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很少接送时舟南, 今天却一改常态,不仅让他去开了一辆从来没开过的普通车,还要开着送时舟南去LOCO的老对头星悦。
见时舟南沉着张脸, 安毅试探着问:“老大,突然去星悦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好像没听公司说,会不会被狗仔拍到啊?”
时舟南长腿一迈坐进车里, 又是从头到脚一身黑,笃定道:“不会。”
口罩墨镜帽子全副武装, 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安毅见状伸出一根大拇指:“哥办事我放心!就是这身材还是太好了, 扔人堆里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明星,况且是星悦门口, 人很多的, 真的没关系吗?”
“不去人堆, 不露脸。”
时舟南说道,把口罩拉到下巴开始闭目养神, 也不正面回答安毅的问题。
车很快开进星悦地下停车场,时舟南示意安毅先把车开到角落, 没急着下车, 而是戴好口罩往车窗外看。
安毅见他这么谨慎, 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时舟南难得有耐心开口解释:“你仔细看,全是狗仔的车。”
听他这么一说, 安毅才看到那些不同寻常的车,按理说公司楼下有几辆狗仔车很正常,但这里可是地下停车场,而且这数量也太多了, 就好像专门有人安排在这里的一样。
“这不对劲吧,今天星悦有什么活动吗?怎么这么多狗仔啊。”
时舟南不说话, 依旧注意着车窗外。
安毅埋头开始查,没一会儿就收集到了一条小道消息,但却犹豫要不要告诉时舟南,半天没吭声。
时舟南瞥了一眼,“说。”
“有小道消息,说林澍今天晚上要来和星悦签约。”安毅一边说一边留心时舟南的表情,却发现他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震惊,反而平静得吓人,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你来之前就知道吗?”安毅忍不住问。
“猜的。”
“所以这里才有这么多狗仔啊…这不是专门为了让你来,被这些狗仔拍到,为他出道造势嘛……”
安毅知道,他说的这些时舟南肯定早有预料,但他还是来了,就因为林澍。
他老板就是这么一个,外冷内热,嘴硬心软,非常傲娇的人。
这会儿离约定的六点半还有十分钟,那些狗仔还没动静,也没看到林澍的影子,安毅问:“老大,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时舟南冷笑:“走什么?你以为走了就不会被拍么。”
“那怎么办,就这么让他蹭热度吗?”
“有热度就是双向的,”时舟南意味不明地勾勾嘴角,“他想利用,就让他利用好了。”
安毅跟着时舟南这么久,还是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安毅是时舟南带进公司的助理,直属和顶头上司都是时舟南,这种时候也只能听他的,一边在心里想合适的公关文案。
刚到六点半,一辆黑车缓缓驶入地下。
时舟南打了个响指,“来了。”
黑车停稳之后没过多久,林澍就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正好往时舟南这个方向走,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戴了个口罩,还专门做了发型。
他就一个人,一边走一边抬头张望,神态自若,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多狗仔。
安毅拿不准怎么办,原本打算按兵不动,结果眼瞧着林澍越走越近,就好像知道他们在这个方向一样。
偏偏时舟南稳如泰山,颇为冷静的对安毅说:“火打燃,按喇叭。”
“啊??”
安毅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但时舟南的眼神非常笃定,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安毅吞了口唾沫,开车前又向车窗外扫视一圈,一咬牙,发动车子,冲着林澍的方向按了一声喇叭。
“开出去,开到他旁边。”
时舟南言简意赅,还嫌这声喇叭持续时间太短,直接上手按住喇叭,整个地下车库顿时响彻喇叭声。
周围的狗仔就像是饿狼嗅到了新鲜的猎物,地下车库本来就有些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躁动的气息。
就在这时,掐准时间“谈生意”的秦言和贺池临,正好一前一后从电梯走出来,听见了这声绵长的喇叭。
高远的车就停在电梯口附近,秦言皱着眉往四周看了一眼,看到了林澍和周围显然不太正常的人数,有些诧异。
“老板。”目睹全程的高远扬扬下巴。
“怎么了?”
