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回学校吗？不去我那里吗？今天才是我们谈恋爱的第一天啊……”
韩驷把周时亦送到学校后门，这里是以前京艺的旧大门，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了。
他现在终于能体会平时他爸看着他妈去上班时那种恋恋不舍的感觉了，原来喜欢一个人后，真的舍不得和他分开片刻。
周时亦无奈道：“我明天要上课啊。”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韩驷这么粘人，平日里在屏幕上总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今天他总算长见识了，这和寝室里谈恋爱的室友，每天晚上腻腻歪歪和女朋友煲电话粥，一晚上甜甜蜜蜜说着你先挂的有什么区别。
“那你要想我啊！到了宿舍了给我打电话。”
“好。”周时亦乖乖应到。
韩驷伸出食指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周时亦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韩驷看着他毫不留情，说走就走的背影，心里有点儿小委屈，算了算了，自己在和他计较什么啊！人家还只是给纯情大学生呢！
“四哥！”
周时亦走到拐角处忽然我回头喊他一声，韩驷惊愕地抬头，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他飞奔而来。
一瞬间，他被周时亦轻轻抱住。
“四哥晚安！”
韩驷还没反应过来，周时亦仿佛小兔子般飞快地跑开了，这一次没有再回头。
晚……晚安……
谁说是小兔子了，这分明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嘛！
韩驷站在原地傻笑着，小狐狸真大胆，竟然跑过来抱他，小狐狸也太容易害羞了，抱完就跑。
这一夜，28岁的韩驷竟然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样，兴奋又欣喜，他开始期待和周时亦的未来了。
*
周时亦一路小跑着，夜晚的凉风驱散了脸上的灼热，越想越觉得羞恼，刚刚自己的行为几乎都是下意识的。
一想到四哥就在身后，一想到四哥正看着自己，他就忍不住回头，忍不住……想要回去抱住他。
原来这世上，有一个牵挂的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自从外公外婆去世后，他也离开了师傅身边，离开了那个清冷的宅子，当初师傅告诉他，如今的他已经有了常人的喜怒哀乐，不需要再接受任何治疗了，他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于是他选择了京市，因为这里有韩驷。他很幸运，不仅遇见了韩驷，还……和他谈起了恋爱，这是周时亦从未想过的。
他忽然觉得，原来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只因为这个世界有美好的人，所以，风是轻的，空气是甜的，他是活着的。
周时亦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快走到宿舍楼下时，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站得笔直，双手插兜，黑色的风衣几乎与路灯投下的树影融为一体。
那人似乎若有所觉，转过头来，抬起眸，淡然无波的眼神，隔着朦胧的月色直直与周时亦对视。
周时亦心下一冷，缓缓向他靠近。
“你来干什么。
“过来想看看你。”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与温润，只有周时亦知道，眼前这人斯文淡然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季修竹，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时亦冷然问道，他不会再害怕季修竹了，他不足以成为他的噩梦。
季修竹低笑一声，也没有生气，仍然是那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怎么可以直呼哥哥的名字？这么多年没见，时亦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时亦没有耐心和他叙旧，按照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那种说好久不见，然后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的关系。
季修竹缓缓向他靠近，高大的身影轻而易举地将他笼罩下来，周时亦身体微颤，无法抑制地想往后退。
季修竹见状便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爷爷也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周时亦闻言睫毛微颤，算算日子，他离开苏城也快一年了，他成为正常人的时间也不过才一年而已。
“师傅……还好吗？”
“还好，只是太想你了，知道你暑假不回苏城了，便想来京市看看你，可是上个月不小心摔了一跤……”
“怎么回事儿？现在呢？师傅怎么样了？”
周时亦有些焦急，除了外公外婆，师傅就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了，他教他画画，从来不嫌弃他是一个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的木偶。
“我……”
