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被徒弟养大的师尊【完结】>第14章 你的手很凉

  “师尊在梦里带我从云海坠下,让我拔出束云,这些……并不是我画出来的。”

  何霖眼角余光憋见扶暮雨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看来何必饿昨日并未告诉他全部,所以顾九乘得知后才亲自来问?

  但何必饿为什么不告诉扶暮雨?这师兄弟两并没有什么嫌隙吧?

  顾九乘语气不善:“你师尊为何要你拔束云?”

  何必饿不说话。何霖心下了然,因为那一段并不存在于现实中,又是何必饿过于期待的场景,这本是绮梦入神识大忌,实在是因为太容易让人沉沦。

  “你说你设计了个物件提醒自己,你设计的是什么?”

  “……”

  “你可知若不是你师尊发现了那是绮梦,你就要带着你师尊一起困在里面永生永世!”

  何必饿抬头辩解:“我不会……”

  “你不会什么?”顾九乘打断了他,怒不可遏道,“入梦极伤神识你知不知道?你师尊若不是担心你,会冒着神识散尽的风险进你的绮梦?”

  这下不止何必饿扶暮雨呆了,何霖也惊着了,入梦伤神识?可是他没啥感觉啊,还可能神识散尽?他也没听说过。

  何霖有理由怀疑顾九乘在诓这两个傻徒弟,但是他又不能说啥。看着两张俊脸又青又白除了暗暗心疼也没办法。他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引起怀疑。晚点再安慰他们吧。

  “……是这样吗?”何必饿低声喃喃,眼眶微红。

  看的何霖心脏一阵抽搐,忍不住暗暗骂顾九乘,干什么非要吓唬他们?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入梦的,阴差阳错的,又不能怪何必饿。更何况,就是他入梦了才害得何必饿差点困在里面,说的罪大恶极似的要不干脆给他扬了?

  何霖脸色不是很好看,转着茶杯在心里给上辈子敬为师兄的顾九乘骂了个底朝天。

  顾九乘厉色道:“你可知错?”

  何必饿起身退开两步,撩起衣摆重重跪了下去:“弟子知错。”

  扶暮雨也同步跪下:“是弟子没有看顾好师弟。”

  沉闷的两声响砸的何霖胸腔一麻,一股火气霍然窜上心头,若不是现在打不过也不能暴露身份,他怕是早已掀桌子揍人了。他的徒弟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师长,但是不能被冤枉着跪下认错!还是在他面前。

  最后一丝理智让何霖强压下怒火,松开快要被他捏碎的茶杯,起身行礼,语气略生硬:“贵派掌门教育门下弟子,还是不要有外人在的好,何霖自当回避。”

  说罢不等顾九乘回话,转身就出了屋舍。

  这可真是大不敬,但是何霖自觉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他真可能忍不住干出点什么现在不能干的事。只能在心底暗暗记下,日后一定要找机会讨回来。

  何霖刚走出檐下,忽地脊背一寒,当即脚下一转侧身避开。

  “掌门师叔!”

  “掌门师叔?”

  “轰——”门外小院潦草搭建的栅栏多了一个缺口。

  “……”灵力带起的狂风未止,何霖扯出一抹冷笑:“顾掌门这是做什么?”

  顾九乘并未解释,下一瞬人已经在何霖身前,何霖下意识仰身,一个翻转躲过来人想要揪住他衣襟的手,足尖一点,以一个诡异又轻盈的姿势轻飘飘滑出顾九乘一丈外。

  屋舍内的两人跪在原地都松了口气,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何霖将将站稳,就听顾九乘不阴不阳一句:“何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了不得。”

  何霖一惊,他如今修为本是躲不过顾九乘的,但是上辈子精通“移步换景”的步法,此步法走起来形如鬼魅,迅捷无比,能够达到让人看得见摸不着的效果,此步法难以练成,不过一旦练成无需什么高深的修为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沉默不语,顾九乘不可能凭借这个就能确认他的身份,“移步换景”虽难,但也不是只有何玲一人练成。

  顾九乘见他不说话,沉沉问道:“何公子就不好奇我为何这么做?”

  何霖淡漠开口:“问过。”

  “你是何人我暂且不论,但你纠缠我苍下巅弟子,干扰他们历练,我这一掌你可认?”

  “……”何霖没搞懂他的脑回路,沉默一瞬,鬼使神差道,“我认。”

  何必饿惊呆了:“阿霖?你在说什么?”

  扶暮雨跪着依旧恭敬朝顾九乘行礼:“掌门师叔,不关阿霖的事,是弟子要带着他的。”

  顾九乘回头,恨铁不成钢道:“闭嘴!”反手又是一股灵力甩向何霖。

  何霖定定站在原地,不躲不闪。这一掌灵力庞大,身后栅栏瞬间散架,哗啦啦倾倒一地,尘土飞扬、发带都被灵力震散,何霖硬是一步未挪。

  “阿霖!”

  “掌门师叔?!”

  一个震惊何霖不躲,一个震惊顾九乘真的会出手。

  “叫什么?成何体统!”顾九乘横眉冷竖,骂道,“这是他应受的。”

  何霖气笑了,他承这一掌,私心是为占用何玲身份八年,但凭什么还要骂他徒弟?那是他的徒弟,不是那个何玲的!

  手下寒气汇聚,何霖一记灵力甩出轰向跪着的两人身前,何必饿与扶暮雨一惊,齐齐起身躲开。

  何霖咬了咬牙,还不等他踏出去,脑中忽的一阵眩晕,下一瞬双膝一软就半跪在地。

  “阿霖!”