“那个就是林澍。”
旁边的贺池临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眯着眼打量了林澍一番:“就他啊。”
“旁边这么多肯定是狗仔,老板,咱们还是先上车再说吧。”
悠长的喇叭声终于停了。
因为安毅总算豁出去了,按照时舟南的话直接把车开到了狗仔中间,简直是把自己送到那些高清镜头面前,正好停在了林澍的身边。
“哥,然后干嘛啊?我有点慌……”
“把你那边窗子降下来。”时舟南从容不迫地说道。
林澍很快认出了安毅和副驾驶的时舟南,满脸的惊讶。
不等他做出反应,时舟南就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做事风格,趁我还在好好说话,闭嘴上车,否则闹出什么不体面的新闻,后果自负。”
时舟南的声线很低,有种能共振的磁性,哪怕周围环境有些嘈杂,也清晰地传到了林澍的耳朵里。
“你怎么在这儿?”
时舟南甚至没看他一眼,“别装,给你三秒钟。”
他们对话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林澍朝四周张望,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他很清楚时舟南的脾气,犹豫片刻后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却被眼尖的高远看得一清二楚,他飞快地瞄了眼秦言的反应,试探着说:“那个应该是时舟南,温遂的队友,旁边的是他的助理。”
“他们关系挺好啊,退团了还偷偷见面。”贺池临啧啧两声。
秦言冷笑一声:“你说温遂他图什么。”
高远不太理解他们俩的话,正想着要不要问,就突然看到安毅朝他们这边看过来,连忙往下一缩。
不知道对方看见没有,总之高远抬起头时,那辆车和周围的很多黑车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启动,很快停车场的车就寥寥无几。
贺池临:“怎么说,要跟上去看看吗?”
“放心吧,”秦言晃了晃手机,“已经安排下去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搞什么鬼。先回公司,这些事情先不要告诉温遂。”
…
时舟南在林澍上车后依旧一言不发,透过后视镜看到跟上来的狗仔们,极其轻蔑地笑了下:“告诉你的新东家,少白费功夫了,不想被我带到公安局,就别跟车。”
“时舟南,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装得不累么,我无所谓被拍,可天下不是只有一家营销公司,你真以为找来的那些狗仔就是娱乐圈的全部?还是你觉得全天下的营销号都能按你想象的那样写?在这个方面,你不会真以为星悦能比得过LOCO吧?”
被戳穿的林澍梗着脖子扭过头:“是星悦的安排,我哪有什么权力管。你还没说,你来星悦干什么?”
“别装无辜,当然是为了你签约新公司造势的,也难为星悦专门放出消息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开发布会。”
见时舟南把他们的意图猜得分毫不差,林澍索性不装了,连刚刚那副震惊的样子也收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既然知道是陷阱,干嘛还要来?”
“想看看你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你……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说话吗?”
安毅在前面听着,一个字也不敢说。
余光瞄到时舟南黑着脸,连呼吸都放轻了。
时舟南脾气不太好是众所周知的,可他和林澍的cp能火也不是无缘无故,在大多数时候,哪怕安毅作为助理都能看出来,时舟南对待林澍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车里半天没人说话,安毅才试探着说:“对了哥,刚刚出车库之前我好像看见高远了,不知道是不是看错。”
时舟南刚刚才舒展的眉头又微微皱起:“高远?”
“可能是我看错了,他开的也不是那辆小车……我
楠諷
们现在去哪里呀?”
“我们聊聊吧,”林澍主动说道,“我知道我退团是一件很突然的事情,也没来得及告诉你原因。”
时舟南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我没什么好说的,也没功夫听你的解释。那些假惺惺的话还是留在记者采访的时候说吧。”
“时舟南!难道我退团了,我们之前的友情就不存在了吗?”
“你搞清楚,”时舟南说道,“一声不吭退团的人是你,把一堆烂摊子留下来的也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这些?”
“如果我说,我是被逼的呢?”
