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间里的沉默持续的是如此之久。
李查理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说道：“你是开玩笑的对吧。怎么你分个手，世界都要毁灭了呢？”
夏梨干笑了两声：“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但是我总觉得可能不是很妙，哈哈……”
到了最后，夏梨自己都说不下去了，长叹了一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
“我有一个办法能解决，但是这个办法会对他造成巨大的伤害。”
夏梨垂下了眼：“所以我还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动用这个方法。”
如果直接销毁了缪，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以前，夏梨早就毫不犹豫地销毁了缪。
只有这一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齐先乘敲了敲桌子，把吸引力集中到了自己这一边。
“我们先不说别的，夏梨，你先好好想一下你自己的想法。”
“你先告诉我，你对象和君裴，你分得清吗？”
夏梨低声道：“分得清。”
缪和君裴，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至少在现在，夏梨已经能够完全分清楚了。
“好。那我接着问下一个问题。”
“这几年里跟你恋爱过日子的人，你分得清是谁吗？”
夏梨闭目：“分得清了。”
和他一同下厨烹饪，一同拼图看电影，一同经历了这两年时光的，是缪，而不是君裴。
“那你觉得这两年多的生活开心吗？你还想接着和他一起过下去吗？”
夏梨睁开了眼睛，凭借着直觉回复道：“想。”
怎么会不想？和缪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很幸福。
而且，他还有很多很多没有和缪一起干过的事情。
夏梨还想和缪一起尝试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一起看之前从没有看过的风景。
李查理在一旁吹了个口哨，说出了他的经典台词：“如果这都不算爱，什么才算？”
夏梨一怔，没有立刻回应李查理。
夏梨的顾虑还有很多。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起点就是有问题的。
直到这几天，他才刚刚知道了缪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他在害怕，他会不会搞错了自己的感情。也在担心这种完全背离了常规情况的情感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后。
看着夏梨的表情，李查理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还在犹豫啊，胆小鬼。”
齐先乘也忍不住笑了：“夏梨，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感情有这么复杂吗？”
夏梨辩解道：“也没你们说的那么简单吧。”
之前在和君裴恋爱的时候，夏梨就已经受够了酸涩的感觉了。
如果这一次不仔细想清楚所有的环节，说不定会再次迎来那样糟糕的结局。
他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
“在感情上瞻前顾后，可是会把你喜欢的人放跑的。”李查理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先继续聊下一个问题。”齐先乘纵容地跟着夏梨跳过了眼前的问题：“那你说你对象接下来可能会干坏事，那你想怎么办？你要放着不管吗？”
夏梨抬起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睛澄澈而明亮：“不，我要拦住他。这是我的责任。”
不能再逃避了。
缪是他一手造出的人造产物，归根结底，这都是他的责任。
不论如何，他都绝对不能放任缪直接出现在公众面前，扰乱人类的秩序。
齐先乘看着夏梨的反应，很是满意地点了下头：“那最后的问题。你说你有一个方法可以拦住他，但是会伤害到他。那你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夏梨沉默了一瞬，心中的答案逐渐明晰：“可能会有其他拦住他的方法，但我不确定能不能行，也有一定的风险。”
李查理夸张地叹了口气：“你要是还想谈，怎么也得付出点努力吧。”
齐先乘跟着说：“你对你这个对象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之后可以慢慢琢磨。但是当务之急，你得想到办法，先把人带回来，别让他干坏事了。”
夏梨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几天他心中的迷雾，终于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他和缪之间的故事，还没到结局的时候呢。
“天都快黑了，不行，饿死我了。小梨，你看我带来了那么多菜……都要元旦了，我能尝尝你的手艺吗？”
夏梨顺着李查理的话往窗外看去，才发现的确天色已晚。
敢情李查理拎着那两大袋子的菜过来，就是为了让夏梨帮着做一桌好菜的。
但夏梨此时看着正在耍宝的李查理，心情却是不自觉地轻盈了起来。
“那我也厚着脸皮，一起蹭一顿饭了。”齐先乘也跟着笑了。
这万家灯火中，也亮起了属于夏梨的这一盏。
夏梨伙同好友恩师一起做完了这顿丰盛的晚餐，一同在桌边落座。
这眼前的菜色，光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哪一部分是谁做的了。
精致漂亮的是夏梨做的，家常风格的是齐先乘做的，至于那惨不忍睹、连焦带糊的嘛……
李查理讪讪一笑：“吃饭，都吃啊，光看着我做什么。”
然后李查理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夹走了夏梨做的菜，自己做的那份他看都不想看一眼。
