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着碰到枕边的手机，是它在震动。
于小安立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安啸禹也睁开了眼睛，“几点了？”
于小安轻声说：“不知道。”声音还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困顿。
杨云家的窗帘不算厚重，可一丝光亮都没有透进来，应该离清晨还有段时间。
电话拿到面前，于小安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猛然坐起身。
震动停下了，手机屏幕还亮着，安啸禹察觉不对劲，也坐起身来，“谁啊这么晚？”
于小安突然分不清楚现在是真的还是还在梦里，如果可以的话，他倒真的希望这不过是场梦，只要放下手机就能重新回到梦里。
他听到有声音传进耳朵，好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如同是重复一次为了确认，也好像是还要说给安啸禹听，他听到自己说：“邵翀。”
这个时候邵翀来电话似乎本来就意味着不一般。
安啸禹正要从他手里拿过电话去确认，手机在这时又轻轻震动了两下，是一条信息进来了。
于小安紧紧握着手机，点开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大姑走了。
漆黑的夜里，手机屏幕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一刹那，有如一双巨手用力扼住于小安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猛然间体会到了什么是“悲恸”。
眼泪“哗”一下子奔涌出来，支着下巴的膝盖被打湿，他知道自己哭了，却好像连一口气都换不上来，这感觉让他窒息，却无法逃开。
第一次感受死亡，却被它击打得体无完肤，而且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渐渐他无法压抑自己的悲伤，哭出声来。
安啸禹沉默着搂着他的肩膀，他却僵硬着身子无法靠过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大姑走了，大姑不在了，大姑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了，磊子，磊子会怎样。
那个把大姑当成母亲，当成天的男孩儿以后该怎样。
天没亮，于小安和安啸禹已经收拾完毕，跟杨云几个打过招呼，便坐最早的一趟车回老家。
在颠簸的小巴车上面，车子无规律地摇晃像是在昭示人生没有坦途，于小安从来不知道心可以沉重到如此地步。
他不想说话，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仿佛一睁开眼睛就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死亡两个字第一次这么贴近他，第一次这么冷酷与可怕地展示在他的面前。
他能做的，却只有接受。
安啸禹始终搂着他的肩膀，第一次，在公共场合也无所畏惧一般，他不止是为了安抚于小安，他自己也需要，也需要借由于小安身体的温度去给自己的心升温，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这样靠着身体的相依偎去获取温暖。
－
航磊和邵翀早一步带着大姑回到了家乡，在大姑那栋曾让他们几个放纵地感受家的温暖的别墅里。
只不过短短数月，却已然物是人非。
一楼大厅里布置了简单的灵堂，大姑的遗像笑容温柔，一如她一贯的样子。
于小安本以为航磊会哭得更严重，却没想到他似乎连哭都没有哭过，跟自己红肿成大灯笼的眼睛相比，仿佛于小安才是跟航远茹最亲近的那个人。
航磊始终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与其这样，于小安却发自内心地希望航磊还不如大哭一场。
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少，航远茹虽然一生未婚，但朋友还是很多的，有一些航磊不但见过还非常熟悉，毕竟大姑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她的那些朋友也都知道航磊对她的意义。
每一个人见到航磊都忍不住掉眼泪，虽然航磊也二十岁了，可在她们眼里，孩子就是孩子，本来就是个没有妈的孩子，现在最亲的大姑也走了，不能说不叫人心疼。
航远明也在，还有很多他的朋友来帮忙办丧事，家里熙熙攘攘，航磊只是沉着脸迎接一波一波的人，看着他们为大姑上香、鞠躬。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在自己面前不再呼吸不再说话不再微笑，但她曾给予的爱和温暖都还留在深深的意识里面……
航磊忽然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关上门。
门外的世界都是假的，再热闹也是假的。
他需要安静，如同之前的样子，大姑在厨房做他爱吃的菜，他在房间里打电脑游戏或是看书，家里什么都没变。
就算航远明不认他的时候也没有关系，他只要待在这个房间里就会觉得安心、踏实。
因为他知道，门外为他操劳的那个人，才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可是不曾想，那个人现在居然离开了。
房间里的窗帘是航远茹前年帮他新换的，深深浅浅的蓝色格子；床品也是，大姑给他买回来的，没有征询他的意见，却颇为戳中他的心。
那些简单的布料拼凑出了家的温暖，如今却定格在这里。
不会再有人为他换了，不会有人如此细心地考虑他的喜好了。
邵翀跟在航磊身后上了楼，却停在他的房间门口，没有进去，让他一个人整理一下思绪也好，虽然完全无法放心，但既然他不想说话，不如不去打扰，只不过……邵翀苦笑一下，这大该是航磊的宿命吧，爱他的人，一个个离开，用无可抗拒的方式。
于小安也随后上了楼，看到背靠着墙壁站着的邵翀脸色很不好，这段时间大概最累的就是他了，既要照顾大姑，还要考虑航磊的情绪，怕他过于悲伤，更怕他压抑自己。
第一次，于小安不想和邵翀抬杠，“要不你去睡会儿？”半夜邵翀通知了于小安，就和航磊连夜回来，邵翀之前更不知道熬了多久。
邵翀脸色惨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他垂了下眼皮，“没事，我陪会儿磊子。”
“我陪着吧。”于小安说。
“我陪。”邵翀突然有些执拗。
于小安不和他犟，却也和他一样靠着航磊房间门对面的墙壁站着，跟邵翀打对角，他声音很低：“大姑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