时舟南听得出他声音哽咽,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只是不适地按了按眉心。
“时舟南,我和你不一样,面对资本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真的没有办法。”
时舟南沉默半晌,才对安毅说道:“去关杭那里。”
下车前,时舟南才第一次看向林澍,冷声道:“或许你真的没有选择权,但你起码可以反抗。”
林澍一怔,许久才回过神,跟着时舟南下车。
关杭开在江边的小店,白天是咖啡馆,晚上是小酒馆,因为地方比较隐蔽,来的一般都是熟客。
时舟南不喜欢对一些特定的地方和事物赋予意义,哪怕是在林澍、甚至是安毅和关杭眼里看来都很特殊的地方,对他而言都很平常。
安毅从后视镜里看到时舟南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时舟南的心可能真的是石头做的,他想。
可安毅又想到昨晚时舟南大半夜因为温遂兴师动众的事,在这之前,好像认识时舟南这些时间以来,除了林澍,他就没对别的队友这样过。
再怎么嘴硬,林澍对时舟南来说都是特别的,安毅能理解。
可是温遂是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有点像,正好填补了林澍的空缺吗?
安毅没再继续琢磨,停好车就跟了上去。
关杭一看到时舟南带着林澍来,差点把手机掉进酒杯里,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时舟南,“你干嘛啊??”
时舟南就差没把无语写在脸上,店内没别人,时舟南径直走进去,还坐的是上次和温遂来坐的那个位置,搞得关杭一头雾水。
“嗨,好久不见。”林澍面露些许尴尬,给关杭打招呼。
关杭不知道时舟南在想什么,还挂着震惊的表情,看到外面的安毅后抓起外套就往门外走,交代道:“门我给你们关上,暂停营业,你们聊。”
时舟南连坐都懒得坐,只是靠在吧台上对林澍说:“长话短说。”
林澍仿佛在做心里建设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真挚的表情看向时舟南:“退团这件事,我有我的苦衷。时舟南,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底气抵抗资本。”
时舟南听见这句话也很平静,甚至扯了一下嘴角,眼神越发轻蔑了:“杨星悦拿刀抵着你脖子逼你的?”
“你还不明白吗?”林澍的眼眶红了一圈,“我和你不一样,离开资本的扶持,我什么都不是,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需要我提醒你吗?”时舟南的身子离开吧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澍,“当初拍纪录片的时候,也有人逼你说自己出道只是单纯地为了实现梦想,挣不挣钱,出不出名都无所谓吗?”
“我……”
“林澍,你还不明白吗?”时舟南走到他身侧,“最让人恶心的,是你的虚伪。如果你一开始就这么直接,我可能会选择欣赏你。”
“所以你真的…不把我当朋友了吗?”
时舟南站的位置看不见林澍的表情,却能听见他的哽咽,虽然没有什么大表情,可紧皱的眉头却还是透露出他的烦躁。
“我和你没话可说了,”时舟南说道,“也别指望我祝你大红大紫。”
说完,时舟南就绕过林澍,径直推门离开。
…
关杭一米七几的个子,跟个大姐大一样搂着安毅走到江边,听他说了今天的情况后眉头紧蹙,“那时舟南为什么还要把他带过来啊?”
“所以我才说他就是因为林澍才去的嘛。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
关杭还是觉得奇怪:“反正我不怎么喜欢这个林澍。”
“为什么呀?”
关杭的表情有点不屑:“说一套做一套,看上去真诚,假的很。”
安毅很吃惊,这些话他从来没听时舟南说过,转念一想时舟南也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人,“这是他和你说的吗?”
关杭点燃一支烟,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别看时舟南那个样子,其实他挺在乎朋友的,换成别人被狗仔追回家他也不会管的。再说退团这件事本身就是林澍做的不厚道,对时舟南来说,相当于被朋友背刺了。”
正说着,关杭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穿着黑色大衣的时舟南正好在他们身后站定,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整个人的气场过于平静。
“走了。”时舟南说,语气也是同样平静。
关杭远远地看见林澍还在店门口,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便问:“你和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好说的,回去了。”
安毅看上去就知道情况不太妙,“那林澍怎么办啊?”
时舟南眼皮一掀:“他是死是活,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关杭抬起手拍拍时舟南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回去,这边交给我就好。”
等到安毅带时舟南走了,关杭才看向早早就站在不远处的林澍,毫不犹豫地朝他竖了个中指:
“你明明知道时舟南有多在乎朋友的,为了利益真是不择手段。”
…
“你在家里多待几天多好,怎么这么急着回去啊?”
