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

  这个称呼可是许久未有人唤了…

  颜景顿时停手,死盯着地上的黑衣人,心里发紧的厉害,但说出的话一如既往的镇定。

  “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撑着身子起身,扯下遮脸的面巾后,再次欣喜出声:“小主子,是你吗?你真的没死,你还活着…真好,可真好啊……。”

  陈列?

  看到这人的容颜,听到他说的话,颜景抬手当做面具,遮满了他的脸。

  黑衣,身形,露眼的面具,脑海里忽然有个人影跟他重叠。

  那个小时候照顾他,教他武艺的青衣面具男子。

  良久,颜景的声音有些发颤,很是不可思议。

  “你是…九叔?”

  被称作九叔的陈列瞬间潸然泪下,哽咽道:“是我…是我。”

  陈列踉跄着步伐,走上前满眼心疼的瞧着颜景,诉说着多年的思念:“是九叔无用,当年只在废墟中看到两具尸体,便以为是常嬷嬷和你,以至于错过了这么久。”

  “十二年了…真是老天有眼啊,让我找到了小主子,主子要是泉下有知,定能欣慰。”

  颜景的手主动抬起,搀扶着陈列,眼里似乎含着泪,低声道:“九叔,真的是你,没想到会能见到你,真好,真好。”

  巷子外,巡防营的人一波接着一波,颜景见状,便带着陈列从小路离开,回了将军府。

  现下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将军府,内外都是自己人,况且,和九叔相认的他,想知道那年的真相。

  书房内,陈列一进来,便急切开口:“小主子,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当年怎么逃出那些人的毒手的?如今怎么又成了楚国的将军?”

  颜景闻言并未回答,而是走到书架的一侧,将燃烧着的火烛台轻微转动,霎时,书案正后方的一排,隐藏的密室显现在二人眼前。

  陈列见状,跟着颜景走了进去。

  越往下走,愈发寂静,随着烛火点燃,里面的另一番乾坤才显现出来。

  这是一间地下密室,室内没有任何贵重物品,有的只是满墙的画像和一个供奉着的牌位。

  等看清画像上女子的容颜,和牌位上的名字时,陈列的神情很是脆弱沧桑。

  扑通一声,陈列跪在地上,再一次哽咽难言。

  十二年了…他太傻了。

  颜景…颜沫…

  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到底是自己的愚蠢害他与小主子失离。

  陈列悲愤的抽泣声越来越大,颜景更是紧抿着唇,走上前蹲下,抬手扶着陈列的肩膀,诉说着当年的真相。

  “九叔,当年你和母亲引开那些刺客时,常嬷嬷便做好了万全之策,她将我藏匿于山上的石洞内,自己则在乱葬岗找了一具和我相似的尸体,点燃了那处藏身之所。”

  “等…等我回去后,看到他们破碎不堪的身子时,我很绝望…”颜景脸上的泪已悄然落下,声音急剧发颤。

  “我记着常嬷嬷临终前的话,前往下一个地方与你和母亲汇合,可是…可是在不远处的悬崖边看到了那些刺客的尸体,和母亲遗落的剑。”

  “当时,我发了疯的从小路下去,找了很久很久,只找到了你的面具,和母亲…的尸体。后来…等我再一次醒来时,便被难民所救,他们把我当做逃难的孤儿,一路带着我流落到了温城。”

  “等后来我便听着母亲在世时的话,进了楚国,参了军,跟在外公身边,却不敢相认。”

  颜景的身子似乎有些发软,直到陈列搀扶着他,他才将思绪抽回,盯着上方那处牌位,继续说道:

  “等我有权有实力的那一天,我暗中派人找寻你的踪迹,九叔,我找了你好久好久,等听到你为了母亲,刺杀晋帝身死的那一刻,我…我真的好恨啊。”

  恨自己懦弱无能,恨他救不了常嬷嬷,

  救不了母亲,更救不了九叔。

  看着一个个亲近的人离自己而去。

  他不敢在和母亲家族的人相认。

  他化名颜景,只有一个目的,他要报仇,将那些参与母亲一案的所有人,都绳之以法。

  陈列闻言,更是泣不成声,那些陈旧的回忆一幕一幕回荡在脑海之中。

  十二年前…

  他不是陈列,他只有一个名字,他是主人身边的小九,是颜沫的小九。

  十二年前是噩梦的开始,更是生离死别的灰心。

  他和常嬷嬷带着主子和小主子,一路从晋国皇宫内逃出,他们不敢回楚国,只能一路南下,逃往大燕。

  可是身后的那些刺客多的数不胜数,一路追逐。

  他和主子为了引开那些刺客,来到了一处悬崖,奋力抵抗,厮杀无数,可总是杀不完似的,最后托着无力的身子,和小主子坦然赴死,跳下悬崖。

  可结局是,他的主子死了,而他却托着一副残躯,悲痛欲绝,那些前来搜索的人越来越多,他将主子的身子藏好之后,便去找常嬷嬷和小主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等他赶到之时,便只看到一片火海,他想冲进去,可是根本来不及,直到大雨倾盆,他才拖出了二人早已破败不堪的尸体。

  那一刻,他想过跟随他们而去。

  可是他恨,恨曾经对主子一心一意的人,为何反过来杀她,甚至还要残杀自己的儿子。

  这世上已经没有了颜沫,没有了他的主子,那么那个人,他也必须死。

  所以他在那些刺客再次来临的时候,偷偷来到了主子的身旁,将她的尸身埋藏。

  而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回到了晋国,开始揭下面具,以本来的面容,换了一个名字,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有一天能够接近晋帝,杀了他。

  可是这条路太难了,他暗中看着那个人搜寻他这个影子,赶尽杀绝,无措之下,他只好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那时,他很庆幸,自己的容颜只有主子见过,也很庆幸,主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对那个人说过她的身世。

  所以,他活着的每一日,都不敢回主子的家乡,更不敢告诉他们主子的消息。

  他怕他们心死,他更怕他们报仇。

  这仇恨还是让他背着吧。

  他答应过他的主子,只要买下他,救他脱离苦海,他可以为她付出生命。

  这一次在楚国,在主子的家乡,见到了小主子,他已无憾。

  回忆至此,二人才明白,原来彼此错过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