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霖转身，热浪迎面扑来，他不动如山，开了一层结界，静等大火燎过。
在火舌吞尽一切时，他听见了冰层碎裂的声音。
这里是整个冰原幻境的幻境中心。
他没有看到冰原逐渐褪去的模样，周围焦黑的场景换下后，他又一次站在了那条街道上。不同的是街道没有被烈焰灼烧过，也没有那些目光永远跟随着他的“人”。
何霖走了两步，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身就看到了一张苍白俊美的脸。
“何公子，好久不见。”
何霖扯出一抹笑，带着冷意：“我想见你很久了，肖初。”
不知是听了他的话，还是被这满大街的红灯笼照的，肖初的脸色更白了一些：“何公子……”
他刚开口，束云已经到了他身前，何霖紧随其后握住剑柄，一剑划向刚侧身躲过的肖初，“刺啦”一声，他的左边胳膊已经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何霖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手腕一翻，长剑直指肖初心口，此时忽地侧方插进一柄剑，将他的剑锋挑开，何霖旋身就将来人踹出去，可紧接着横插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个个都将肖初护在身后。
何霖再次避开一剑后翻身落在几步外，眉眼多了几分戾气：“你倒是会找帮手，你是觉得，我不会动他们？”
护着他的人中，大多是各派修士，只是眼中都有魔气萦绕，人魔混杂，魔也扮做修士。
何霖握住手腕活动着：“这又是玩什么把戏？肖初，你应当知道，你的这条命，我志在必得，任何人、任何魔，都拦不住。”
肖初定定看着他，未置一词，何霖嗤笑了声，再次上前。
那群人和魔呼啦一下将他包围，刀光剑影横扫，何霖对魔丝毫不留余地，一击毙命，其余修士均卸胳膊断腿丢到一边去。
可扑上来的人和魔越来越多，何霖每每想直接擒住肖初时都会被拦下。
肖初遥遥看着人魔中央厮杀的他，淡声道：“何公子，你救不了他们。这幻境，你们也破不了。”
何霖不言，扑上来的人实在太多，他本无意手下留情，直到一片哀嚎中有什么东西圈住了他的腿。
何霖一惊，下意识就要踹开，长剑横扫，广袖拂过被抓住，他余光瞥见腿边小小的一团。
下一刻，他抱起一团脏污的孩子闪到人群外，左肩却忽地一凉。
肖初道：“何公子还真是心软，早知如此，我该找来一群孩子的。”
何霖点了穴位让孩子昏睡过去，面无表情拔了肩上的短刃，他抬眼隔着人魔看向肖初：“你也就会这点手段吗？”
“那可不止，何公子想见识一番？”肖初笑着，抬手打了个响指。
所有魔都退至他的身后，剩下的修士茫茫然一瞬后，突然毫无征兆开始自相残杀，就连被何霖卸胳膊断腿的都不例外，挣扎着提剑互相捅去。
长街瞬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血珠四溅，何霖偏身，将孩子挡在光影后面，也拦下了那些猩红。他周身迸发出强劲的灵流，瞬间将那群人都震晕过去。
倒下的部分人身体中飞出丝丝缕缕的灵气集中在了肖初手中，他浑不在意地把玩着：“幻境已经扩大到浮海若生的范围，进来的人越多，我们能拿到的灵根就越多，谁让这些人定力不够，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何公子可看清楚了，都是他们自己动的手。”
何霖没有动，因为惨叫声和兵器入血肉的声音没有停止，他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这是最后一层幻境，也是幻魔最费心思的一层。
不出意外，整个幻境中，到处都是刚刚的场景，一旦没有控制住心神，就会被魔气侵蚀，分不清真假，和同伴自相残杀。
何霖冷声道：“你连普通人都不放过？”
肖初闻言看了一眼趴在他肩头的孩子，笑道：“整个修真界连同凡世一起沉沦，杀了他们也是为他们好，总比看到四处都是魔被活活吓死好吧。”
冰蓝剑光闪过，堪堪擦着肖初脖颈掠过，肖初摸了一下脖子，摸到满手血迹，他正过身看向何霖，眼中早已没有往日的缱绻温柔，带了些嘲讽：“不是你说，妖魔鬼怪与人无异么？那凭什么你们可以享有这里的一切，我们就不能？”
何霖微怔，又很快反应过来，是他曾经与何必饿说过的话，他不禁冷笑，操纵的长剑上下翻飞的更快，那群魔即便有所防备一时间也是节节败退。
肖初也看出了何霖是一心想要杀他，但依旧站在原地慢条斯理道：“想要救下那些人，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何公子你愿意把灵根给我，就不用死更多人了。”
束云一个回旋，刺穿了肖初了肩膀，下一瞬又回到何霖手中挡下迎面一剑：“你把我想的太清高，我现在只想要你的命。”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冲出来了一群修士，苍下巅的人将其他三派紧紧拦在后排。
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师尊。”
何霖收剑回身，远离那群魔物，将怀中昏睡的孩子交给寒若，四下扫了一眼：“暮雨和伍武呢？”
寒若接过孩子，应道：“他们随掌门师叔去处理那些失智的修士了。”
何霖轻点了下头，寒若又看向他的左肩：“师尊，您受伤了？”
“小伤，已经好了。”
寒若还待再说什么，何霖已经持剑再次奔向肖初，剑剑凌厉不得近身，震开那些修士虽然耗费了不少灵力，但对付这些魔头还是错错有余。