温知涵专门给温遂准备了药箱,里面除了一些常备药之外还有维生素,“吃法和用量都写好了,别忘记啊。有什么问题和家里说,别逞强,听见没啊。”
正说着,秦言回来了。
温知涵问:“你又跑哪去了,弟弟难得回来一趟还往外跑。”
秦言犹豫片刻,还是对温遂说道:“我去办了点事,你猜碰见谁了?”
温遂不明所以,“谁?”
“林澍。”秦言直接说道,又把手机里的视频拿给温遂看,“还有时舟南。”
听见这两个名字,温遂一慌,差点没拿稳手机,可视频很短,基本看不清时舟南的脸,林澍的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看画质不像是手机拍的。
温遂皱着眉问:“这视频已经发出来了吗?”
“暂时没有,小道消息,是给那个叫林澍的单飞出道炒热度的,到时候营销号会专门提到时舟南。怎么,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听见这话,温遂奇怪的看了秦言一眼,“你的业务范围什么时候拓展到娱乐圈了?”
秦言没对温遂说实话,只说:“你哥的人脉是有的,托人办事,简单的很。”
等温遂下楼的时候,高远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一上车就认认真真地对温遂说:“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这个很明显是在蹭热度,在林澍退团后,公司很注意强调的一点就是,避免提到或者被拍到你们重聚。如果这个视频真的被发出来,公司应该也会花大价钱公关掉,所以我觉得,可能处理一下比较好。”
温遂不吭声,表情越发严肃。
时舟南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送上门让人利用呢?
秦言干起这种事来得心应手,在温遂说之前就处理好了视频,扯开话题问温遂:“你不在家里多待一会儿?”
温遂回过神来,“不了,我回公司一趟,这几天事情比较多。”
等车扬长而去,一直沉默着的温知涵突然开口,喃喃道:“时舟南。”
“查过他的背景了,用我的人脉查不出来。听说他挺有个性的,我让高远盯着点了。”
“先别让你爸知道。”温知涵说。
“好。”
路上,温遂时不时拿出手机刷一下,微博上还是一片风平浪静,那个视频好像还没有传上来。
不过刚刚他们说的信息量很大,温遂半天才消化过来——林澍退团还不满一个月,居然就有公司为他出道造势了。
“高远,你了解星悦吗?”
“星悦啊,也是目前国内市场份额占比挺大的娱乐公司了,但算是新公司,规模也比不上LOCO,业务也以国内为主。现任一把手叫杨星悦,今年还不到三十,最大的股东和创始人都是他亲爹,有点像家族企业。
“他们很喜欢从LOCO挖人,从工作人员到艺人都挖过,就那个谁,AERX之前有个经纪人,叫向鹏飞,现在就被星悦挖过去当主管了。我猜林澍也是被挖走的,不过没想到星悦会这么重视,按理说不应该啊。”
一直到车开到LOCO大楼前面的红绿灯,温遂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高远问:“都快九点了,这会儿去公司有什么事吗?”
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温遂不太想这么早回公司,正好他透过车窗看到他们练习室,抱着某种没说出口的期待说:“去一趟练习室,你先回去吧。”
“行,”高远习惯温遂泡练习室了,“那你练完给我打电话,注意身体啊,别太久。”
“嗯。”
温遂独自上楼,径直往他们练习室的方向走,门关着,似乎也没开灯,温遂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输了密码推门。
可是今天的门重量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就好像有什么重物堆在了门后,温遂只推开一个缝,里面一片漆黑。
视觉被剥夺的同时,其他感官更为敏锐,他几乎瞬间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时舟南身上洗衣液的味道,一股独特的、淡淡的檀香。
走廊的一束光照进漆黑一片的房间,一直照到镜子上,镜子反射的光让温遂勉强看到门后的影子。
温遂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难得没有那么具有攻击性,但依旧很冰冷的眼睛。
他微微仰着头,帽檐遮住了光影,那双眼睛黑不见底,让温遂想起了夜晚平静的大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从时舟南的眼神中看出了些异常的情绪,不明显,难以分辨,只让温遂觉得陌生。
他所认识到的时舟南,仿佛一直以同样的态度面对大多数的情况,就好像不管他遇到什么荒唐无语的人或者事情,他都能冷静且疏离地处理。
可是眼前,距离温遂很近的这个时舟南,眼中的情绪却实实在在、完完整整地展露在温遂面前,似乎是不安,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却仿佛让温遂窥探到他真实的一个角落。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对视了许久,温遂才恍然回过神来,匆匆移开视线。
正准备退出去,手腕就被时舟南一把抓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腰力直接从地上腾起,把温遂拉进练习室后又关上了门。
那一束光瞬间消失,室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温遂的后背撞上门,一抬起头鼻尖就擦过时舟南的下巴。熟悉的气息和淡淡的烟味又把温遂拉回那个“梦境”,温遂下意识攥住衣角。
“时舟南,”温遂终于开口,“不是梦对吧?”
