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琢拖着受了内伤的玄鹤奉命赶到山洞的时候, 顾宁正心急如焚的等着消息。
玄鹤方才率仅有十个人的小队从梓州沿路的山林去查探风声,但对方人马太多哨兵很快发现了他们,十人势单力薄最终也仅仅有玄鹤自己逃走, 虽然捡回一条性命但腹部却中了毒箭,眼下需要快马回琼关找李太医祛毒。
顾宁一看林如琢肩上晕死过去的玄鹤, 顿时感觉事情不妙:“到底出了什么岔子?玄鹤怎么伤的这么严重?三哥呢?”
林如琢:“此战有诈, 王爷要留下抗敌, 属下奉命带王妃回琼关。”
顾宁眉心一蹙, “什么意思?”
林如琢将肩膀上的玄鹤往上驮了驮, 声音有几分着急:“此事事发突然王爷也是万不得已才做此下策,王妃速速与属下走吧。”
顾宁:“我……”
他知道了,他在该知道了。梁桀对他说的什么蛊毒都是幌子。若只是蛊毒他只需要给三哥下了毒又为何要他出征。
蛊毒只是个幌子用来骗他去打乱三哥的计划。那么梁桀的目的是什么?
是三哥的性命吗?
顾宁猜不出来前面战场发生了什么事儿,他知道梁无疾既然又让他回琼关, 那么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他也无法掌握的情况。
顾宁摇摇头咽了咽口水, 往后退了几步抵着石洞的崖壁道:“林如琢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完我绝对不会再多问一句老老实实跟着你走,否则……否则就是死我也要和三哥死在一起。”
林如琢吁了口气他就知道顾宁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听他的话, 便把身上的玄鹤让在脚下的草垫上, 朝着后退宁大步过去:“王妃, 属下冒犯了。”
“林如琢你要在做什么?你要打晕我带走吗?我……我不走我要听实话, 你告诉我!”
顾宁根本不是林如琢的对手。
“林如琢!”
顾宁喊出声来声音都嘶哑了几分,但是林如琢知道就算他和顾宁说罢, 顾宁也不会跟着他离开的。
顾宁看着步步逼近的林如琢, 摇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我……我求你!我求你林如琢就看在我带你见三哥的时候你告诉我, 我一定不会拖三哥后腿的,我不会拖后腿的, 我发誓!我求你。”
顾宁说着软着身子倒在了地上:“我求你了……”
此刻山洞里唯一的光线便是洞口外月光,幽幽光线似一层薄薄的纱幔一样铺在顾宁身上。青年似乎是恐惧或懊悔到了极致声音已经哑了很多,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如琢眉心能夹死一只苍蝇,最终还是没下去手蹲在了不停哭泣的青年身边朝着他伸出了手:“王爷希望你能好好的。”
顾宁摇了摇头,哽咽的说不出话:“不,不是这样……这样的……我绝对不会拖累三哥的,我绝不!”
林如琢:“科沁和当年被灭的图尔小国联合发兵,重甲四十万,而我军加上天机营影卫,不过十三万轻甲军,根本不是对手。”
林如琢哽咽了一声:“此战,必输。”
顾宁闻言宛如晴天霹雳。
他甚至都不能想到事情能有多么糟糕。必输是什么意思?三哥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吗?
他知道三哥的出身,敌到阵前,枪指百姓,他是大梁的摄政王是曾经的西北战神。
一边是自己麾下经年之后西北新军,一边是梓州城数万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知道梁无疾绝对不会临阵逃脱。
他都知道了他能做什么。
跟着林如琢走吗?以后怎么办。
大哥二哥曾经对他说过,他这一辈子,只需要做全世界最快乐的小孩儿就行不需要长大。
有大哥二哥和父母在,他们会给自己最好的东西。
可他不愿三哥这么对他。
林如琢:“若是不走,王爷也会派人护你周全,你要亲眼看到王爷带着京卫军拼死一搏吗?”
林如琢仰了仰头,咬着后槽牙:“你要亲眼看着王爷死在北疆吗?和属下走吧,顾大人还在顾家还在。”
“父亲……”
顾宁眼前一亮,蓦然看向林如琢,双手撑着粗粝的地面,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林如琢:“父亲,父亲在梓州!”
原主的父亲曾是兵部尚书,三哥也曾和他说过原主的父亲来梓州是操练归田的将士。
林如琢吁了口气,“梓州军不过五万人,这五万人只接受天子号令。孙小将军一早就出发去梓州求援眼下早该回来了却依旧不闻消息这是为什么?”
林如琢:“陛下要王爷死。”
“大梁近来来国库年年亏损,如今他刚手握西北和辽东的兵权,若是能在军部把开支减少又能顺利除掉天机营和摄政王你猜猜你会这么做吗?”