“没关系，爷爷说了，只要你开心就好，他不放心你，就叫我过来看看。”
季修竹继续笑着，话锋一转便问道：“笔收到了吗？”
周时亦呼吸一滞，点点头。
“有想起什么事吗？”
周时亦想摇头，可是一想到真实存在的翠鸣枫山，还有那一条名为西江月的路，他又有些迟疑了。
“这只笔……是我的对吗？”
“是你的，从你来苏城的第一天，你就一直拿着，只是你忘记了……”
季修竹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爷爷说这支笔本来就是你的，就当物归原主了，他还说……”
“师傅说什么了？”
季修竹眼神微黯：“如果你看到这支笔后，发现自己状态不对的话，就回苏城吧……”
如果当初母亲没有犯病，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冷眼旁观，或许现在，时亦还是像以前那样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后画画，不哭不闹的。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只不过是一个可怜虫继续自欺欺人的戏码罢了。
但是比起那个木讷的木偶人，季修竹更喜欢现在这个会发脾气的时亦，或许从始至终，有病的人只有自己吧。
“你还是觉得，我不是一个正常人对吗？”
周时亦看向他，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季修竹是同类，他只是反应慢些罢了，可是季修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季修竹笑了，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舒心地笑过。
“不是的时亦，现在的你已经很好了，但哥哥希望，你可以过得更好些，如今的你会哭会笑会生气，你还觉得自己有哪里不正常吗？”
“你——”
周时亦惊在原地，这人是季修竹吗？这话真的是他说出来的吗？
“时亦啊，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帮我母亲做那些事，过去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人总是要向前的，哥哥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一直一直开心下去。”
季修竹是眼里满是笑意，不是年少时他看到的阴狠与厌世。
“哥哥帮你调查过了，那个韩驷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家世也干净，父母关系和睦，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人，不会坏到哪儿去，最重要的是你喜欢他，只要这世上还有你眷恋的人，那便足够了。”
“你……你都知道了……”
周时亦已经完全呆愣住了。
季修竹是见他这副样子，下意识地向以前那样，伸手摸了摸周时亦的头，随意又自然，以至于周时亦忘了躲开。
“不想知道也难，时亦，这个世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不管那支笔对你的记忆有没有任何影响，哥哥都希望你可以完全脱离以前的往事，只做快快乐乐的周时亦。”
“好了，时间不早了，哥哥明天还有工作，时亦也要早些休息啊。”
季修竹像是用着寻常不过的语气说着轻松的话，将手放回兜里，与周时亦擦肩离去。
“哥哥——”
周时亦忽然叫住他。
季修竹脚步微顿，眼神满是惊愕，他想回头确认，却没有勇气，他害怕听到的这一声哥哥是假的。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这一瞬，季修竹仿佛如释重负，那在心底压了千斤重的巨石忽然消失了。
周时亦说罢，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只剩下季修竹一个人久久停留在原地。
说到底，季修竹又有什么错呢，如果当初不是他，也不可能有现在的周时亦，要说自己最介怀的可能就是当初被那些人带走时，他冷漠，无动于衷的眼神吧。
季修竹在风中站立了很久很久，心口又酸又涨，他曾误以为是同类的弟弟说从来没有恨过他，甚至还开口叫他哥哥了。
这世上，或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了，也总归是自己亏欠他的，季修竹想着，拿出了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周时亦刚好走到楼下，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拿起一看，发现是韩驷打来，他这才想起来韩驷说过到宿舍了要给他打电话来着……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没到宿舍吗？”韩驷的声音似乎有些着急。
周时亦道：“不是……路上遇见朋友聊了两句。”
电话那头的韩驷沉默不语。
周时亦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奇怪：“怎么了四哥？”
韩驷沉吟片刻后说道：“没事，就是才分开那么一小会儿，就开始想你了！”
周时亦耳根子一红，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什么人后回道：“我……我也想你……”
两人黏黏糊糊聊了一会儿后，终于挂掉电话了，周时亦刚回到寝室，丘铭和陈庚立刻围了上来问自己的情身体况。
看到他们关心自己的表情，周时亦知道了季修竹说的话，这世上还有很多人爱着自己的。
而另一头的韩驷看到厉程南发过来的资料，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