时舟南没说话,只是突然俯下.身,像是卸了力气一样慢慢圈住温遂,有些沉重。
温遂脊背一僵,察觉到他的情绪异常,没吭声,缓缓神才抬起手,试探着拍了拍时舟南宽阔的后背。
这个拥抱其实不像拥抱,时舟南一只手垫在温遂身后的门上,另一只手还抓着温遂的手腕。他们两个的上半身若即若离,温遂却能感受到时舟南灼热的呼吸。
许久,温遂才问:“你怎么了?”
温遂的语气让时舟南想起昨晚,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向鹏飞的计谋和林澍所说的话让他思维混乱喘不过气,抱住温遂的时候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香味,这才稍微缓过来些。
“见到了林澍。”时舟南说道,声音又低又哑。
温遂身子一僵,没想到时舟南会直接和他说这些。他没问,但清楚时舟南和林澍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时舟南这样反常。
时舟南放开手,又背靠着门坐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没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摆弄摆弄,又对温遂说:“坐。”
温遂在他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一拳距离。温遂什么也没问,如果时舟南愿意说,他就听着。
“林澍退团是为了单飞,这两天就会有消息。如果以后还有人因为他退团挤兑你,直接骂回去。”时舟南咬着烟,说话有些含糊。
温遂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听出不屑中混杂着的一点别的情感,不止是生气。
“知道了,”温遂说道,“你还好吗?”
时舟南没吭声。
温遂眼神闪烁,直接问:“时舟南,你很在意他退团吗?”
时舟南没吭声,而是突然抬起胳膊往墙上一拍,练习室瞬间一片明亮,温遂那双有些慌乱、但很澄澈的眼睛瞬间被时舟南捕捉到。
明亮的白炽灯亮起,温遂似乎觉得照出了自己的心事,他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有些过界,连忙错开视线,“抱歉。”
“为什么道歉?”时舟南的语气听上去很不在意,“从他决定退团开始,就和我没半毛钱关系了。”
温遂勾勾唇角。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这样,时舟南就不会大半夜不回宿舍,一个人在不开灯的练习室里坐着抽烟。
“你退烧了?”时舟南突然问。
“好多了,回宿舍也没什么事情,来练习室待一会儿。”
“你今天……”时舟南捏了捏鼻梁,“下午的时候,没有去星悦吧?”
“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
时舟南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把安毅的话放在心上。
谁也没再提昨晚的事情,就好像直接翻篇过去。
…
转天的广告拍摄,保姆车一早就把他们接去做造型。以前AERX接的团体广告杂七杂八的,数量少质量还不高,大部分都是时舟南硬给团队带来的资源。
可今天的广告很不一样,是一个国际顶尖运动品牌,虽然只是国内宣传广告,但钱亮非常重视,像打了鸡血一样。
“这资源来的可不容易,拍好了就是全国范围内的投放,据我所知,品牌方那边还专门请来了国内顶尖的摄影团队。这可不是一般的资源啊,你们赶紧清醒清醒,别在这做梦了啊。”
齐一鸣主动问:“这是什么时候签的团体约啊,也是林澍退团之前吗?”
“不是,”钱亮说道,“这是签的你们五个的团体约,品牌那边时间紧,说的是你们最合适。”
齐一鸣觉得奇怪:“这种程度的品牌,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宣传人吗?怎么会…”
怎么会选他们?还是温遂刚进团,整个舆论风向都不太好的时候?
