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季医生，还没下班呢！早跟您说我们医院这地方啊很忙的，瞧瞧您到现在都还在忙活呢！肯定累坏了吧！”
季修竹面部表情地看着眼前幸灾乐祸般的傅予宵，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这人每次见到自己总是忍不住呛几句。
像一条冲着你龇牙咧嘴，又不敢上前咬人的疯狗。
对，就是疯狗，季节修竹只能这么形容他。
“季医生这么优秀的人，去哪都是一块金子，反正我们医院活又累工资还低，在这里不是太屈才啦嘛！季医生要不要考虑跳个槽啊？把位置空出来，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呗！”
傅予宵说道：“院长那边我去替您说就是了，您就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吧！咱这小庙啊实在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季修竹继续沉默不语，视线落在傅予宵身后。
傅予宵察觉到他的视线，看着他眼里的漠然逐渐变为震惊，而后仿佛是见鬼一般的表情。
“喂！季修竹！你干嘛这副表情啊！你别吓我啊喂！”
傅予宵脊背发凉。
“傅医生……”
季修竹似乎气息不稳，语气凉凉：“你后面……”
“啊——鬼啊！”
傅予宵一声尖叫回响在幽暗的太平间长廊，一阵风似的与季修竹擦肩而过后，亡命天涯般跑着。
季修竹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随后收回目光 又变回原来淡然的样子。
怕鬼的心理医生？真是有意思。
*
周时亦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四哥？”
没有人回应他，周时亦走出房间，黄昏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客厅里，一片金黄，看起来十分温暖。
周时亦正看着日落出神，忽然听到厨房传来突兀的声响。
“四哥！”
周时亦立刻跑进厨房，一打开门就看到韩驷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搅拌器，怀里抱着一个玻璃容器，头发上，脸上蹭了不少面粉，前面的手机似乎还放着什么教学视频，在回头看到周时亦的那一瞬间，脸上满是惊愕。
“你……你醒了！”
周时亦点了点头，看着韩驷这一身滑稽又可爱的样子，好奇问道：“四哥，你在干什么啊？”
韩驷面色有些不自然，立刻放下手中碍事的东西，拿起抹布想将菜苔上乱七八糟的鸡蛋壳处理掉。
“没……没干嘛！就是无聊，随便玩玩！”
韩驷的声音有些慌乱，而周时亦自己走到他旁边，看到了手机上播放的视频。
“准备五个鸡蛋，一杯牛奶，将蛋清和蛋黄分离后，再往蛋清中加入白砂糖，用打蛋器搅拌到有大泡沫，接下来再多次少量加入白砂糖——”
还没看完，韩驷立刻将手机熄屏。
周时亦脸上满是惊讶：“四哥，你在做蛋糕吗？”
“啊，我——”
韩驷像是被抓包了一样，他知道周时亦喜欢吃甜食，便想着自己能做出那些甜点给他吃，在网上找了一堆视频教程，什么雪媚娘，雪花酥，菠萝奶黄包，鸡蛋都打到手麻了，硬是做出来一堆黑暗料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用脑子也能做出来的蒸蛋糕，想给小朋友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死在打发奶油这一步，那个博主是没有脑子才会说不用脑子吗！
“我就……看着好玩儿，就想动手试试哈哈哈——想着能亲手做给你哈哈哈——”
韩驷笑着打着哈哈，有些尴尬地蹭了蹭鼻尖，又蹭了满脸的面粉。
周时亦见他这滑稽的模样，有些感动又有点想笑，他拿出桌上的纸巾细细地给他擦脸，韩驷站着不动，还微微低下头，方便小朋友给他擦脸。
“四哥，你烧退了吗？”
“退了退了！吃完药睡了一觉就好了！”
韩驷有点心虚地说道，他下次再也不敢装病了！
“真的吗？”
周时亦看着他这样子，有些怀疑。
而韩驷立刻主动低头，将脸蹭到他手上说道：“你快看看，是不是不烫了！”
周时亦顺从地搭上韩驷的额头，果然不烫了，也终于放下心来。
“四哥怎么忽然想做蛋糕了？”
不问还好，周时亦这一问，韩驷觉得丢脸极了，顶着小朋友好奇又真诚的眼神，他又不能说谎。
网上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小朋友这么喜欢吃甜食，他当然非常乐意去学啊，可是韩驷就是个厨房杀手，别说做菜了，他连打鸡蛋都打不好。
虽然小朋友一直说着喜欢自己，可是韩驷觉得他对自己的喜欢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粉丝对待偶像的崇拜，他妈妈说得对，他除了长得帅有点钱以外，根本没有哪个地方值得小朋友喜欢。
尤其是季修竹出现以后，对周时亦那若有若无的偏袒与私护，这让身为他男朋友的韩驷很有危机感。
韩驷纠结了半晌，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害怕你不喜欢我……”
“什么？”
