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琢支支吾吾不肯说, 顾明知道怕是三哥早早就交代了他。
顾宁心绪难平,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又隔了一日,许久没见的墨宝果然如林如琢所说的一样来到了琼关。
随行而来的还有为他制药的李太医。
林如琢本来还想瞒一瞒, 可李太医一来,不就是把事情挑明白了吗?
李太医得了梁无疾的令, 从淮州往琼关出发, 路上耽搁了一日, 到了琼关恰好碰上京都摄政王府的马车。
这便一路同行了。
墨宝许久没见少爷了, 别提多想念了。可是少爷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邀李太医进了府里才知道他这是来给自己送解药的。
本来梁无疾是答应他不用制药的, 如今却把药和李太医一同都送来了。
林如琢瞒着他的事儿,就算不说,他也能猜透几分了。
李太医的府邸安排在王府不远处,送了药便能感觉到王妃的情绪不好。又想起宫里的流言, 以及制药的时候王爷曾对他说的要求。
林如琢把墨宝领了出去, 殿内就只剩下李太医和顾宁交代用药的事儿。
气氛低沉到了冰点。
李太医清了清嗓子:“王妃,王妃要当紧您的身子啊。”
“王爷吩咐下官的时候正是在淮州当日,那日臣领王爷的命制成了一年的药量,此方是王爷与王妃刚刚结识的时候便备好了的。王爷的用心天地可鉴, 如今王妃身子还未好全一定要按时用药, 照顾好您自己的身子王爷也能放心。”
顾宁点了点头:“有劳李太医了。”
李太医:“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听罢李太医交代, 顾宁便让人送了客。
自己回到寝殿, 拎着李太医送过来的一箱子药膏,躺在床上发愣。
他什么都做不了。
三哥又去做什么了?
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顾宁哭了一会头疼的难受, 躺着脑子里全是各种猜想。
他猜三哥是和皇帝攻闹掰了吗?还是和太后闹掰了, 还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儿?
什么都不告诉他。
但他能做的只有哭了睡睡了哭。
难受。
到了晚上, 墨宝进来送饭,发现房间里的少爷不见了。
墨宝来的时候, 听说了王爷要去打仗的事儿,可是林如琢又吩咐他不能说,想来少爷估计也不知道。
所以才会心情不好的。
墨宝急匆匆的出了门,林如琢平日里就守着顾宁的寝殿,墨宝一出门便碰见匆匆赶过来的林如琢。
“少爷不见了!”墨宝道:“呜呜少爷一定是自己偷偷出去找王爷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如琢:“别着急,他又不认路,不会跑多远的你在府里等着,我随影卫去找。”
顾宁带了银子从府里的后院翻墙出去了。
眼下已经晚了,若是要出城回京都,只能明天去城里找马车。
但若是白天出门,林如琢一定会找人把他带回去。
思及此,顾宁带着双倍的银子去了趟城里的镖局。
有钱能使鬼推磨,当夜顾宁便找到了马车。
身上多了不少金叶子,路上还不能被发现。这里不比他的世界,有钱出门在外更要小心才是。
出了琼关,顾宁故意和马夫捏造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进京备考的秀才。
还好穿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好料子,马夫对他的态度也差了不少。大概是信了他是个穷秀才的事儿,是为了不耽搁备考才出了双倍的价钱的。
这边刚刚松了口气。
第二日出了城,便在官道的路口看到的林如琢带着一众穿着官服的士兵巡查。
林如琢的任务大概是要看好他。可是如今若是让他乖乖等着梁无疾,什么都不做的话,他根本做不到。
他只去京都,远远的看看一眼便好。
他不会给三哥添麻烦的。
马夫赶着车,便看热闹:“前头不知发生了什么,看模样像是琼关的士兵,不会是抓逃犯的吧?”