钱亮:“品牌的心思你别管啊,好好表现就行。温遂,温遂别睡了,我和你说啊,这是第一次表现机会,表现力强的话以后会有很多机会的,我发给你的那些注意事项你再看看,或者去看看你们队长找找感觉。”
温遂本来也没有睡觉,只是在闭目养神。听见后半句话后才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看向时舟南。
时舟南没像平时那样闭着眼,注意到温遂的视线后说道:“让你看我拍的广告,别看我。”
这语气比平时缓和不少,后排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见时舟南还是那副表情后又低下头。
车内恢复安静。
温遂戴上耳机,点开时舟南的超话,里面有粉丝专门剪辑的广告合集。时舟南是模特出身,拍起广告来的气场比平时还要强。
温遂认认真真的把那些都看完了,时舟南也不像平时那样闭目养神,而是一直用余光观察着温遂的表情。
可温遂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很专注。
化妆师还是之前的那几位,关芮一见到时舟南就问:“我听说林澍要solo出道,真的吗?”
程诺跟在一旁,竖起耳朵等着听时舟南的回复。
结果不等时舟南有所反应,其他几个人就率先炸开了锅,不约而同地惊叹道:“什么!?”
关芮倒是神色如常,点开微博给他们看:“看啊,林澍被拍到去星悦了,昨天星悦正好在海选。”
温遂事先就知道这回事,用余光看到时舟南还闭着眼睛不吭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虽然秦言说了会处理,但温遂还是提着一口气点开微博热搜。
热搜里有两个视频,一个是在地下车库等电梯,另一个是直接从星悦正大门往里走。林澍连口罩也没戴,明摆着是不担心被拍的。
温遂点开那个地下车库的,发现拍到车内的镜头都被人刻意剪辑过了,连营销号的文案也没有提到“时舟南”三个字,只是添油加醋的描述视频内容。
温遂觉得奇怪,秦言的公司又没有娱乐业务,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让全网营销号和狗仔都改口啊?
林澍上了时舟南的车,然后扬长而去。再出现在公司门口时,坐的也不是时舟南的这辆。
温遂没发表任何意见,但一个劲往下滑微博,有些言论一扫而过,没什么值得看的,可温遂却一直没停。
“用左手刷。”
时舟南的声音突然响起,温遂从手机中抬起头来,见时舟南又闭上了眼睛。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狗仔的爆料不会提到他的名字,全程漠不关心的。
温遂想起第一天坐上保姆车时他也在刷微博,只不过时舟南一个字也没提,哪怕后面高远说“用左手”是公认常识。
在这种时候,时舟南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才让温遂真切有了被他接纳的实感。
温遂直接把手机倒扣在桌面,这时钱亮正好从外面走进造型室,听见他们的议论之后主动说道:“你们现在知道人家退团和温遂无关了吧?要没温遂来替他,看这窟窿怎么补,还别说拍这种顶级广告呢。”
关芮收回手机,走到时舟南身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干嘛?”时舟南睁开一只眼。
“不干嘛,你们的事我哪管得着。不过我妹妹的车我可认得出来。”
时舟南没说话,温遂倒听得一清二楚。
关芮的妹妹,是那个叫关杭的老板娘吗?这是她的车?
程诺已经开始替温遂弄头发了,这次是运动品牌,造型需要更阳光一点,所以她把温遂的刘海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不得不说,温遂的眉眼实在是很精致,又夹杂着几分在少年眼中才会出现的清澈,就好像他不该属于这个鱼龙混杂的娱乐圈。
程诺一边弄一边小声问:“温遂,你进团之后感觉怎么样?”
每个化妆台中间都隔着些距离,温遂在的这个位置靠墙,只有右边的时舟南和关芮能听见她的声音。
关芮手上动作没停,眼睛却透过镜子看温遂和时舟南的反应。
“挺好的。”温遂说道。
关芮直接问:“时舟南没为难你?”
