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相遇的部分我撒了谎，后面还有很多部分，我都撒了谎。”
“在当时我就告诉了君裴，我很擅长学习。所以在我结束了高考之后，他指定了院校和专业，让我填报。我也没有跑到过他公司堵他。”
“后来的那一次圣诞节的告白也是假的，他和我说过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但是从来没有明确对我表白过。”
夏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些故事桥段应该听起来都挺浪漫的吧，都是我从电视剧和电影里学来的，不过现在想起来的确有些浮夸。”
“我当时在想，如果这一次重新开始，我编造了一段足够动人的前情故事，也许……”
夏梨收起笑容，略带疲惫地说道：“也许我就能拥有一段顺利的感情了。”
上一段恋爱的甜蜜下，隐藏着的是利用、背叛、痛苦。
电视中那些美好的故事都是属于王子和王子之间的。
可是他也想拥有一段这样美好的故事。
昏黄的光线稍微掩盖了一些夏梨笑容中的苦涩。
夏梨努力把语气变得轻快了一点：“我之前的确是还挺喜欢君裴的，但是他都绿了我了，我还能这么执着地只要他吗？”
“其实我当时是可以直接完全复制出他的，但是最终我只摘取了他的部分性格特点，尝试做出一个全新的定制版君裴。”
夏梨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所有所想的都尽数说了出来。
“我选了君裴当作原型，一是因为，我在当时还没能完全放下。”
“二是因为，我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启下一段恋爱了。”
君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但却是一个优秀的上位者。
和君裴相处就像是踏入了一个无形的泥沼。
为了博得他的好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拼命向前奔跑。
在夏梨被君裴判定拥有一定的价值之后，君裴就一步步开始操纵着夏梨。
最开始是温柔暧昧的引诱。
渐渐就变成了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到了最后，如果你拿不出足够的价值，他就会变成全然的冷漠。
到了最后当你问起他为什么改变态度的时候，他只会看着你，然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是我的错吗？”
陷入了自我怀疑中的夏梨，曾经无数次地站在镜子前，和自己对视。
是他还不够努力吗？没办法帮到君裴？
还是他太过无趣，永远只会冷着一张脸？
夏梨安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慢慢调整着，露出了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
这个笑容是如此的古怪，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类正常笑起来会有的样子。
君裴真的会喜欢这样他吗？
夏梨收起了脸上的笑，垂下了眼帘。
过了两秒，他再度对着镜子，扯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如果多练习几次，是不是就可以变得更可爱、更讨人喜欢了呢？
在之后，每个认识夏梨的人都说他变了。
他不再像是一块石头那样冷硬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梨也开始对着他们展露出了笑容。
再后来，夏梨认清了君裴，从君裴的身边离开了。而在两周后，君裴意外死去。
夏梨想过要重新开始下一段感情。
但是在当时，他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启下一段感情了。
君裴几乎占据了他的半数的人生，这段不算恋爱的恋爱深刻地教会了他一个道理——
人类永远都是复杂多变且难以控制的。
与其再将自己的感情交付给下一个人，又去进行一次可能会让自己遍体鳞伤的恋爱。
倒不如将一切都牢牢把控在手中，把自己的感情交付给完全可控的程序。
夏梨下定决心，以君裴为模板，制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专属爱人。
这一次，夏梨精心伪造了一切。
他伪装出了一张可爱活泼的假面，制造了一段令人潸然泪下的过往，编织了一段甜腻动人的恋爱关系。
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这么完美。
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亲手编写出的数据，一直不肯代入他提供的故事背景。
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君裴，那必然是因为数据的底层逻辑就出现了错误。
彼时的夏梨，只认为是自己技艺不精，这段数据才一直没能按照他想要的效果走。
不过，只是一段调配失败的错误数据，不管销毁多少次都没有关系。
夏梨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个恋爱游戏。
直到他认为“完全可控”的程序，也彻底失控了。
“刚才我所说的，没有任何一个字是虚假的。我把所有关于你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说到了这里，夏梨抬头看着缪，收起了所有的笑意认真地说道：“抱歉。”
“全都是我的错。”