“不要妄想梓州军了他们是不可能派出援军的。”
顾宁低下头,道:“不会的,顾培,顾培可以做到。”
顾宁知道原主和顾培的关系,但是如今他能想出来的办法只有顾培。
他要试一试。
.
“顾大人前线紧急军令 ,求大人速速派出援军!”
“顾大人前线紧急军令 ,求大人速速派出援军!”
“顾大人前线紧急军令 ,求大人速速派出援军!”
孙小将军卸下了头盔抱在怀里跪在梓州护城河前看着前面斩断的水路满目猩红:“大人前线紧急军令,求大人速速派出援军。”
少年喊了半夜声音已经完全嘶哑。
绝望笼罩着城门前的十几个束发年纪的少年,众人皆卸下战甲恳求梓州城派出援军。
一个嘴角都吐出鲜血的战士满眼热泪,看着跪在最前面的小将军气愤道:“将军,陛下这是抛弃我们了吗?!”
孙小将军目视前方紧闭的城门,北疆淡淡寒风如刀刃一样刮过他的脸颊眼泪干涸后风蛰的满脸刺疼。
这点疼远不及心中的愤怒与绝望,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嘶哑着嗓子,站了起来喊出最后一句:“大人,前线紧急军务,求达人速速派出援军……”
远方,朝着京卫军仅剩的八万轻甲兵朝着这边驶来与几十里外蜿蜒一片火海的异族重甲军队马上交接。
可梓州的城门外孤月高照风吹了一阵又一阵依旧不见人前来。
孙小将军手握重戟,重重地敲击地面惹得地面风沙三尺:“众将士听令!”
“速速与我支援将军,拼死护住梓州百姓!”
“杀!”
就在众人翻身上马的时候不远处快速驶来两匹快马,人影如夜里的鬼魅朝着梓州城门驶来。
顾宁手里握着缰绳要把自己毕生的力气都用在了上面:“——慢着!”
林如琢紧跟在顾宁身后将马儿停在孙小将军面前。
顾宁翻身下马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孙小将军立马将人扶了起来:“王妃?”
顾宁扶着孙小将军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城门前。
手中长剑映着月色的寒气顾宁毫不犹豫拔出剑来抹在自己脖颈间,高喊:“父亲,孩儿顾宁以死明志,只求死前能再见父亲一面!”
“父亲,孩儿顾宁以死明志,只求死前能再见父亲一面!”
“父亲,孩儿顾宁以死明志,只求死前能再见父亲一面!”
“父亲,孩儿……”
他就知道行不通。
顾宁说着突然笑了一声,扔下了手里的剑对着城门道:“母亲,长姐进宫数月了,今夜孩儿死在梓州城门前他日长姐便会死在储秀宫,父亲母亲记挂长姐可知长姐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
“陛下垂爱不假,可陛下垂爱的是父亲曾经战无不胜的老将军的女儿。若是梓州城没有守住,父亲明明知道敌强我弱却依旧不肯放出援军,届时父亲和顾家在大梁如何自处?”
“出兵不是,不出兵也不是,父亲你有路走吗?”
“母亲,你久居京都,可知罪臣之女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冷宫住的可是些什么人母亲最清楚不过了吧?长姐金枝玉叶若是日后成了罪臣之女,进了冷宫,不知会如何选择自己的未来。”
“若是父亲今夜愿意和小宁叙旧,小宁今后便是顾家的罪人,小宁今夜偷走了父亲的军令牌私自号令梓州军,罪该万死拖累的也只是摄政王府,父亲就算被牵连,也是一个失职之罪,届时梓州城得以守住,陛下又岂会因为一点小小的罪过,将功大于过的老将军处理了。”
“异族铁骑四十余万,我军十万轻甲,若无梓州军相助,定血染北疆的大地。”
“十万英魂夜夜找父亲诉冤。”
“父亲您当真……”
顾宁还未说罢,城门之上响起一道粗粝的男音。
顾培:“梓州军听令打开城门速速与我支援王爷!”
城楼上许久未见的父子二人隔河相望。
顾宁滚了滚喉看着一身重甲的顾培用唇形念了“父亲。”
顾培手执锋利的猛虎弯刀不再看顾宁,而是对着城楼下几个年轻战士高挥舞自己手里的刀刃气势磅礴喝道:“梓州军,随老夫迎敌!”
城楼上顾夫人哭成了一团颤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对顾培哭喊道:“若是你我的晴儿有个三长两短,老妇也不活了。”
这时。
——火硝石划破了长夜,轰隆一声,炮火声在西北方向燃了起来。
孙小将军勒紧缰绳夹紧马腹用嘶哑的声音喝道:“速速与我支援!杀!”
顾宁支着颤颤巍巍的身子几乎要站不起来,这时候身边的林如琢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还好吗?”
顾宁突感觉小腹一阵痉挛疼的他几乎快要晕死过去,冷汗津津瞬间出了满背。
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着慢慢开启的城门和随着顾培走出来的重甲兵,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