“哎,”时舟南出声,“我还在这呢。”
温遂笑笑:“没有。”
时舟南不仅没有为难他,还出乎意料地对他很好。
可温遂没注意到的是,关芮听见这话之后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放松,一脸严肃地把时舟南的头发搞了个三七分。
他们几个换上品牌提供的衣服,时舟南和温遂拿到的是一黑一白的长款羽绒服,打底则是一套立领摇粒绒运动装。
摇粒绒外套里面还有打底,就这么里里外外套上好几层,在温遂身上也没那么臃肿。
正换着衣服,拍摄的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进棚。
摄影师口罩和帽子都戴着,只看得见一双不太大的眼睛,勉强能辨认出来是个男性,高高瘦瘦的,主动走到他们旁边交代拍摄的注意事项。
温遂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但没多想,只是把他说的都记住了。
因为AREX是五个人,五人同框时就会出现一个C位,时舟南个子最高,按理说是时舟南站在中间。
可导演调整了好几次,最后怎么也不满意,干脆把他们分成了两组。
高一点的温遂和时舟南在一起站在前面,剩下身高相仿的三个人插空站中间,最后C位变成了余枫。
这个广告比普遍认知的广告的概念更超前一些,成片需要特效加持,拍摄时导演只让他们往镜头前跑。
都是很简单的动作,比起动作更重要的是表现力,温遂虽然是第一次拍摄,但表情和体态都非常从容大方。
“这新人可以啊,怪不得人点名要他。”闲下来的导演助理在一旁对钱亮说,正好被赶来帮忙的齐一鸣助理听到。
“点名要温遂吗?”钱亮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突然想起来这资源还是总管直接发给他的,整个流程都没有经过他的手。
“啊,您不知道这事啊?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也可能看中话题度来了。毕竟先抛开好坏,现在AERX的话题热度可是居高不下。”
在娱乐圈里不怕被黑,更怕的是没有话题度。
钱亮没怎么在意,继续看他们拍广告。
再怎么看都觉得,温遂和时舟南应该去走高端秀,而不是来拍这种运动广告。
而且这两个人身上有种很相似的气质,眼神都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温遂看了一路视频的原因。
拍完的工作人员凑过来检查片子,一边看一边感叹:“别说,你们俩还挺配的。哪像第一次一起拍摄啊,跟老搭档似的。”
摄影师表示认同:“作为新人,表现力确实很不错。没有被时舟南压住。”
钱亮:“我们温遂的学习能力还挺强的啊导演,看了一会儿就记住了。”
副导演表示认同:“要是之前公司没培训过,能发挥成这个样子,确实很有潜力。”
听导演这么说,时舟南却盯着屏幕里的温遂微微皱眉。
车程一共不到半个小时,学习能力再怎么强,镜头感也不是朝夕养成的。
就连刚入行就被业内人士夸赞有天赋的时舟南,都是经过一段时间训练之后才到现在这种程度的。
温遂解释道:“我是舞蹈生。”
常年跳舞的人气质确实会变得特别,时舟南摇摇头,心想大概是他想太多了。
拍完外套就开始拍内搭和五个人的单独镜头。其他人拍摄时温遂一直低着头“学习”,直到轮到时舟南时他才从手机中抬起头来,未熄灭的手机屏幕上还是时舟南拍摄杂志的花絮。
相比于其他成员,时舟南各方面的资源都要好出一大截,远不及他的林澍都攀上高枝,可时舟南却坚持不退团不单飞。
如果是因为坚守和林澍的约定,怪不得他会那么失落,这种被背叛的感觉肯定很不好受。
但温遂也不清楚真实缘由,只是很认真地盯着时舟南看。
时舟南换上了立领外套,领口的拉链没完全拉上,能看到突出的喉结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微微仰着头俯视摄像,明明看上去表情和平时没太大区别,可是眼神就是不一样,很神奇。
温遂盯得太过认真,一旁的摄影师都发现了,小声对温遂说道:“久闻不如一见,帅是真的帅,对吧。”
突然有声音在身边响起,温遂回过神来,感到有点莫名。
可能是气质原因,很少有人主动向温遂搭话,而这位素未谋面的摄影师也太自来熟了些,甚至没什么安全社交距离。
温遂没吭声,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了些。
时舟南正好在拍特写,光从正前方打到他的脸上,五官清晰分明,凌厉又好看。
没有人会不喜欢时舟南的,温遂心想。
温遂是最后一个拍单人镜头的,轮到他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去卸妆了,只有时舟南还和钱亮他们站在摄像机后看。
“哥。”时舟南突然叫钱亮一声,朝温遂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是怎么进公司的?”
