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田遥有些担忧刘之的情况,又上了陈家去,去之前看到家中还有些过年的时候买的糖,也全都带上了,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糖也勉强算了。
郁年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喂灰灰。
田遥走到陈家,陈旭一早就出去了,应该是去镇上请大夫了,陈家的爹娘看到田遥过来,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让他们两个人聊。
刘之的脸色比昨晚好了很多,看到田遥过来,还支起了枕头,坐起来跟他说话。
“昨晚上乱糟糟的,都没跟你道声谢。”刘之轻轻地摸了摸肚子,举手投足间都是温柔,一看就知道是要当小爹爹的人了。
“咱俩还用说这些啊,我就害怕帮不到你。”田遥看到他床边的煮的荷包蛋还剩了几口没吃,顺手端起来让他吃掉,“不过昨天发生什么了?”
说到这里,刘之才勉强地咽下那口鸡蛋,脸上都是愤恨之色。
因着怀孕,初二回门,陈旭念着刚下雪路不好走,于是自己带着礼回了刘之的娘家。
刘之娘家在离槐岭村有一个时辰路程的刘家村,刘之是家中最小的哥儿,他的前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从小就在家中就挺受宠的,两个哥哥也能挣钱,嫂子为人也随和。
这次回娘家,他们也知道刘之怀孕,特地叫人上门来说让刘之不要回去,虽然刘之没回去,但刘家人让陈旭带了很重的礼回来的。
大年初二,所有的出嫁的女子和哥儿都要回娘家,所以陈家的陈丽也不例外,她一大早就两手空空地回到家中,她的夫君赵明并没有回来。
在这一天,娘家人大都不会太苛待回娘家的女子和哥儿,所以这天陈家的爹娘也算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也没提赵明的事情。
到午后,她说没有见到陈旭,说要等他回来自己再走,正巧陈旭回来,手中拿着刘家人带给刘之的东西。
陈丽这一下眼睛都直了,便开始哭天抢地地说自己在婆家过得如何艰难,说婆家的人如何刁难他,说赵明如何待她不好,又说她一直想让陈旭上门去给他撑腰但陈旭一直没去过。
最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旭手里的东西,直说让他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这样的话她也能够在婆家里硬气一点。
刘之本不欲参与她的事情,但听见她打自己娘家给的东西的主意,他才有些坐不住,平日上门来吵吵嚷嚷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回门礼都想打主意,他也不是什么泥人性子。
刘之也是自小被宠着的,往常总是念在陈旭的面子上,公婆待他也很好,不欲与她计较,但今日她的算盘珠子都崩到自己的脸上了,再不说点什么,陈丽只当她越好欺负。
随后两个人就争执起来,陈旭拉着刘之,陈家爹娘拦着陈丽。
看刘之的态度,陈丽也知道自己讨不到什么便宜了,哼了一声就说要回家。
刘之的面色不虞,站在一边,老两口最终没让陈丽空着手走,给她准备了些蜜饯点心,刘之也只当没看见。
但陈丽看到了刘之家送来的东西,有山参和阿胶,相比起来,她爹娘给的这些东西就太过廉价,但刘之太吝啬,有好东西也不知道给她分享,他就从来没把自己这个姑姐看在眼里。
于是她气冲冲地,出门的时候走到刘之身边,撒气似地撞了他一下,她也知道刘之怀孕,也不敢太用力,但刘之还是没能站稳,后腰磕到了。
这一下把陈家爹娘和陈旭吓得够呛,陈旭安抚完刘之之后直接把爹娘准备给陈丽的东西收了回来,然后关上了大门,陈丽在门口骂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随后就是晚上的事情了。
“真就是个搅家精,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去赵家村跟她拼命。”刘之愤愤地说完昨日的事,这会儿想起来也都是后怕。
把事情都说出来,他胸中的那口气才算是吐完了,大过年的,他也不想弄得田遥不开心,于是看向他的肚子,转移了话题:“你呢?成亲这么久了,肚子还一点消息都没啊?”
“那也不是像吹气啊,说有就有啦?”田遥的耳根红红的,看得刘之伸手去掐他的耳朵。
“没有就没有,脸红什么?”刘之转念一想,田遥这么个羞涩的反应,难道是他们根本就还没有圆房?还是郁年的腿伤了,那处也伤了?这可不妙啊。
他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自然也想起了刚开始的时候田遥那信誓旦旦的样子。
“不是,难道你们还没圆房?他腿伤着了,不行了?”
