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初终于转身,无奈叹道:“必饿,你从来不笨。”

  何必饿泪眼朦胧,又问一遍:“你是谁?”

  肖初定定地看着他,哄孩子一般:“不论我是谁,我都不会害你。”

  “不会害我?”何必饿努力睁大眼眶,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我师尊身份暴露,是你策划的吗?”

  “……”

  “是你。”何必饿哭着,突然又笑了一声,“除了你,还有谁能猜到呢?所有人都知道我师尊还在闭关。你是潘掌门义子,你怎么会不知道佩剑随主人落葬?”

  “我原以为一切都是巧合,我师尊运气不好,倒霉的总是他。”何必饿看向何霖,咧嘴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原来我才是那个倒霉蛋,是我总连累师尊。”

  何霖眉心微拧,温声道:“必饿,别往自己身上揽,错不在你。”

  “肖兄啊,我怎么不笨呢?”何必饿自嘲地叹着,难过地望着唯一的朋友,“我还傻傻地觉得是我瞒着你,没有和你说阿霖到底是谁,我很愧疚,觉得朋友之间不该有欺瞒。”

  肖初怔了一下:“必饿。”

  何必饿瑟缩了一下,哭道:“你不要叫我。”

  “肖初,从苍下巅那场大火起,或许还要更早,我们就不该是朋友了,你不能这样叫我了。”

  肖初的声线有些抖:“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师尊,你口中的那个人我也一直都很尊敬……可偏偏是他,我没有办法,必饿。”

  “灵根能够修复压厄令,冰系灵根罕见,修复能力更甚,加上他的修为,足以抵过万千普通修士。”肖初低声辩解着,“我只是想回家,我没有错。”

  “噼啪——”骨鞭所到之处乱石纷飞,扶暮雨和童献抵挡的有些吃力起来。

  何霖转头,眼见面具魔身上魔气四溢,他竟然不惜燃烧魔魂也要拿下那边两人,一时愣神后何霖咬牙挣动起来:“束云!”

  他灵力被锁,唤不动仙剑。

  “大师兄!”何必饿猛力挣开身后两人的钳制,朝扶暮雨那边跑去。

  何霖瞠目:“何必饿,回去!”

  肖初几乎在何霖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就转身拉住了何必饿:“你不要命了?”

  何必饿泪痕未干,一脸惊惶和愤怒:“你让他停下来!”

  肖初摇头:“他燃烧了魔魂,停不下来的。”

  “松开我。”

  肖初被他冰冷的语气说的一愣,继而答道:“不松,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天上惊雷滚滚,夹杂了一些金光闪耀。

  有人抬头,奇道:“雷劫?”

  何必饿一震,扭头看向何霖。

  许有生终于动了,沉沉看向门派弟子:“走,金丹的雷劫,你们在这里会被波及。”

  一众呆滞的少年少女终于敢动了,哗啦啦就陆续撤出。

  何霖仰头看了一眼,指尖微动,隐隐感到体内灵脉松动了些,扭头看向肖初,沉声道:“肖初,你愿护他就带他走,你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来日我定要你挫骨扬灰。”

  何必饿瞪大了眼,扭动着身躯挣扎起来:“师尊!我不走,我不和他走。”

  何霖的目光转向他,语气柔和起来:“那就自己走,别待在这里,为师会去找你的。”

  肖初刚要带走人,他们对面却忽地地动山摇,灰尘散去,扶暮雨和童献双双跪地,勉强撑住结界。

  面具魔身上魔气大盛,青面獠牙面具隐隐有裂开的趋势,一双瞳孔黑红雾气缭绕,压厄令的碎片在他身侧飘荡,魔气源源不断输入,他左手压制着跪地的两人。

  惨白匀长的骨鞭带着迅猛的攻势从天际落下,直指结界下的何霖。

  “师尊!”

  “师尊!!!”

  何霖咬牙低喝了一声,结界碎裂的同时锁灵环爆开发出耀眼的金光。

  看台上有人颤颤巍巍惊恐道:“他他他……他冲破了锁灵环!”

  何霖眼前闪过一个修长的身影。

  “必饿!”

  “师弟!”

  何霖肝胆俱裂:“束云!”

  骨鞭“唰”地抽开少年身上的锁灵环,何必饿哼了一声扑向何霖,冰蓝寒光拦住长鞭的落势,何霖疾步上前揽住何必饿滚到一边。

  浓云滚滚下的雷电终于劈下,何霖半跪在地抱着人,铺天盖地的怒火席卷而来,他俯身将人护在怀里,硬生生扛着第一道雷劫,长剑直击面具魔左手,面具魔吃痛,扶暮雨两人立刻收了结界翻身到两边。

  面具魔本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要缚住何霖,魔魂几乎燃烧殆尽,此刻被几人一同围攻,弱水鞭极其耗魔力,没几下就被束云贯心而过。

  最后一瞬,面具魔将压厄令碎片和弱水鞭抛向呆愣的肖初。

  束云紧跟其后,第二道雷劫酝酿已久,终于要落下来,怀里的人却突然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师尊……开结界。”

  何霖一个愣神,束云偏了几寸,堪堪穿透肖初左肩。

  “好,为师开。”冰蓝结界及时亮起挡下雷劫,护住两人。

  被滔天怒火席卷的理智瞬间回笼,似乎有人还是魔拉着肖初走了,何霖不想管了。

  他低头看向小徒弟,整理着小徒弟凌乱的衣襟,擦去残留的泪痕,握着肩膀的手不断输入灵力,语气温缓:“下次不许这么傻了,师父在,哪里需要你在前挡着?”