肖初刚刚的话已经落在了所有人耳中，此刻除去苍下巅的弟子背对着他拦着后面的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眼见拦在身前的魔越来越挡不住何霖的攻势，肖初的身形逐渐隐去，声音不远不近落在何霖耳边：“何公子，好好考虑。”
“谁跟你考虑。”束云紧跟过去刺了个空，肖初消失的同时剩余的魔头也接连撤退。
何霖站在原地，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看着周围躺倒一地的人，朝后招手：“带各自门派的弟子回去疗伤。”
苍下巅的弟子依言，这才放了其他门派的人上前，但又围了一圈将何霖护在中央，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做什么？”
寒若语气低沉：“师尊，不要听他的，一个诡计多端的魔头。”
“我像是那么好骗的？”何霖挑眉，“幻境中心有踪迹吗？”
“有，但是很零散，不好分辨，掌门师叔说幻境中心分散了，可能在任何一个角落，想要聚集起来很难。”
说到后面，寒若有些颓丧。
何霖早在破上一层幻境时就有心理准备了，并不意外：“先把凡人集中在一处保护起来。”
寒若托稳了孩子：“幻境中我们能找到的凡人都已经带到了定旋门，那里有人护着他们。”
何霖应了，见寒若神色犹豫：“还有什么事？”
寒若踌躇了一下，道：“刚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上一个幻境的幻影，是您屠城的画面。”
闻言，何霖又看了一圈周围如临大敌一般将他护在中央的弟子门，低笑了声：“不用理会，那是上个幻境的幻境中心，就是你说的分散的情况。”
“那怎么办，幻境中心若是附在活人身上，我们岂不是束手无策？”
何霖笑道：“为师再屠城一次不就好了。”
寒若一愣，随即道：“师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和弟子说玩笑话。”
“好吧。”何霖收敛了笑，还是有些不正经，“那为师去找你掌门师叔想想别的办法。”
寒若有些无奈：“对了，无离师兄找到了二师叔，就在定旋门中，师尊可要先去看看？”
何霖顿了一下，道：“可有受伤？”
寒若摇摇头：“没有，二师叔只是灵力枯竭有些虚弱，说是在堕沌山下遇到魔物后一路被逼退至定旋门，原本想回苍下巅，但定旋门中出了乱子，二师叔为定旋门所救，就先留在这里帮忙了。”
“人没事就好。”何霖放心了些，“无离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二师叔传音传不出去，后来定旋门又被幻境吞噬，我们来了不久无离师兄就进来了，他也找遍了其他地方了。”
“平安就好，那就先解决了眼下的事情再相见。”何霖拍拍寒若的肩膀，“先把这孩子送过去，他被魔物控制了一会儿，有损心神，你多看着些。回去的时候多注意，若有人心神被扰，直接打晕。”
“那师尊您呢？”
“我去找你掌门师叔他们，看看有没有法子破局。”
寒若有些担心道：“可您一个人不安全，其他人怕是信了那些内容。”
何霖不在意道：“我清楚、你们清楚就行，夺舍的罪名还在呢，也不怕再多一条。更何况，他们只要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破境就好。”
说罢不等寒若再说什么，何霖转身离开，无视了四周不断投向他的目光。
寒若抱着昏睡的孩童，方才注意到远去的少年背后不再洁净的发带一长一短，异常诙谐。
何霖很快便在另一条破败荒凉的街道找到了扶暮雨，漫天星光照不进的昏暗黑沉的巷子尽头，扶暮雨的手指轻拂过身前的树干，何霖站在他身后，不知为何眉头一跳。
扶暮雨转身，乍见隐在暗处的少年一怔，很快眉眼染上喜色：“师尊。”
何霖应道：“嗯，在这里做什么？你掌门师叔和伍武呢？”
扶暮雨走近两步，上下打量了何霖见人没事才放下心：“师叔刚安顿好附近的修士，他们伤残严重，师弟去周围探查幻境中心了。”
何霖点了点头，依旧看着他。
扶暮雨道：“师尊不是刚破了上层幻境中心，怎么来这里了？”
何霖淡淡道：“你还未答完为师的问题。”
身后忽有利器破空声，扶暮雨一把拉过他靠上墙面：“师尊小心。”
一支羽箭钉上了树身，扶暮雨眉头微蹙：“失智的修士越来越多，魔物拿到的灵根越多，幻境越大，影响的人也会变多，局势恶化的太快。”
何霖的手被抓的很紧，连带着嗓音都有些发紧：“你去找你师叔，想办法稳住局势，为师去找肖初。”
语毕何霖就要走，扶暮雨不松手：“师尊一人前去，会很危险。”
何霖很轻地“嘶”了一声：“不信为师？”
扶暮雨的目光移向他的左肩，一言不发。
何霖跟着看过去，道：“小孩子被控制误伤的，能有多大力气，早就好了。”
扶暮雨看了半晌，垂下眼睫道：“掌门师叔和弟子商量过一个集中幻境中心的办法，但是要先杀肖初。”
扶暮雨的眼睛很清透，即便半垂眼帘，何霖也仿佛能看到其中的莹莹辉光，出于一种莫名的心理，他也由着他不放手，半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幻魔想要支撑这么大的幻境，只能说明压厄令在他手里，如此才能有足够的魔气供他恢复。没有压厄令，肖初那个修为即便用上弱水鞭，也打不了几鞭，否则刚刚他也不会不用。
“目前看来他们有信心利用这个幻境困死我们，那我们就先拿了弱水鞭再破幻境，提前断了他们的后路。”扶暮雨嗓音轻缓，“这是掌门师叔的意思。”
何霖沉声问道：“这是已经想好了怎么破幻境的意思？”
“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师尊平安回来，弟子再与师尊说。”
“与为师打哑谜？”何霖笑了，刚要抽回手说好，就被人环住了腰身。
何霖浑身一僵，扶暮雨抱着他低声郑重道：“师尊一定要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