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12号, 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

  言何常要跨省出差,时间紧迫时拎个包就要走,温北已经习惯了。

  他帮忙把行李收进一个小箱子里, 抬头叮嘱:“天气热, 你少穿黑的, 更吸太阳。”

  “知道啦。”言何扣好最后一个扣子, 弯腰亲了温北一口,一触即分,火烧屁股似的接过箱子,匆忙往外走:“这次大概一周就能回来, 你好好吃饭噢。”

  “你……”

  温北慢半拍反应过来, 他才站起身,想说些什么, 却连言何的尾气都赶不上了。

  门被关上, 能听到电梯到了的铃声, 不久便也停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温北站了一会儿, 拿出手机编辑消息。

  他照例给言何发了句一路平安, 又回复了几条有关工作的询问。

  有同事问他【温哥, 你这周五是不是要休假啊,记得你往年都休】

  【】

  【是不是跟对象的纪念日呀】

  温北被他的表情包逗笑, 扯了下嘴角。

  他打开手机日历看了一会儿,敲字回复。

  【不休了, 攒攒等年假】

  收起手机, 温北关掉了叫嚷半天的洗衣机, 把衣服晾在阳台上。

  傍晚时,他终于下楼去觅食, 却在小区门口撞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哎,小北!”女人看到他,眼睛亮了亮,冲他摆手:“你可算出来了。”

  说完,她瞥了旁边的保安一眼,满眼不屑:“都说了我儿子是这里的业主,还不放我进去,没眼见的东西。”

  保安没理她,向温北点点头。

  “辛苦了。”温北走近,神色不变:“我不认识她,不用放她进来。”

  温北出了门,径直走向隔壁的小吃街,没管身后亦步亦趋的人。

  多日不见,其实他第一眼看到温母,并没认出她。

  女人终于学会了不再夸张的妆容,头发虽然变得稀疏,也不再乱糟糟了,打眼一看竟算是个正常人。

  “小北。”她也不再是一点就爆的脾气,岁月磋磨下笑起来满脸的褶子,她跟着温北走了一段路,道:“你是不是饿了呀?妈妈请你吃饭好不好?”

  温北脚步未停,他也没胃口吃什么饭了。

  女人狗皮膏药一样跟着他,甩都甩不掉。

  “候村月。”又一个红绿灯,温北停下脚步,静静的望着她:“有一个词叫适可而止。”

  被儿子直呼大名,她也不见生气,堆笑道:“是是是,妈妈知道不该打扰你,其实妈妈很愧疚,在这边守了你一个月了,才敢来找你……”

  “我还该谢谢你了?”温北嗤笑一声,不打算给她面子,冷声道:“我手里有你赌博的证据,你最好别再来招惹我,我不介意把你送进去安享晚年。”

  说完,红灯变绿,温北没再管她阴沉不定的脸,大步走向对面。

  “温北。”候村月突然笑了笑,她在人流里悄无声息的跟上温北,声音不高不低,确保前面人能听清楚:“你跟言何在一起了吧?我看到你们住在同一间房子。”

  “他也算是个痴情的人物,没想到你们断了这些年,还能勾搭到一块去。”

  “你很想把我送进监狱吧。”

  “你说他要是知道我们的关系,知道了当年你做的所有事,还会继续跟你在一起吗。”

  “当然了,妈妈也不是威胁你,你现在一个月工资那么高,分出一点给我养老也不过分吧,大家相安无事的不好吗?”

  “……”

  温北脚步未停。

  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又不是当年那个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对社会和生活一无所知,被三言两语惊的整夜整夜睡不着的小孩子了。

  他在手机上叫了车,理也没理身后喋喋不休的女人。

  “温北。”候村月走累了,她扶着腰,冷笑着:“你别逼我跟你鱼死网破,别忘了,你姐姐的遗物都还在我手里。”

  “那本日记我也是最近才翻开,这才知道她当年那么喜欢那个男生啊,也是够不要脸的——你也不希望我拿着这本日记,去找他吧?”

  啪!!