顾宁掀开帘子,前方的闸口每一辆车都要下车检查,他如何能躲得过去。
林如琢连夜快马赶到前往京都的炉路口堵着,如今一夜都过去了,始终不见顾宁的人影。
说不急是假的。
现在玄鹤不在,若是顾宁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和王爷交代。
“走。”
放走一辆马车,又迎来一辆。
马夫慢悠悠的将车子停在面前,笑呵呵道:“官爷好。”
林如琢蹙了蹙眉:“车上是什么人?下来。”
顾宁闻声吁了口气,掀开了帘子。
“是我。”
说罢,他下车,看着林如琢眼前一亮,道:“我们谈谈吧。”
林如琢着急了一夜,看到顾宁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周遭还有排队接受检查的马车,路口堵得水泄不通,林如琢应下顾宁,对身边的官兵交代了放行。
马夫一看自己车上的穷秀才正是官老爷要找的人,直接呆住了被官兵卡到路旁。
顾宁跟着林如琢走到路侧的空地上,林如琢火急火燎的性子一下子便忍耐不住了:“怎么能偷偷出去呢?你若是走丢了,王爷不知要如何担心……你……”
说着,林如琢想起顾宁那日担心的模样,嘴里的话又住了,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王妃,跟属下回去吧。”
顾宁摇摇头。
路上他都听说了,梁无疾要领兵出征南疆。
这么大的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他无心给梁无疾添乱,他只是想知道,三哥这一走,究竟能不能回来。
顾宁:“我不回去,我要去京都,三日后便是京卫军南征的日子,你不用瞒着我了,我都听说了。”
林如琢:“……”
“其实,王爷并未有意要瞒着你……”
林如琢其实也想不出来,王爷为何要隐瞒行程,大概就是如玄鹤所说的那样,此行万险,大概是不想让顾宁涉险。
情情爱爱的果真是麻烦。
顾宁:“我要去京都,我要见三哥。你若是要把我抓回去,我就绝食……总之我一定要去。”
林如琢:“…………”
顾宁的态度坚定,眼神似鬼火一般看着他。林如琢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知道该如何劝。
从琼关到京都,马车大概是要走三日才能到。顾宁就这么过去了,也不过见王爷行军的背影,到时候说不定又起了跟军的注意。
林如琢:“罢了,我随你一起去,快马一昼一夜便能赶到京都。但是到了京都,王爷诺是怪罪下来……”
“王爷大概也不会怪罪不你,”林如琢沉思片刻:“但是王爷既然不想你知道他南征,就有他的道理,你若执意要去,难道不怕连累了王爷吗?”
顾宁:“我不会,我不会的。”
“我知道分寸。”
林如琢:“……我,我护你去。”
.
“皇叔,科沁小国屡屡侵犯我南疆的边境线,百姓常年遭战火侵扰,朕心日日难安。”
“皇叔此行定能解了朕的心结,保我大梁南疆百年安稳。”
“这是上等的金创内服丹,”梁桀唤大太监把药递给梁无疾,笑道:“可,保皇叔不受蛊毒侵害。”
大太监将药呈上,白面似的脸勾着阴森的笑意:“王爷,请吧。”
梁无疾执手,将药取来。
抬眼看着殿上自己一手教导长大的皇帝。
终究是长大了。
梁桀的眉眼多有几分南疆人的模样,和年幼的时候差别不大,但多了几分英气或许可言多了几分帝王的气概。
圣慈曾对他说过,梁珏的性子绵软,可惜生在了帝王家,他肩上背负着大梁的担子。
而他又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年幼的时候母后去世,他便一心要独孤氏陪葬,后来被收到圣慈的身侧。
若是没有圣慈,就没有今天的梁无疾。
那个心中恨意蔓延,满眼都是仇恨的梁珩,才是他的本性。
他要梁桀变成那样的人。
他要梁桀走到了这一天,离心离德,尔虞我诈,枪尖朝着最亲爱之人的心口。
可梁桀从来不曾愿意。
一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梁珏在的时候。
梁无疾将药服下。
宫宴散去,梁桀在政和殿将梁无疾拦下。
偌大的政殿之上,天下从高台上缓缓而下,一步一句,字字珠玑:“朕如今这样无情,皇叔可满意吗?”
梁桀看着梁无疾的背影。
这个男人好生的高大,如青松耸立。他记得幼年的时候,他在宫里温书的时候,梁无疾总是这么背对着他,眺望远方,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他总以为皇叔这是关心他,爱护他,不管什么时候,他做什么事情,皇叔总是陪着他。
可如今看来,梁无疾不过是监督他成为一个怪物的监管者。
梁无疾早就为他铺好了未来的路。他不能有爱,不能有心软,不能优柔寡断,不能懈怠任何一件小事。
之因为他是大梁的太子,他是先帝嘱托给梁无疾的任务,他是一个工具——他是为大梁续命的工具。
凭什么?
“皇叔体内有蛊毒,这药与皇叔的蛊毒相生相克。皇叔既然可以为了皇婶亲自服下蛊毒,就没想到有一日朕会知道,会抓住你的把柄?”
“皇叔总教朕,身为一国之君,当万事以国为先。”
“皇叔不是一国之君,自然可以为了心爱之人为所欲为,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皇叔你可知道天机营毒死的那个刺客,朕有多喜爱他,朕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皇叔可以为了心爱之人性命都不顾,朕却要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你亲手处理掉。”
“朕好恨 ,恨这个皇位,恨大梁,恨你——恨所有人!”
梁无疾听完了梁桀的发泄,回首远远的看他。
“陛下,你是一国之君,若是不并为大梁的皇帝,你与那南疆刺客根本就不会见面。”
“陛下恨皇位,若是没了皇位,陛下大可以逍遥一生,寻一知己相伴。”
梁无疾垂眸,问他:“可陛下,你愿舍得万滔天权力,万人之上?”
梁桀眯了眯眼,细细品味梁无疾所说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