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看宋绵竹一眼:“那些人最后没被找到,你觉得她们去了哪里。”
“被卖去深山老林生孩子,或者被送去境外的人口黑市、地下诈骗组织,又或者......早就被明码标价,割去了器官,被某个器官贩卖集团将她们身上的东西分散到世界各地,以低廉或昂贵的价格售卖出去。”
宋绵竹顿了顿,继续道:“目标对象通常是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的妙龄女性......但未成年人也不是没有比例。”
秦晏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陈鹤年的笔记本上。
第一页就是一大段触目惊心的文字和几张带着血迹的照片。
他将这一页撕了下来,用吸铁石粘贴在办公室的小型会议白板上,然后落下第一个时间线: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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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鹤年松劲的字在纸张上显得有些潦草:
6月,我和几个徒弟接到了一起由分局转交上来的案件,死者是女性,惨死家中,穿着精致的裙子,但是她睁着眼睛,很瘆人,就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一样。
法医到场之后对她的尸体进行初步解剖,我亲眼看见一团团腐臭的棉花被从她的腹腔里取出来,而她的腹腔早就溃烂,几乎所有的脏器都不翼而飞。
案件调查了很久,历时三十七天,终于在第三十八天的时候,我们锁定了嫌疑人。
是她的邻居,一个叫田小爱的暗网用户,是个男人。
但我们没有关键证据能够证明梁慧就是他杀的,他很狡猾,他的一切行为都看似荒谬却又能够自圆其说,我们没有办法,最后检察院给出了疑罪从无的结论,将案件退侦了。我们需要补充侦查。
补充侦查是最耗时的,也是最折磨人的。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在梁慧家里的沙发上发现了一根属于田小爱的带血头发丝,而且相对新鲜,并不是田小爱说的“可能是很久之前去梁慧家里与她相处时留下的”。
也许一根头发丝并不足以给他定罪,我能想象出后续我们要找到最有力的证据有多难,也许案件依旧会被以“疑罪从无”的理由退回。但是对于将田小爱强制带回调查,这些已经够了。
这几个徒弟里,我更偏向秦晏那孩子,小晏很像我,至少他的思路跟我是一样的。
所有人都觉得这可能是一起由新仇旧怨积累而成的激情杀人,子柒这孩子天天傻不愣登的,非要说是仇杀或者情杀,我很好奇他这脑子究竟是怎么进的刑侦队,可他天真得可爱,队里的同志都喜欢这孩子。
......结合田小爱此人阴晴不定的性格和曾使用过暗网且在暗网逗留很久的事实来看,田小爱杀害梁慧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绝对不是因为想追求梁慧却遭到拒绝而一时上头把梁慧杀了的。
田小爱有所预谋。
事实也确实证明我的推断是对的。田小爱不断地洗脑梁慧,想忽悠她跟着自己出国工作,而梁慧是个学历不高的女人,她出国能做什么?更何况,田小爱特意定了前往滇南的票。聊天记录里,田小爱跟梁慧说“可以先去滇南玩一圈再准备去东南亚工作的事,不着急”。
我看这个田小爱倒是很着急,急着想让梁慧上钩。
我曾经也接触过很多起类似于梁慧案的失踪案件,但毕竟是失踪案,受害人找不到,同样是与暗网扯上了关系,她们比梁慧幸运一点,也许已经跨越了国境线。可她们又是不幸的,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国境线以外的东南亚等待着她们的是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见过许多的恶,我能猜到那些被迫离开这片土地的女孩儿未来会遇见什么,但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在他国的领土上没有执法权,哪怕我们在心中有了自己的推断,但缺乏有力证据依旧是阻碍我们前进的绊脚石,有时候线索就在那儿,忽然啪地断掉了,于是部分案件就成了悬案。
那些女孩儿们一旦踏出国境线,长得漂亮又听话的也许会活得久一些,被拉去供人取乐,然后死在某个不为人知肮脏角落;长得漂亮却不听话的也许会在长时间的调教和鞭挞中走向生命的衰亡。
而那些长得不好看但听话的也许会被忽攸去当非传统意义上的客服人员,不断地拉其他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下水;长得不好看又不听话的,下场只会更惨。