钱亮:“他进公司那天你不是在吗?可问过你的意见了啊。”
“我的意思是,他怎么获得这个面试机会的?”
LOCO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经纪公司,普通人想要空降出道比登天还难。
温遂的各方面实力确实很不错,但公司上下不缺优秀的人,为什么舍近求远,让一个刚进公司的人空降出道?
“突然问这个干嘛?”钱亮记着武杨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其他人他们的关系,咳嗽两声就开始糊弄:“人家是海城大学高材生,又正好学的是舞蹈,正好能替林澍的位置,上哪找这么个人。”
时舟南看上去并不是很信服,钱亮又找补道:“在公司里找练习生空降更不现实,而且会打乱公司原本计划,既然有这么好个苗子摆在眼前,那就用呗。”
时舟南并不说话,目光落在温遂身上。
抛开长相不谈,温遂整个人的气质从容又大气,哪怕是被针对也没有失态,一看就知道家教很好。
而这样一个几乎在所有时刻都有分寸和边界感的人,却做出不符合常理的行为
——在深夜里抱他,在练习室被他抱。
时舟南盯着温遂光洁修长的脖颈看,就想起那天闻到的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有些恍惚,更有些莫名其妙的难耐。
他脱下立领外套递给造型师,冷着脸走出摄影棚,看上去格外严肃。
温遂注意到时舟南离开,紧绷的状态松缓些,效果也更好了。
拍完之后才来检查的总导演似乎颇为满意,对温遂说道:“快的话这周就能投放,你的表现力很好,之后的时尚资源不会差的。”
温遂一愣,再次觉得有些古怪。
按理说总导演不会说这些话,简直就像有人专门交代的一样。
“这样,你给我留一个微信吧,有什么事方便沟通。”
钱亮去忙其他的事情,只有齐一鸣的助理还守在旁边,在温遂作出反应之前就提醒道:“导演,您给我个码吧,我待会儿让亮哥加您,工作对接也方便。”
总导演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着气场很强,摆摆手说道:“我加你们经纪人有啥用。”
正说着,温遂主动拍下导演的二维码,“我回去用工作微信加您。”
齐一鸣的助理左看右看,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回保姆车的路上才提醒道:“就算有资源也最好经过公司和亮哥,不然出问题的话不好解决。”
“我知道。”
温遂当然不会傻到用自己的微信加他,做这些也只是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回到车上时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好了,温遂直接告诉钱亮总导演加他微信的事情,钱亮倒没多大反应,“挺好的,加你就是看中你了,但你最好让高远加他,有工作走公司别走私下。”
时舟南抬起头,眉头依旧微微皱着,正好温遂伸手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才稍微放松些,问:“怎么了?”
“你之前拍广告,也会被导演加微信吗?”
“加过。我之前是模特,工作都是通过微信交流。”
温遂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都带着耳机的其他人,刚准备问,时舟南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他们没有。”
“那你入团之后呢,也加吗?”
“加,”时舟南说道,“没什么。”
以温遂的表现力,导演想留个联系方式也很正常,他的反应似乎有点过激了。
温遂点点头,犹豫一瞬还是没把导演的微信推给高远,而是用自己的工作号加他。
昨天温遂回家,虽然全家上下都对他出道的事情避而不谈,但温遂却总觉得心里打鼓。
可就连秦言昨天也没说什么,只是在送温遂去公司的时候,临下车前说了句:“好好工作,别的不用担心。”
温遂没时间多想,拍完广告就直接被钱亮拉到公司紧急健身,明天的杂志封面比较夸张大胆,按照惯例肯定是要露些什么的。
除开温遂以外,其他人都有原本放在这里的衣服。温遂等到高远拿来之后才换完,从更衣室出来时,看到时舟南已经只剩下背心和运动裤了。
他正在专注地引体向上,毫不费力的样子。
明明之前练习的时候也见过他穿背心的样子,可温遂还是微微愣神,想起那个朦胧模糊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