  清脆的巴掌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女人似乎是愣了,好半天才捂着脸回头瞪他。

  她还没来得及吼什么,就见面前人忽然朝她抬起手。

  想起刚刚挨的巴掌,候村月两只手捂住脸,下意识想跑。

  温北没给她跑的机会。

  他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按在旁边的公交站台,五指锁紧。

  “候村月。”他一字一顿,像地狱里的阎罗念着生死簿上的名字,“还看她的日记,你这么想她,我送你去见她啊。”

  “唔呃……”女人拼命挣扎着,对他拳打脚踢,冷汗湿了头发。

  这里人少,偶尔有路过的,瞥了他们一眼便走了,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因为温北挡的严实,从外边来看,只是两个人凑在角落里调情而已。

  “温、北,你……”候村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放开……”

  “把东西给我。还有,如果让我知道你外传了……”温北松开她,甩了甩手,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女人跌坐在地上,拼命咳嗽着,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很惜命,从此没再敢找过温北。

  但她新交的男朋友欠了钱,她实在走投无路,只好另想办法。

  言何出差回来那天,温北去接他,收到了一大捧鲜花和一行李箱的礼物。

  这人每回出发的时候东西都不多,但回来时总能拎大包小包,恨不得把那个城市的厨子都搬回来给温北尝尝。

  半夜,温北洗完了澡,回到卧室时言何还没睡,正半躺在床边看手机。

  “不累吗,还不休息。”温北瞥他一眼,坐下来擦头发。

  言何手一顿,在屏幕上又点了什么,这才收起来,笑着把人拉进怀里:“我给你擦。”

  “明天一起吃饭吧,彭古山他们约了咱们,然后……”言何想了想,安排道:“然后咱俩去约会,补个纪念日。”

  温北没想到他还记得,顿了顿,点头说好。

  他俩胡闹到凌晨,言何抱着他重新洗了个澡。

  温北被放回被窝里,紧接着嘴角磨破皮的地方被轻轻抚过。

  感受到床边的人撤离,温北睁开眼,眼底带着未散尽的笑意。

  他猜言何是去客厅拿药膏了。

  也不知道那药还有没有了,他们用的太频繁……

  温北胡思乱想着,床头的手机振动一下。

  他拿起来解开了锁,才发现不是自己的,言何的手机壁纸是他俩的合照,都戴着游乐园的发箍,在阳光下笑得开心。

  温北也跟着扬起嘴角。

  他刚想放下,屏幕上方便弹出来一条陌生人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收到了,谢谢。】

  温北笑意僵住。

  迟疑片刻,他点进那条短信,翻了翻上面。

  不多时,他找到了汇款记录。

  同一张银行卡,最近的转账记录在昨天晚上十一点整,最早的……在八年前。

  那一秒,温北突然觉得这八年他好像也白活了。

  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牢笼中,求生艰难困苦,求死未必值得。

  “第一次……分手的,理由?”

  温北喃喃的重复。

  他像是不认字了,大脑完全宕机,什么都想不出来。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第一次……

  是分手,不是离婚。

  在虫族显然没有分手的概念,他们有的只是相亲,结婚,**。连谈恋爱都不会有,何来分手一说。

  言何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

  “这么惊讶。”言何耸耸肩,似乎觉得好笑:“你不会觉得你能瞒我一辈子吧?”

  猜测被证实,温北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脸色煞白起来。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动一动,怔怔抬头,第二遍才发出声音:“……什么时候。”

  “不早,昨天。”

  言何讥讽道:“你瞒的还不错。”

  说起时间,他也很好奇,遂问:“你呢,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很早。”温北闭目回想了片刻,艰涩道:“我们一起参加综艺的时候,我掉进海里那天。对不起。”

  他突然就明白了言何生气的理由。

  半开的门被关紧,温北倚靠在门板上,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低低的吸了口气,一只手扶住旁边的柜子。

  “对不起。”

  他再次重复:“真的很抱歉。”

  “……”

  言何安静几秒,突然问他:“抱歉什么?”

  “我用小号骗你的事情,对不起。”温北说,“我当时是想知道我们都穿过来的契机是什么,所以……”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生气吗。”言何淡淡的打断他,“温北?”

  “……”

  温北神色变了变。

  “你还是回答刚刚的问题吧。”言何轻轻叹气,“骗不骗的都不重要了。”

  刚刚的问题。

  温北脑袋迟钝,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在问上次分手的理由。

  分手的理由……

  温北张嘴又闭上,反反复复。

  他有点扶不住了,顺着门板滑坐下来。

  好半天,他闭上眼,还是那句话:“对不起……”

  言何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下文。

  他眨眨眼,也不见怒火,反而笑了:“不想说?”

  温北摇摇头。

  言何懒得推测他的意思,敛了笑意。

  他望着温北,眼底有翻涌不止的情绪。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惊讶。”他嘴角扯出个讥讽的弧度,语气平平:“温北,你就是个遇到事情只会逃避的混蛋。你说得对,你不值得我一次又一次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