  何必饿往他怀里蹭了蹭,又哭了起来:“师尊,弟子没用。”

  灵力源源不断输进,却是什么都留不住,何霖心疼的发颤:“听话,不哭了,不是你的错,为师也不会怪你。是为师没有教过你辨人心,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这是他捡回去养大的孩子,是他给他教的太乖,护的太全,让他没有防人之心。这都不是他的错,是自己错了,是自己不该妄想能护住他一世,不该不教他人心可畏。

  何必饿,是师父错了,是师父没用。

  扶暮雨匆忙来了这边,何霖头也没抬,开了条缝让他进了结界。

  扶暮雨跪在他们身前,手足无措:“必饿……师弟。”

  何必饿呛了两声:“……师尊。”

  何霖马上给他把脸上的泪擦干,柔声应着:“嗯。”

  “师尊……别生气。”

  何霖心头酸涩:“你好好的,为师不生气。”

  何必饿垂下一只手去拉扶暮雨,扶暮雨立刻迎上去:“师弟,我们回家,等师尊渡完雷劫我们就回去,你二师兄和师姐在苍下巅要忙坏了,你得回去多学学、帮帮他们。”

  何必饿脸色惨白,闻言“噗呲”笑了声,马上又咳起来,两个人手都在抖,匆忙给他把血迹擦干。

  “大师兄……笑话我。”

  扶暮雨道:“师兄没有,回去师兄亲自教你,一遍不会就百遍,你知道的,师兄向来有耐心,不会像你师姐一样骂你的。”

  何必饿又凄凄惨惨皱起眉头:“师姐……二师兄的菜,我……吃不到了。”

  何霖不轻不重在他额头弹了一下:“不说傻话。”

  他让人不说傻话,可又轻柔地去揉着弹过的地方,嗓音有些颤意:“最后一道,结束了师父和你大师兄就带你回家,你二师兄一定做了一桌你爱吃的等着你呢。”

  “……师姐,师姐……也没有那么凶……师姐……可护着我了。”

  何必饿握紧了扶暮雨的手,又慢吞吞歪头在何霖身前亲昵地蹭了一下,心满意足道:“……我最幸运了。”

  云层轰隆巨响,金光闪耀迷了人眼。

  昏沉阴暗的天空下,深山里走出几个魔气萦绕的身影。

  脸带鹰头面具的人在半身浴血的橙衣青年身前跪下:“大人。”

  半晌,肖初动了动:“嗯。”

  “大人,您肩上的伤先处理一下吧。”

  肖初转身,左肩血流如注,他无动于衷。只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两块紫水晶似的碎片和一条细小骨鞭,他收起骨鞭,将两个碎片递给身前半跪下的魔:“压厄令的碎片,何霖没有抓到,去抓别的修士,修为越高越好。”

  鹰头面具仰起,看着面前俊美至极的青年:“四大门派中人还是不能动吗?”

  肖初语气淡漠,冰寒至极:“还有什么不能动的?先动浮海若生吧,苍下巅和祥运峰暂时不动。”

  “是。”鹰头面具魔起身向身后一挥手,十几个侯在后面的魔物点头起身离开。

  鹰头面具魔看着面无血色的肖初,有些担忧:“大人,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肖初这才偏头去看左肩,须臾,应了一声:“嗯。”

  树林中的风掺杂了红紫魔气,森森吹过。

  肖初坐在青石上,任由身边带着面具的魔剜腐肉上药粉,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过了许久,他才轻飘飘开口:“双跃,我做错了吗?”

  握着绷带的手一顿,双跃轻声道:“大人没错,总要有人牺牲的,我们只是为了这世间不止有灵气,魔既然存在,那魔气也该存在。”

  肖初闭上眼,感受着林中缥缈的魔气,却并未觉得身心通畅:“我想回家,但我也毁了很多个家。”

  双跃缠好绷带,又帮他整理衣衫:“大人,他们一直有家,而我们流浪了上百年。”

  肖初身形微震,良久,俯身掩面,呼吸急促:“可我……失去了一个很好的人。”

  双跃双目怔愣,手在青年身后悬浮片刻,还是抚了上去:“人有更好的,大人总会遇见更好的。”

  “不会了……”肖初双肩轻颤,语气凌乱,“哪儿还有这么蠢笨的人啊……”

  记者:“何必饿,你疼不疼啊?”

  何必饿:“师尊师兄师姐都疼我,我不疼。”

  记者:“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