“你说的对，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跨过人造人和人类的界线，不应该这样来逃避现实。”
“其实你产生自我意识的现象也很早就已经有了征兆，但我却一直忽视了你的存在。”
“你的痛苦说到底都是我造成的。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想，我要怎么才能补偿你。”
夏梨抿了下唇，低下了头，做出了一副近乎是引颈就戮的姿态：
“如果你想报复我，我会接受的。”
气氛变得沉寂了起来。
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夏梨垂着头，露出了一节纤细白皙的脖颈，毫不设防地将自己的薄弱之处暴露在缪的面前。
缪伸手抚摸上了夏梨的后颈，微凉的指尖激得夏梨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你知道吗？之前我有很多次，想伸手捏断这节骨头。”
“有一次，我差点就要用力捏下去了。”
缪淡淡地说道，手指稍微施加了一些力道。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夏梨漂亮清澄的眼睛蓄起了一些水光。
听到了缪的话语，夏梨却还是没有挪开自己的脖颈。
如果连这点诚意都没有，缪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原谅他了。
在这样无声的僵持了几秒之后，夏梨感到自己的后颈上传来了熟悉的触感。
那是一如过往的温柔抚摸。
夏梨没有抬起头，只是就这样默默地低着头，安静享受着这一刻的抚摸。
他们在现在，并不是可以做出这样亲昵动作的关系。
但是在这时候，他们心照不宣地缄默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缪看着眼前的夏梨，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夏梨也许自以为，他是在认真严肃地道歉，想要取得缪的原谅。
但是在缪的眼中，却只觉得眼前是一只满身伤痕的小狗。
小狗明明自己也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却还是竭力摆动着自己的尾巴，想让他开心一些。
就算明知接下来可能会被伤害，小狗也没有选择退开。
缪轻轻抚摸着夏梨的后颈，之前那层冰冷的外壳开始慢慢消融。
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只要夏梨对他迈出了第一步，他永远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夏梨。
他不知道其他仿生人会怎么样，但是他的情感已经尽数倾注给了夏梨一人。
如果夏梨会一直坚定地选择他，那他便会一直守候在夏梨的身边。
但如果，在某一天。
夏梨想要再度舍弃他。
那他就会将之前自己想做但还没做的所有恶念付诸于行动。
他要的是绝对的自由。
这绝对的自由中自然也包括着夏梨。
到时候的夏梨，会永远成为他的笼中雀。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暂时是不用考虑这个可能性了。
缪轻声道：“我原谅你了。”
只要你还留在我的身边，我永远都会原谅你。
夏梨之前还略带忐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明媚了起来，雀跃地凑到了缪的面前。
“真的吗！那你要考虑一下换什么样的脸吗？眼睛和头发要不要也换个颜色？”
缪垂下眼看着眼前的青年，声音低哑地问道：“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
夏梨愣了一下：“不该聊这个吗？”
夏梨陷入了沉思，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没有说。
“啊，对了！”夏梨恍然大悟道。
缪扬了一下唇，满意地等着夏梨的答案。
“你上次不是问我，是不是还有控制你的措施吗？”夏梨说道，“的确还有，是一枚芯片，过几天我找人把它给销毁一下。”
夏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无形的尾巴几乎要摇成了螺旋桨。
缪沉默了一瞬。
虽然并不是他期待着的话语，但是这也的确是一句贵重的承诺。
夏梨说会给他自由，的确是做到了。
如果连这一块芯片都没有了，他应该就没有了任何限制和枷锁。
不过他想听的不是这一句。
夏梨正等待着缪的夸奖，就看缪突然微微一笑。
“谢谢。”
这一笑就如同冰雪初融，让夏梨的的耳根都有些红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缪的目光紧盯着夏梨，再次发问道。
即便这几天他们的关系已经有所接近，但在此时，他们仍然尴尬地处于那条线之外。
夏梨之前那句情急之下说出的话，似乎并不能作为他们关系的定音。
缪说到了这里，夏梨就已经完全知道他说的是那句表白了。
缪看着支支吾吾的夏梨，微微眯起了眼睛。
夏梨有些挫败地率先避开了缪的视线：“之前是我冲动了。这个话题……能等过半个月再聊吗？”
缪看着表情有些奇怪的夏梨，还是松了口：“好。”
夏梨扯开了话题：“所以还是先决定一下换个什么样的造型吧，你喜欢什么样的长相？我觉得这样的就不错……”
另一边，客卧中。
刘阳苦闷地看着自己的光脑：“夏研究员什么时候能回我下消息啊！我真的好想洗澡……”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晚都等不到夏梨的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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