夏梨冒着极大的勇气，尝了一口李查理做的菜。
随后夏梨沉痛地表示，李查理这辈子还是喝营养液或者点外卖比较实在。
吃人嘴软，李查理只能憋屈地吃着饭，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夏梨的吐槽。
吃着吃着，李查理突然来了兴致：“你们这种节日都不看节目的吗？来放个晚会啥的呗，放在那里，多有氛围。”
夏梨虽然自己不怎么看，但也不准备拂了李查理的面子，帮着调出了光屏，打开了晚会频道。
只不过这时间似乎是还差一会，眼前正在播放的并不是晚会，而是商业新闻节目。
三人也没去管光屏，就这样先接着在吃饭。
“茁茁牌营养液销量涨势喜人，今年的椰子咖啡味营养液，更是帮助它的销量再创新高……”
“在对第三研究所所长江露白的采访中，江露白称目前九大研究都进入了壁垒期，需要一项极具创新性的研究打开现在的困境……”
看到了江露白的身影，夏梨没忍住看了一眼齐先乘和李查理的表情。
齐先乘表情微妙，李查理眼神憧憬。
只能说，不愧是江所长。
“接下来是一则关于君氏财团的播报。”
“众所周知，君氏财团在近年来的医药研究多次投资失败，股份连年走低，更是有传闻称，君氏财团这座大厦亦有倾覆的危险。”
“对此，君氏财团掌权人君辰公开表示，这才是君家征程的起点。”
“在新一年的一月十五日，君氏财团即将举办新品发布会。具体内容暂且不知。”
“这一次发布会的主题为——”
“新生。”
“啪嗒。”
夏梨手中的筷子无法自控地掉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的新闻内容。
节目的主持人很快就切换到了下一则新闻，但是夏梨却是久久没有回神。
夏梨的耳边持续回荡着嗡鸣声，但是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知道了。
在之前，夏梨还不知道君家接缪走到底是想干什么，也不知道缪接下来到底准备干什么。
但是在这一刻，所有的珠子被串到了同一条线上。
为什么是一月十五日召开新品发布会？
因为这一天，是君裴的祭日。
新品发布会的主题叫做“新生”。
有什么比在死者祭日当天，让所有人看着死者的“新生”更为震撼的呢？
如果让夏梨站在君家的角度思考，他也一定会选在这个时间点，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见证缪的存在。
原来是这样……
十五天之后的发布会，就是这个魔盒完全打开的时间。
冷汗突然从夏梨的额角滑落了下来。
十五天，他只有十五天的时间了。
他真的能够阻止缪在世人面前的现身吗？
刚开始，齐先乘和李查理还没察觉到夏梨的不对劲。
在夏梨一直不应声之后，齐先乘和李查理才有些紧张地朝夏梨看了过去。
“你怎么了？”
夏梨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我去一下厕所。”
他步伐匆匆地离开了齐先乘和李查理，独自一人来到了玄关处蹲了下来。
所有的信息在夏梨的脑中快速整合着，帮助他在脑中构筑出了事态的部分情况。
君氏财团经济效益不佳，走传统的医药路线已经无法发展的需求了。
也因此，君氏财团选择了铤而走险，重启了高风险高收益的再生计划。
而恰巧也就是在此时，他们发现了似乎和君裴一模一样的缪。
只要缪在发布会上一亮相，再也没有人会质疑再生计划的可行性。
君氏财团的股价一定会在发布会上获得疯涨。
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后面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呢？
他和缪之间的现状，不就是最好的预演吗？
想到了缪，夏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缪想要自由，想要挣脱君裴的身份。
但他此时又不得不借用君裴的身份，暂时在世间行走。
可缪真的会一直老老实实地披着这层身份吗？
回想起缪那冰凉阴鸷的眼神，夏梨的心又沉了一些。
他有一种极度不妙的猜测。
缪所想干的……恐怕是暂且先借用一下君裴的身份，利用君氏财团这短视的计划，把这个世界弄得乱七八糟。
如果当人们发现，人造人技术可以让自己得以永生，这一切就没有办法再控制了。
每个人都会疯狂地尝试制造备用的自己。
浑水摸鱼的企业会立刻调转风向，跟着尝试推广人造人技术。
更有胆大者，会复制活着的明星或是高位者来谋取利益。
这个世界上，会再也分不清人类与人造人。
当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与人造人已经完全分不清楚的时候，缪再想混入其中，就容易了。
就像是水滴滴入海洋那样，届时的缪，就可以完全隐匿于人造人的群体之中了。
不过，这一切在现在都还没有发生。
只要能阻止十五天后的发布会……一切都还有机会。
“嘭——”
夏梨正在专心思考的时候，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了烟花炸开的声音。
夏梨茫然地抬起了头，从前方的窗户正巧看见了一朵极为绚丽的烟花炸开了。
烟花的光短暂地照亮了夏梨所处的这阴暗一角。
这附近从来就没什么人气，夏梨居住的这几年以来，从来就没见过有人放烟花。
花朵造型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盛开，夏梨突然发现，这姹紫嫣红的花中，竟然藏着一朵向日葵。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住户，居然想着做向日葵造型的烟花。
如果缪在，他一定会给缪指出那朵向日葵。
夏梨暂且抛下了一切的忧虑，静静地看着这极易消逝的美景。
———
君氏财团，七十九楼，君裴办公室。
秦杉和敲门走了进来：“老板，你定制的烟花已经放过了。大老板那边叫你待会过去一趟。”
这大老板，自然指的就是目前君氏财团的实质掌权者君辰。
缪应了一声，侧头看向窗外。
从他这里，完全看不到夏梨那边的景象。
不知道夏梨，是否有看到这一场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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