出来还是需要一点儿时间的,你不要着急啊!”
陶雅竹淡定地说道:“我不急。”
傅予宵有些无语,你要不要看看自己这手抖成什么样了,这话说的你信吗!
两个人就如同望夫石般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她慵懒的长发梳起,看似随意又温柔,一双缱绻的桃花眼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时,似乎有些惊愣,随后婉婉一笑。
傅予宵只觉得像是在做梦,那个把他从傅家带出来,他努力追寻却赶不上脚步的灯塔,消失了十多年后终于又出现的人。
“姑姑……”
傅予宵忍不住向前一步,还没有在多说一句,十多年来的委屈此刻化为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满脸。
“小宵。”
傅萱菱温柔一笑,还是一如既往的语气,她伸出手捏了捏傅予宵的脸。
“你是后天发育迟缓吗?小时候都不见你哭,这会儿哭个什么劲儿啊,我可没有糖哄你。”
傅予宵听着这轻佻的语气,委屈的情绪忽然止住了,他甩开傅萱菱的手,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这么喜欢敲打,准是他姑姑无疑了。
“你长大了啊,小宵。”
傅萱菱走的时候,傅予宵才十来岁,转眼间,那个会乖乖写完作业趴在窗边等她回家,会给自己做一大桌子饭菜的小屁孩长得比她还高了。
“你刚刚还说我发育迟缓,现在又说我长大了,你一点儿逻辑也没有,一点儿也不符合久别重逢该有的人该有的情绪与想法。”
傅予宵一本正经地说着,把傅萱菱逗得有些好笑。
“不错,长本事了啊!”
傅萱菱又捏了捏他的脸,却被傅予宵偏头躲开了。
“哼!”
傅予宵心里还是有几分怨气,随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文雅姐姐也来了,她比我来得早,我怀疑她昨晚就来这儿守着了……”
傅萱菱微微一愣,转过头去看向他身后的陶雅竹。
陶雅竹抱着手,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一眼觉得她十分高贵冷艳。
她抬了抬下巴,将手放进风衣的口袋里,语气随意地说道:“回来了。”
傅萱菱点点头:“是,回来了。”
“嗯,予宵,送你姑姑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话音一落,陶雅竹转身,打开车门毫不留情地走了。
“这……”
傅予宵挠了挠头,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姑姑,你走的这些年,不止我,文雅姐姐也一直在找你……”
傅予宵解释道,关于傅萱菱和陶雅竹的事情,他是知情者,只是陶雅竹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一点也不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该有的喜悦和激动。
傅萱菱垂下眼眸:“我知道。”
她抬头看了看京市的天空,阔别已久的故乡,好久不见的故人。
“行了,跟我说说时亦的情况吧。”
傅萱菱将行李箱丢到了傅予宵手里,两人一起上了车后,傅予宵一五一十将周时亦的事情都和她说了。
“韩驷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傅萱菱忽然问道。
“对啊!”
说起这个傅予宵不免得有些得意:“我给他解开的!厉害吧!”
傅萱菱看了他一眼:“不错,看来这些年你还是长点本事了。”
傅予宵得意洋洋:“还行吧,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姑姑,那你知道时亦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吗?真的和周……和他父亲有关?那就这么让他们见面会不会对他的精神产生刺激啊?”
傅萱菱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说过什么,问问题要一个一个问!”
“哦……”
傅予宵抓了抓头发:“他每次犯病一次比一次吓人,那眼神就跟个恐怖洋娃娃似的,绝望又孤独,老渗人了!”
“你还是见的太少了。”
傅萱菱摇了摇头随后又问道:“时亦真想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吗?”
傅予宵回答“是啊。”
“当初我们带着他回苏城,我用力五个月的时间,才让他忘记那晚上的情景,现在他却主动想回忆起……”
“可这才是最好的治疗办法不是吗?他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那个阴影里,姑姑,你告诉我吧,时亦最害怕的到底是什么?真的是他父亲吗?”
傅萱菱轻叹一口气:“是,也不是,他最害怕,令他最绝望的并不是当年亲手杀死了A,而是不被选择,被抛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