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槿一手翻阅古籍,另一手提着戥子称量配药,他第一次用药做香掌控不了火候,被烟火呛得咳嗽,指腹上起了几个小水泡。

  他端着香炉放置在床边点燃,脱去外衣爬到床里面,后脑勺靠在宋清风手臂上,向往常一样和宋清风闲聊。

  “清风,鹏最近特别用功习武,他说等你回来夸他武功进步,不再是三脚猫功夫他也能保护你。”顾朝槿侧过身,一手搭在宋清风腰上。

  宋清风身上应该是暖和的,不会这么凉,他握住宋清风双手放在胸膛处,笨拙地学着宋清风以前的暖手的方式,“为夫给你暖手,暖暖就不冷了。”

  “安安最近有在乖乖吃饭,身体特别棒,疾病变少都不常照给给他开药。”

  顾朝槿指尖触碰到宋清风结痂的伤口,抚摸宛如蜈蚣的伤疤,“我忘了,我也过得特别好,找了一个新男宠,他会用尾巴给我暖脚,会让我靠在温暖的肚子上。”

  “他特别……像你。”顾朝槿缓了一会情绪,徐徐道:“我小日子过得可安逸了,你可别来打扰我们一家三口啊!”

  说道最后他把自己说睡着了,喉咙了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最为难受,睡梦中他眼里滴落一滴眼泪,滑落到宋清风指尖。

  此刻如果他睁眼,定能看见宋清风微微动弹的指节,以及轻颤的眼睫。

  没有宋清风的日子他太累了,累到好像仅有在睡梦中,他得以放松追寻宋清风影子。

  宋清风身处梦魇中无法脱身,他伸手接住雪花,抬头看向一座荒庙,杂草重生,蛛网挂在墙头。

  一位身穿绛红色红袍的男子站起来,藏在身后的双手捧着一把雪莲,笑得眼角弯弯,“你猜我找到了什么?保准能治好你的病。”

  洁白的雪莲倒影落在宋清风眼底。

  梦魇让人面对内心恐惧或是向往,一点点消耗精力,磨损意志,让处于梦境中的人心甘情愿留下,作为补品存在直到耗尽所有灵力。

  同一时期的“宋清风”进入破庙,一身清冷矜贵气质与破庙格格不入,本应渡劫飞升却与天下人人忌惮的魔尊厮混在一起,若是古板师父还在定要被他气吐血。

  “宋清风”提着布袋两边抖落出食物,他笨拙地握着南瓜,不知该如何下手,从不食五谷的渡劫期大能,今时今日竟也要为了一日三餐苦恼,说出去没人回信。

  “还是我来吧。”红衣男子厨艺极好,素菜在锅中翻炒,香味飘香十里外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雪莲生长在极寒之地,以后若要去叫上我,不可独自一人前去。”

  “你相公天下第一,谁能伤我分毫。”

  街边糖葫芦的糖霜似洒满的雪花,一只小黄狗嘴里叼着木娃娃走进来,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顾朝槿”丢了一块骨头给小黄狗,笑着对“宋清风”说道:“咱们儿子又长大一点。”

  宋清风耳垂微红,淡淡点头应道:“确实长大了。”

  温馨的梦境转瞬即逝,火光冲天破庙燃烧,宋清风被几位长老压制在地,他眼睁睁望着破庙变为灰烬,红衣起舞男子站在火光中,桀然一笑,“宋清风,若有来世你记得来寻我!”

  一句承诺,宋清风苦等几个轮回。

  自从宋清风死后,哪怕在睡梦中顾朝槿依旧紧绷着一根弦,听见宋清风压抑地哭声,他倏然睁眼看向宋清风。

  宋清风眉头紧拧看上去很痛苦,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呼吸急促拼命想脱离梦魇,若用灵力对抗梦境,反噬会加重无数倍彻底轮为废人,他太想见到顾朝槿,不惜用尽灵力挣脱梦境。

  他猛然咳出一口血,一双漆黑的凤目看向顾朝槿,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嗓音却格外柔和,“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击顾朝槿大脑神经,他怔愣地坐在床上,“宋清风真的是你吗?”

  宋清风握着手绢胡乱擦拭血渍,微弱地说道:“是我,我没死。”

  魔血在经脉内流走,宋清风垂眸看向掌心,纯洁灵力变成一团黑雾,血液更换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心底有一道声音不停诱惑他:接受我的力量,所有你未曾拥有的一切都将重新回到你身边,别妄想试图打碎我,我就是另一个你!