周时亦睁大眼睛，他第一次在韩驷脸上看到这么不自信的表情。
他可是韩驷啊，先别说他出神入化的演技令人折服，单凭他这张蝉联了亚洲最佳面孔榜首的脸，就已经决定了他的起跑线比普通人优越，再者他还是韩氏集团的太子爷，他怎么会不自信呢？
韩驷垂着眼睛，深邃的琥珀色眼瞳无辜又委屈：“我害怕你不喜欢我，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做饭，不会洗碗，我家小朋友聪明又优秀，将来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我没有任何优势……”
周时亦看不懂韩驷眼底的情绪，也不明白韩驷这股不自信从何而来，可是他可以感受到韩驷的不安。
“可是我只喜欢四哥一个人。”
周时亦忽然说道：“只喜欢四哥一个人。”
这世界上的人像是隔了一层纱一样，周时亦记不住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脸都看不清，可是只有韩驷。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断断续续如梦境般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互相纠缠着，记忆里的人是他又好像不是他，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曾在雪地里出现的神明，一定是韩驷。
韩驷不知道周时亦说的这句喜欢究竟夹杂几分爱意，可是他的眼里满是信任与依赖，好像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会放弃他，可是韩驷不会。
被这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看着，韩驷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冲动，他捧着周时亦的脸，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
周时亦感受到额间有如蜻蜓点水般的温度一闪而过。
“四哥？”
他抬起头，刚好撞进韩驷那双深邃的眼，中，那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韩驷低低笑道：“怎么这么傻啊，才见过多少人，怎么就喜欢我一个人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我的四哥。”
周时亦说道。
韩驷眼神微暗，他听过无数句煽动人心的情话，可是周时亦这一句我的四哥，干净又热烈，让他心潮澎湃。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我吗？”
韩驷看着他，他知道在时亦的世界里，自己扮演着神明的存在，他也一定是自己最虔诚的信徒，可是他不要的崇拜。
他要搞清楚时亦对自己的喜欢从何而来，这或许是解开时亦所有心结的关键。
周时亦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为什么喜欢韩驷？
他只知道，从他有记忆起，朦胧的世界就只看得清韩驷，他记不住任何人，只是韩驷的眼，如同一个特殊的印记一般，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雪地里无家可归的绝望，濒临死亡的无助，激发了他所有的力量，他极力地睁开眼，只看到那一双璀璨的琥珀色眼睛，那里似乎有光一样，照亮他摇摇欲坠的世界。
再到后来，他学会画画以后，每天只知道画那双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画，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人很重要。
“因为……”
周时亦看着那双自己画下无数遍的眼睛缓缓说道：“四哥以前救过我呀。”
“什么？”
这回轮到韩驷震惊了，他什么时候救过他？为什么他一点记忆也没有呢？
“我……救过你？”
韩驷难以置信：“什么……什么时候？”
周时亦沉思了一会儿，绞尽脑汁地想，可是却想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而且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越发混乱了。
“我不知道。”
周时亦摇摇头。
韩驷哭笑不得：“你不知道？那万一是你认错人了呢？只是碰巧遇上一个跟我相似的人。”
“不会的！就是四哥！你说过我们一起想到的，可是四哥也忘记了……”
韩驷好像记得上次周时亦曾经说过，他在很早以前就见过自己了……
那是有多早呢？
季修竹曾经说过时亦七岁之前的一切，他也不知道，如果根据周绾绾被送往江南的时间，再往后推一推，时亦那七年，会不会就在京市里？
韩驷不知道，周时亦自己也记不清楚，毕竟当初七岁时的他是个什么样的状态，或许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真的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