  何霖一手撑地一手摁住太阳穴缓慢揉着,顾九乘淡漠地看他一眼,也不再管身后的两个师侄,蓝衣自何霖身侧拂过,顾九乘一步一沉踩碎满地狼藉、十分不满地离开这破小屋舍。远远留下一句话:“何必饿,自找时间回去领罚。”

  两个人扑过来扶起他,何霖借力站起身,还是转身向着顾九乘离开的背影恭敬行礼。

  何必饿已经无心顾及领罚一事,被何霖这一出整傻了:“掌门师叔刚刚无故打了你啊。你不躲就算了,行什么礼?”

  何霖笑道:“顾掌门若是动真格,我怕早已魂归地府,这是谢他放我一马。”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不满:就不能再收敛点?他现在只是练气初期啊,打这么实在,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也很无辜的好嘛。

  扶暮雨皱眉:“阿霖,这与你何干?”

  何霖嘿嘿嘿笑:“大约是我胆大包天拂了你师叔的面子,随便找个理由教育我一下罢……咳咳咳……”

  “阿霖!”

  “阿霖……”

  何霖并不觉得身体有多大损伤,除了刚刚莫名的晕眩,这突然的咳血让他也是摸不着头脑。但这一咳,他就止不住了,一股一股血水涌出,白衣浸血化开朵朵红梅。慌乱无措间扶暮雨却猝然跪下,何霖一颤,心疼得紧,怎么又跪?他止不住咳,恍惚中想要拉他起身,最后却是一头栽进他怀里。

  夜幕沉沉,虫鸣莺啼。

  扶暮雨收回手,身边何必饿焦急出声:“大师兄,阿霖没事了吧?”

  “目前无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何必饿松了口气,小声埋怨:“那就好,掌门师叔发什么疯?干什么要打阿霖……”

  扶暮雨这次没有斥责他,只淡淡道:“你看着点,我去换一身衣服。”

  “好。”

  扶暮雨掀开门帘出了内室,盯着自己满是血渍的手出神。他这辈子只腿脚发软跪过两次。

  上一次,是师尊身陨。

  他见不得又一个人在他面前疯狂吐血,怎么也止不住、一下又一下、胸腔起起伏伏,脊背弯成拱桥,折去一身傲骨。

  扶暮雨是修仙之人,却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怕极了鲜血。

  何霖做了很长的梦,梦里乱七八糟混沌不堪,上上辈子和上辈子全部杂糅在一起,一下一下拨弄着他的神经。画面转瞬即逝犹如流星划过,他什么都看不清,脑子里只有各种哭喊声。

  谁在哭?妈妈在哭,妹妹在哭,哭什么?哭他英年早逝、哭他无人可依。

  这边哭声未断,灰蒙蒙的画面又抢进他的眼底,又是谁在哭?是他的徒弟们,是师兄们,哭什么?又是哭他英年早逝、哭他无人可依。

  怎么这么多人在哭?他听不过来,男的、女的在哭,老人、孩童在哭。哭什么哭?他都没哭。不就死个人吗?为什么要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他脑仁疼,耳朵也疼,五脏六腑都在疼。

  “别哭了!”

  “!”何必饿猛地闭嘴。

  何霖一扭头,看见何必饿满脸泪痕、紧抿着唇,一眨不眨看着他。他怔愣片刻,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我不是说你,必饿。”

  何必饿张了张嘴,委屈道:“我……我吵到你休息了吗?”

  “不是,是我做噩梦了。”

  何必饿木讷点头,起身道:“那我去喊大师兄。”

  何霖尚未回神,一股淡淡的雪松味侵入鼻腔,扶暮雨在床边坐下,他的手被拉过去,手腕上传来冰凉触感。

  “暮雨。”

  “嗯。”

  “你的手为何总是这般凉?”

  “……”

  何霖偏头看他:“你哭过吗?”

  他在梦里听见很多人的声音,唯独没有听见扶暮雨的。他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难过。

  扶暮雨温润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何霖觉得五脏六腑也没那么疼了,除了心脏。

  何霖想,这具身体真弱啊,不会是有心脏病吧?不然他为什么觉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听不到扶暮雨的回答,何霖有些急,他反手压住给他输送灵力的那只冷冰冰的手,抓在手心里,问:“你冷吗?”

  不冷为什么手这么凉?

  他分明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扶暮雨的手心温热,手指修长白皙,指尖透着健康的红润。可现在他的手总是冰凉,怎么也暖不热,指尖泛白。

  扶暮雨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现在是盛夏。”

  何霖一怔,感觉心疼的更厉害了。盛夏都冰冰凉凉,那冬天怎么过?

  扶暮雨觉得有些不对劲:“阿霖,你怎么了?”

  何霖把那只手拉进被窝,摁在心口,自己另一只手也覆上去,苍白笑道:“我给你暖暖。”

  扶暮雨不说话了,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他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胸腔的跳动。太瘦了,他都能摸到皮肉下的肋骨。

  另一只手覆上何霖的额头,何霖又觉得一阵冰凉,于是把这只手也拉进被窝,郑重地搂在胸前仔细暖着。

  扶暮雨叹了口气,朝外面唤道:“必饿。”

  何必饿掀开门帘,就见大师兄坐在床边半趴着,双手都伸进了被窝里,傻眼了:“这……在做什么?”

  “阿霖发烧了,引起轻微癔症,你去端盆水来,拿布巾。”

  何霖不愿撒手,扶暮雨没办法,只能让何必饿把布巾浸水了又拧到半干、放在他额头先降温。

  “暮雨。”

  “嗯。”

  “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

  “那你为……”

  “什么?”

  何霖嘴里小声嘟囔着,扶暮雨听不清,又抽不回手,干脆随他去了,就这样以一个僵硬的半趴在床的姿势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