这田遥可就太有发言权了,他立刻反驳说:“他行得很!我摸过的。”
刘之脸上全是促狭:“玩得还挺花啊,看来你上次说的自己动也不是没道理啊。”
田遥的脸涨得通红:“不知羞,也不怕宝宝听见了,说你是坏小爹。”
刘之还想逗他,陈旭就带着大夫回来了,田遥让开了床边的位置,让大夫给刘之把脉。
大夫闭眼探了好一会儿脉象,才说确实是因为撞的那一下导致胎像有些不稳,幸亏昨夜即使喝了补气血的药,这会儿好了很多了,大夫也说要多卧床,又开了方子,让陈旭去抓药。
到现在他们才真正地放下心来,陈旭赶紧又往镇上跑,田遥又陪着刘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家。
\"郁年,我回来啦。\"田遥回到家,先是摸了摸灰灰的狗头,然后才进卧房里找郁年。
因为天气冷,郁年就没有起床,手中的手札已经快被翻卷边了,田遥这才想起,如果郁年不想去镇上学医的话,那也可以给他买些医书让他自己学嘛,反正他那么聪明,肯定能够看得懂的。
田遥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这事,下次去镇上就可以给他买书了。
\"大夫来了吗?\"郁年放下手札,他这两天已经把小爹画的那些东西都看完了,现在看的手札,是那个箱子里的,倒也不是光看,他还规整了一些他能够看得懂的字出来。
“来了,就是你说的那样,开的方子有几味就是你说的那些。”田遥的面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我就说你很厉害的。”
郁年的唇角勾了勾,但那点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见:“我知道怎么处理,是因为我娘曾经就这样过,只是后来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听见他的话,田遥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本来他是笑着的,但嘴角又马上垮了下去,有些纠结,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郁年伸手捏了捏他的嘴角:“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他换了个话题,“灰灰刚刚一直叫,可能是饿了。”
田遥收起自己脸上的表情,去给灶房里忙活了,他的厨艺,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看小册子,随手做一做东西都好吃。
下午的时候,郁年又拘着田遥,让他写了两篇大字,田遥整个手掌上都沾了墨水,悄悄地往郁年的衣裳上摸了好几把。
郁年无奈,衣服脏了还是要田遥洗,这么冷的天,田遥又不想烧水,每次洗衣裳手都冻得通红:“这篇写完,我就教你射箭。”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田遥撇嘴,但还是认真地把这一篇写完了。
郁年朝他抬了抬下巴,田遥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兴冲冲地去取了爹爹的弓箭出来。
他现在都还记得郁年在山上射出的那一箭,快准狠。
郁年的手劲因为最近的活动,比原先更大了一些,拉弓拉得毫不费劲,在田遥的目光下,箭羽又是极快地破风而出,直直地钉在他们家院墙的砖缝中。
田遥情不自禁地给他鼓掌,随后凑到郁年的面前:“快教我。”
郁年把弓递给他,田遥学着他的样子,拉开了弓,他的力气很大,拉弦拉出了嘭的一声。
“拉弦要用巧劲。”郁年让他蹲下来一点。
田遥曲着身子,蹲在他面前,他握着田遥的手:“不是要使大劲拉开,拉到一个你舒适的位置,本能地拉开就行。”
感受到郁年在他身后的呼吸声,田遥的背都僵直了,越让他放松,他的身上就越是紧绷:“难道不是力气越大越好吗?”
郁年摇了摇头:“做什么事情,都要处在一个自己舒服的状态里,才会事半功倍,如果你总是紧绷着,才会让你觉得吃力。”
田遥深吸了一口气,学着郁年说的,轻轻拉弓。
“双脚开立,与肩同宽。凝视你的目标,搭箭。”
田遥还是照做,箭羽离弦,却并没有朝着田遥想去的地方去,反而是改了方向,朝着门口去。
就在此时,他们家闭着的门却突然被打开,那支箭直接朝着开门的人的面门而去。
郁年的瞳孔一缩,手边刚好有一块石子,他的手腕一用劲,刚好把那支箭打偏,最后擦着门口那人的脖颈飞了出去,掀起了他的一丝头发。
田遥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箭的箭头许久没有磨过,但田遥的力气很大,要是射到人了,还是免不了会见血受伤。
田遥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是先前在庙会上见过的李松。
看着他吓呆了的样子,郁年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嫌弃,不过是一支并没有什么力道的箭,就已经把人吓成了这个样子,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还要田遥反过来保护他?
