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50 章

北面天空,两颗最闪耀的繁星双辉相映。

金以恒几步飞奔,投入野利蒙尘怀抱,“蒙尘哥哥,我没有……”眼泪不断,哭得伤心。

几日不见,恍如隔世,分离前的经历清晰在目。

“我的小金没有什么?”野利蒙尘抱住人不松手,柔声问。各处有伤的两人籍着一块大石头才能站稳。

“我没有骗你,我不知道纯钧剑,我……”

“嘘……”野利蒙尘食指抵住他的嘴唇,“还有人在,你的话只能说给我一个人听。”什么纯钧剑,早已不在乎了。

“咳!”周知命适时出现,重回老者形态,“阿恒?”

金以恒抹去眼泪,看清是他,也认出尔朱颀,凤华尹和霍运星,“嗯,是我。”三人如释重负皆欣慰一笑。

“有个事很重要啊,”周知命长话短说,“这里的法阵破了,其他地方的还在为恶,我们得尽快去阻止。”

尔朱颀剑不入鞘,“还有野利神弋,他是死是活,总要找到!”

周知命点头赞同,“刚刚教你们的灵力加持,都记住了吧?没有时间了,赶紧去各地,不然血流千里啊!”说罢又从袖中掏出四个小光晕递给他们。

“师父,你不变个年轻样子带我们去?”霍运星接过光晕,捧在手里。

周知命袖子朝他后背一甩,“废话少说,快去高渝!”徒弟被这道力量直接推得不见人影。

留下的尔朱颀与凤华尹对视一眼,对周知命说道,“兵分几路,周先生这主意不错,我和凤教主分别去逍遥京和白鹤矶,至于妙京……”

“由我去。”金以恒道。

尔朱颀意味深长一笑,“听凭师弟,我在逍遥京等你。”说完即刻出发,诸多话语尽在不言中,凤华尹朝金以恒颔首也紧随其后离开。

“那我们……”宛如重生恨不得相依不离,但妙京危急必须赶去,金以恒与野利蒙尘执手,许许多多的话不知先说哪一句,可漠狄之主却闭上了眼睛。

“蒙尘哥哥!”金以恒大惊,扶住他不倒。

周知命观察脸色暗叫不妙,“他伤势严重,去妙京!解法阵,为他疗伤,毕竟他的下属人马全在那里。”

金以恒背起人来就走,速度之快连周知命都赶不上,“周先生,你快些,解法只有你知道。”声音从前传来,震得耳朵都疼。

“你不用教,直接用砍的!等等我。”周知命脚程快得脚底能起火,心里不免感慨,灵力恢复了就是了不起,以后天下第一就看阿恒了。


妙京

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上方禁制与法阵激烈对击,尸鬼与活人依旧在搏斗,石莫潇将有生力量合并在南面城门,即使战到最后一人,也不能有辱漠狄旖兰亲军盛名。随着獠牙山的法阵被解,野利神弋控制的力量荡然无存,亲军面对的数倍尸鬼突然之间毁灭不再。

剑光划过天际,黑夜时分降临曜日光明,法阵在几道剑痕下裂成碎片,继而灰飞烟灭,分不清是九天之上的落雷还是心铭剑的剑啸,沉重轰鸣滚滚不停。

妙京城得以保全,避免灭顶之灾。劫后余生的全城众人仰视空中的金以恒,纷纷猜测,凭一己之力救下全城,他是谁?

野利蒙尘转醒,伏在单薄的肩头发出轻笑。收起激窜的灵力,金以恒猛然发觉后背温热无比,带有湿漉漉的触感。

是血!

他落到城门口,赶忙查看野利蒙尘的伤势,左肩贯穿,左胸血肉模糊,半爿身体浸透鲜血,颓然无力得倒在怀里,向来高高在上战力傲世的王者也有力量散尽的一天。金以恒忧惧慌乱,死死搂住野利蒙尘,如果这是你我重见的代价,我宁愿用我的命换你。他低低啜泣,压抑哭声。

野利蒙尘伸出滴血的手,想摸摸金以恒的脸,“我……”他声音太低,眼里的神采时有时无。

“主上!”石莫潇全凭信念,吊着一口气不倒,见金以恒将野利蒙尘带回妙京,他横穿整座妙京几乎是连滚带爬来到城门,深深叩首,额头触地,泣血相迎,“属下无能,唯有死战,逐鹰派全军覆没,亲军十之存一,请主上责罚……”生死置之度外的悍将,恸哭不已,幸存的人马在他身后一一跪倒,“拜见主上!”