  宋清风一手抓住床栏,撑着快要倒下的身体下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压制心魔多久,唯一清楚的是不能伤害顾朝槿,心魔会将他内心的渴望放大。

  “你需要我。”顾朝槿双手抱住宋清风背脊,脸颊靠在宋清风宽阔的背脊上,再次强调道:“宋清风,你需要我。”

  环绕在宋清风身边嚣张的气焰暗淡,宋清风转过身望着顾朝槿眼睛,柔情地说道:“我现在不够清醒。”

  他还欠顾朝槿一次告白,一场真正的婚礼,若是趁现在不清醒和顾朝槿发生什么,心魔起到致幻作用会使他忘记一切。

  宋清风反抱住顾朝槿低声说道:“等我回来,别跟上来。”

  极寒之地能压制体内心魔,待在顾朝槿身边的每一秒,心如刀割心魔扎根心底疯狂生长,宋清风向后退了一步,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推门离开寝宫。

  鹏醉醺醺的睡在吊床上,两颗大树作为吊床支撑,他怀里抱着一个空酒瓶,眼眶氤氲着一层水雾,半眯着眼睛看向院子。

  他幼年丧母成为最不得先皇宠爱的小殿下,部落里仆人看他不顺眼,想欺负便欺负了,反正他身后没有靠山,那个时候他便常年宋清风寝宫外睡觉。

  他总觉得这里很安全,没有人可以欺负他,这张吊床便是宋清风为他做的,后来他长大了些知道君臣有别,不愿皇兄让他人诟病主动离开部落,在外闯荡。

  在外见过大好河山,以为这样便可把宋清风忘记,整日嬉皮笑脸也是想引起宋清风注意,那个幼年时期的小狼,总是习惯待在他哥身边。

  鹏恍惚地看见宋清风身影,一骨碌从吊床上摔下,提着空酒瓶去找顾朝槿,一时激动话都说不清楚,“皇兄他诈尸了?”

  “他没死。”顾朝槿医治过各种疑难杂症,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凭借在原始部落的生存经验,以及在东部落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兽世并没有神医能做到起死回生,哪怕是在医疗发展迅速的现代,也没有哪位医生能包治百病。

  疑惑在心里聚集起来,顾朝槿抬眸问道:“你皇兄可有什么异常处,让你感到困惑。”

  鹏坐下单手支颐,眼睛一转思考道:“这可就多了,皇兄在把你迎接回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狼族血脉弑杀,天性暴躁易怒,皇兄之前跟我提过一句他会杀了你,独自一人扶养安安长大,可他非但没有杀你还把你一起带回来。”鹏清澈地目光看向顾朝槿,苦闷地说道:“我感受到的只有这些。”

  “他会独自一人去哪里?”

  宋清风提醒顾朝槿不能偷跟,那他直接问鹏详细地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后续宋清鞥责怪他还可以蒙混过关。

  “冰泉。”鹏双手打湿拍打脸颊,以此驱散热意,“那地方是部落禁地没人敢靠近,外界都在传里面有吃人的妖怪。”他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我有次好奇去过。”

  他凑近顾朝槿努力营造出恐怖氛围,“我在里面没有发现妖怪,看见皇兄躺在冰砖上。”

  “你能带我过去吗?”顾朝槿担心鹏受到宋清风警告,说出诱人条件,“我不会出卖你,送我到那以后你原路返回,我后面会研制一款头发生长液,没找到合适的试用人选。”

  顾朝槿前面开出的条件没有打动鹏,提到生发液时鹏两眼放光,放下酒瓶拍了拍胸脯说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带你去。”

  夜晚寂静月光洒落一地,微风吹佛引得竹叶摇曳,冰泉位于山洞里面,洞口狭窄只容一人侧身而过,顾朝槿指了指洞口无声地问道:是这里吗?

  以免惊动宋清风,鹏慢吞吞地收回翅膀,轻轻地点头:是这。

  他上次来误闯进去差点烧焦羽毛,病了好久才恢复身体,险些差点忘了提醒顾朝槿,不要用人形进入洞穴会被打回原形。

  刚想开口提醒,身旁已无顾朝槿身影,鹏悻悻地缩回脚,只好会去找兽医上山一趟,万一皇嫂在里面出现意外,他不好跟皇兄交待。

  顾朝槿低头看向毛茸茸的四肢,跳到一块巨型石块后面,落地声声小还是落到宋清风耳中,他前爪抛开一个坑跳入地道。

  在他跳下去的一瞬,身后石块瞬间爆炸,哗啦啦的水声骤然响起,砰的一声打入顾朝槿挖的地道中,顾朝槿拽着一根野草,喝了一肚子水。

  水位降下顾朝槿重新落回地面,为了影藏自己缩在角落,他透过缝隙观察外面情况,只见宋清风一身湿漉漉的长衣,紧贴皮肤勾出紧致的人鱼线,如墨般的长发垂下水滴掉落,砸中顾朝槿心尖。

  宋清风手持长剑指向地道,呵斥地说道:“滚出来!”

  地道口探出雪白的脑袋,顾朝槿双手撑住脸颊,小短腿在地道里晃荡,软糯地说道:“夫君,是我。”

  “出来。”宋清风扔下长剑,极力克制快要爆发的情绪。

  顾朝槿前爪撑在石块上,使劲半天还是没有跳出地道,他前爪撑着脸颊,扒拉一下耳朵似乎很难为情地说道:“帮帮我,我卡住了……”

  “真拿你没办法。”宋清风干净的指尖松动泥土,小心翼翼地握住顾朝槿手臂,轻轻往上一提,一只雪白的兔子成功钻出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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