看来这个人也不是田遥的良配,在知道叶阿么的考量之后,郁年也想过,等到哪日,田遥能有其他选择的时候,他还能帮着把把关。
本以为这个李松,他们两家相熟,看叶阿么的样子对田遥也很满意,帮田遥留意一下也不是不行,只是今日一事,让李松在郁年心里的印象大打折扣。
“遥哥儿,小爹叫我来看看你。”李松顿了一下,“和你的夫君。你们这是在……”
田遥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很热情地接过了那些东西。
看他收下,李松的脸上多了一分喜色,忙说:“这些都是我出去走商的时候带回来的,都是一些地方的特色,咱们这里都买不到的。”
郁年将两个人的交谈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李松也太藏不住自己的心事,有道是喜怒不形于色,到他这里,眼睛眨一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田遥看起来也不聪明的样子,就把好骗写在脸上了,这样的两个人以后要是真能在一块了,这房子都有能让人骗走了吧?
“太感谢你了,叶阿么怎么没来?”
“雪天路滑,我就没让阿爹来。你成亲,我跟阿爹也没给你个伴手礼什么的,就当是庆贺了。”他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像是来庆贺的。
“阿么费心了。”田遥从房间里搬出一个凳子,摆在郁年的身边,“你们聊聊?我去做饭。”
田遥离开之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想开口说一句话,但郁年好歹是主人,怠慢客人也不是待客之道。
李松想起叶阿么说的话,他面对郁年的时候并不像面对田遥那样紧张:“郁兄是哪里人士?看样子不太像是我们西辛府人士?”
郁年回答:“祖籍原仓府,家中遭难,流落到此处,幸得遥哥儿收留。”
李松看了一眼在灶房里的田遥,确保他听不到两人之间的交谈,才正了正神色:“家中小爹爹也算是走商之人,见到郁兄的第一眼,就知道郁兄的来历并不普通。小爹跟凌阿么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所以很是担心遥哥儿。”
田遥的小爹姓凌,单名一个七字。
郁年只是抬眸看他。
李松的目光迎上来,丝毫不退让:“小爹认为,郁兄和遥哥儿成亲也不过权宜之计,日后郁兄定能有更广阔的天地,届时,郁兄又该如何安置遥哥儿?”
郁年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时他才想起田遥说的,李松也是走商的人,见的世面肯定也多,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确实不让人意外,只是现在的嘴脸,跟初见时大相径庭。
他的眉头皱了皱,如此多变的人,田遥真的能拿捏得住吗?
看来这个李松,是真的不太适合田遥,能配得上他的,必须要是干净纯粹的,他郁年不行,这个李松更不可以。
“这是我跟遥哥儿之间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李松的面色变了变,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了田遥出来的脚步声,他也就没再提起这件事。
田遥见他们聊得还算愉快,才放心地回了厨房,李松站起身来:“我去帮遥哥儿。”
他边走边说:“遥哥儿,我给你带的东西里,有南府那边的特产,怕你不会,我来教你做。”
留下郁年跟灰灰一人一狗在原地,郁年朝灰灰使了个眼色,灰灰像是跟他心有灵犀,摇着尾巴就去了灶房里,整个狗身子都挤在田遥跟李松两个人中间。
郁年看着李松的背影,不够高,身形不够壮,完全配不上田遥,况且这会儿他明知田遥是有夫之夫,还急不可耐地凑上去,想来人品也不怎么样。
郁年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叹了口气。
饭桌摆在了堂屋里,怕郁年冷,田遥又多加了一个炭盆。
田遥没给郁年喝酒,自己倒是陪着李松喝了不少,眼看着日落西山,李松才向田遥告辞。
田遥也没留他,毕竟他家连间像样的客房都没有,在郁年的指点下,田遥又准备了些回礼,让李松带回家去:\"跟阿么说,我过几日再上门拜访。\"
李松的面颊有些红,酒其实不太醉人,但李松喝酒上脸,看起来像是喝了很多的样子。
田遥有些纠结,怕他喝多了,天色又暗了,回去的路上有什么不测,他转头看向郁年:“要不我送送他?”
郁年没有说话。
“不用不用,我没有醉,能走回家。”李松赶紧说,“你一个哥儿,回来更危险,我走了。”
田遥想说他可以住在他家,但看到郁年他才想起自己现在一个不是独身的哥儿了,他成家了,再住在别的汉子的家里,这要是传出去了,是会被说闲话的,虽然他不在意,但他得为郁年着想。
思来想去,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去找了陈旭。
陈旭一家正愁不知道怎么报答郁年和田遥,听说只是送一个朋友回家,立刻就答应了。
看着他们走出村口,田遥才转头回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郁年不是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