四下遍布零星篝火,夜空深邃,一道银河何尝不是历史长河。

野利蒙尘看清城墙尚在,都城留存,此战全胜却是惨胜,他费力得朝石莫潇说道,“过来。”

金以恒扶他坐起,做他后盾,握紧双手,灵力不计代价输入冰凉的身体。

野利蒙尘脸白如纸,唇色全无,双眼如点漆,咽不下的血从嘴角流出,他食指艰难点中胸口的止血穴道,再一次说道,“你过来。”

石莫潇这才听清,移步近前,他抬头一看,再次拜倒,尽失漠狄肱骨臣属的气势,“主上,您……”他声音发抖,乱了分寸。

“嗯,”野利蒙尘呼吸几乎不剩,“你做得不错。”

石莫潇望着骇人深刻的伤口,“属,属下,……”

“有一事,”野利蒙尘的声音比他稳得多,“命你传令漠狄全境知晓并遵行。”

“属下遵命!”石莫潇接过很多次命令,只这一次他直觉非比寻常。

“本君将漠狄之主传位于金以恒。”

无人敢应,皆是讶异惊呼声,周知命赶来正好听见。

金以恒呆若僵直,全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聋了么!”野利蒙尘低吼道,想抹去嘴角血而无力做到。

“属下……”石莫潇生怕这是遗命,他不敢接这道命令,更不敢违逆,陷在两难里,下意识看向金以恒。中原玄尊为什么在这里,主上为什么会性命垂危,这大战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局面,他不解,他这一生只一心跟从主上,可主上却……石莫潇眼里的金以恒比他更错乱,还有显而易见的恐惧,“蒙尘哥哥,你说什么?你才是漠狄之主啊!”

“咳,”野利蒙尘双眉倒竖,强忍住不发出痛苦□□,挤出笑意偏头看向金以恒,血染的双唇覆在另一人耳畔,血滴流出,泯于金以恒的发丝里,“不愿意做我的继承人吗?中原与漠狄结盟,是你说过的,从此天下都是你的……小金的心愿实现了……咳……”

“我不要天下!”金以恒连连摇头哭泣,“我不做玄尊,更不胜任做漠狄主人,我只要你……你好好的,蒙尘哥哥,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啊……呜呜……”他肩上也有伤,流血不停,两个血人狼狈得抱在一起,滑稽而可悲。

“我救你,我一定救你!”金以恒一手胡乱摸索到心铭剑,慌不择法想劈开额头。

在与野利神弋殊死对战的最后时刻,野利蒙尘把剜心一般,刺破胸膛,把灵元渡给金以恒,勘天束力与徇天御力的合一,爆发最强的力量。

没了灵力,身负重伤,野利蒙尘自知大限将至。他反握住金以恒的手,力道之大指节发白,他仰看头顶,今日才发现星空之美,“我不准你伤害自己……”一阵咳喘后,声音喑哑,“石莫潇,你要抗命?”

石莫潇哽咽,朝两人跪拜,大吼道,“属下不敢!属下誓死效忠主上!效忠新主!”

可惜漠狄之主的身份金片碎了,无暇重做,也没有时间帮金以恒做一枚了,有一项漠狄习俗还来得及照办,野利蒙尘松开手,抹了抹自己嘴唇,指腹沾上血,朝金以恒伸了过去,替微微发抖的双唇涂上鲜红颜色,以我的血代替胭脂吧,“不必改姓……”


高渝,逍遥京,白鹤矶各处法阵全解,世间恢复常色。

大战结束,灾难亦除。


正是一夜过去,日出东升的时候。

这日,尔朱颀和凤华尹共同站在逍遥京城头,东向迎接第一缕晨光。

大事已了,战事消弭,两人享受来之不易的平静。

“什么事让凤教主赏景之余分心?”

“明知故问。”凤华尹浅笑道。

尔朱颀看呆了,蓝天,云彩,都城,这一笑伴随日光令万物颜色鲜明。“凤教主又不是事事都与我说,我怎么会知道?”