——陈鹤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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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将自己从师父的笔记本中看见的信息和自己曾经接触过的案件写在白板上。
“梁慧并不是第一个暗网受害人,田小爱在与她接触的期间还同时与另外三名女性有过亲密的聊天关系,而这三名女性并没有与田小爱见过面,”秦晏说,“但值得注意的是,‘9·03’枪击案过后田小爱抢救回来被严加管制,他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三名受害人。”
“受害人?”顾城一愣。
“是,受害人,”秦晏深深看他一眼,“就在田小爱被管制的期间,这三名女性受害人先后失踪,从家属提供的电子产品聊天记录来看,她们应该都是某个同城兼职群里的群友,除了跟田小爱等自称HR的人接触,她们还会在群里每天准时守着招聘信息,这些招聘信息中的工作地点都是线下,要么在偏远地区,要么直接出国。”
顾城抿抿唇,看向宋绵竹:“真的吗......这种低级谎话也信,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做啊。”
“你以为呢,像田小爱这部分从事边缘行业的群体,在对人下手之前都是做过准确调研的,他们的心理学可能修得比秦支都好,”宋绵竹说话时不忘酸一把秦晏,而后正色道,“这些人的目标一般以刚出社会的高学历人群为主,这部分人在校期间死读书,不知道社会有多险恶,被忽悠的概率更大;当然也有对以梁慧为代表的低学历普通女性下手的,这部分人向往更好的生活,却无法改变现状,当别人随便说一两句与钱和生活有关的事时,她们比一般人容易焦虑;还有一小部分目标对象是刚生完孩子不久待业在家的宝妈和暂时没找到工作的大学生,这部分人对工作的渴求很大,通常得手概率较高。”
而十年前的网络并没有这么发达,大部分的犯罪分子以在公共厕所张贴小广告捞潜在目标群体为主要任务,这类人被犯罪分子划进“好骗”、“穷”的分类里。
当然也有少数使用互联网进行犯罪的,通常是针对有一定见识和眼界的从商失败者,亦或是有学历却待业的宝妈和大学生。
苏子柒道:“这些都是师父走了之后查到的......我去,当时你俩背着哥几个偷偷查了这么多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告诉你的话,你这个大嘴巴指不定就要哭着喊着求吕局让人家准许你调查,要是局长不让,岂不是要嚷嚷得全市局都知道你在局长那儿受委屈了?”秦晏白他一眼。
苏子柒嘟囔:“我也没这么不靠谱吧。”
宋绵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我苏,现在知道也不晚,我刚刚只是分析分析这些人为什么会有针对性地选择目标。”
苏子柒耸耸肩。
顾城站在白板面前,光是看着陈鹤年当时的分析手札和部分现场照片以及截图打印的聊天记录、部分采访嫌疑人的手稿就觉得毛骨悚然,于是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环胸,戏谑地看着宋绵竹:“宋队,听你这意思,挺有经验啊。”
“去去去......”宋绵竹轻轻推搡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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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安静片刻,白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秦晏的笔迹。
他使用马克笔的时候操作不当,又有个总是用小拇指抵着白板写字的坏习惯,于是他小拇指到腕骨的那一片区域沾上了一时半会儿无法洗掉的黑色墨渍。
顾城站得腿酸,干脆一屁股坐在秦晏办公桌上,抬眸看着他:“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秦晏随意搓了搓那擦不干净的黑色墨渍,毫不讲究地拿起桌边的保温杯灌了一口,带着微苦气息的金银花茶顺着喉管一路往下,他仰起脖子的时候不经意间露出被衬衫立领遮盖的气切伤疤。
顾城就这么看着他。
他放下杯子,温和道:“我想见见钱来。”
“钱来?”顾城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