“杀了野利神弋。”凤华尹目光投向尔朱颀,经历中原政局动荡,携手共抗外敌,一同救万民于危难,人生得一挚友足矣,但尔朱庄主总比挚友身份更多些不同。

“不想师弟了么?”尔朱颀疑惑道。

“如今天下局势大变,与以往都不同,尊上想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的。”这是凤华尹对金以恒的默契。

“漠狄与中原两方实力大损,亟需休养生息,而且那两人吧,”尔朱颀清咳一声,“怕是再也打不起来了,看他们哪里舍得让对方受苦呢。”说不定还能喝杯结盟与姻亲,庆贺双喜的酒,说起来如果大办宴会,酒席上推杯换盏,凤教主不胜酒力,自己留在他房里照顾整夜,届时……

“对了。”

“啊?”尔朱颀被突然打断翩翩浮想,“怎么了?”

“你紧张什么?我是问你,去哪里可以找到野利神弋,杀了以绝后患?”凤华尹问道。

“这……”尔朱颀思维切换极快, “交给周先生,他一定会找到灭他无咎派的仇人,他跟着师弟去妙京也是这个原因,依靠勘天束力的力量。”

凤华尹转而面向北方,獠牙山,无咎派,一切真的了结了么,尔朱颀跟随他视线,“野利神弋或许死了,或许还活着,可人心之恶是杀不死的,没有了獠牙山,日后还会有其他祸害,只要有你我在,就不让它们得逞。”

凤华尹面上不应,心中赞同。

“你们在这里好逍遥啊,一起看风景。”身后突然传出人声,正是刚才话里的周知命。

“周先生,出现之前好好打声招呼,我们也好烹茶招待。”尔朱颀清清嗓子。

周知命刚从漠狄旖兰赶回,正好口干舌燥腹中饥饿,“那好,去十里徘徊泡茶,我有事说给你们听。”


视线朦胧,意识昏沉,总有一道模糊人影在眼前踯躅,时间拉长黏绸,一分一秒漫长如年。

十指相扣,续命的灵力日夜不断。

野利蒙尘终于明白,这不是梦魇,这是生与死的阴阳两界,有人与他始终同行,性命与共。

鼻尖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起伏,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陷入深睡。


“漠狄之主伤势如何?”尔朱颀把清香扑鼻的茶先递给凤华尹,再给周知命。

战争结束,逍遥京重修,街上人人盛装,载歌载舞,三人特意在十里徘徊门前置了桌椅,露天而坐领略久违的祥和。

“连后事都交待了。”周知命品尝茶水。

“什么!”两人同时惊呼。

“那我这就去夺了妙京!”尔朱颀连干三杯茶。

周知命拦住,“不急,有你忙的,先让我吃点东西。”

缘忆和凝烟重建白羽登仙阁不在这里,凤华尹亲自命人端来各色菜肴。

“多了多了,来几个包子就好。”周知命一面谦虚一面扫荡食物。只吃了个半饱,凤华尹拂袖,几盘菜就被端走他,“周先生,快说。”

吃人的嘴短,周知命嘟嘟囔囔,把牢骚摁进肚子里,“漠狄之主现在是阿恒。”

两人面面相觑,莫不是被老头戏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周先生还说清楚得好。”尔朱颀和颜悦色,把面前的茶点推到周知命手边。

“我们都在的那一战,野利蒙尘身受重伤,他觉得自己快咽气了,就把漠狄之主传给了阿恒。”

尔朱颀给他添了茶水,“那一战,他究竟是怎么救回师弟的?”

周知命慢悠悠得喝下,“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没看清也猜到了啊。”


野利蒙尘醒来时,午后阳光透过窗棂雕花以照在床头,眼前充溢暖色的霞光,是人间才有的风景,平常但温馨。他手指一动,摸到丝绸宛转的触感,正是金以恒的一头长发,人趴伏在床边,闭眼浅眠,呼吸匀长。

就着手中褐色的发丝,野利蒙尘把它们贴在唇边。

额头酥酥痒痒的,是从未有过的触感,金以恒睡意不在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白玉肌肤,其下血脉跳动,显出淡粉的肌理。他真切感受到,有人捧住自己的脸,至于额头……

双唇摩挲,轻轻柔柔,一个吻落在额头。

“你醒了?”金以恒着急挣开,让野利蒙尘不得不结束这个吻。

两人相视,野利蒙尘伤口敷药绑满纱布,金以恒喜极而泣,想抱却怕牵动伤处,还未再有开口的机会,已被一把搂过带入怀里,这次的吻与方才不同,霸道激烈,恨不得把人生吞入腹。

金以恒的味道,才让野利蒙尘确信性命还在,既然不死,则此心绝不休。

吮吻舔舐竭尽气息,誓把这颗心剖给你知晓。

金以恒面如红霞,将要溺毙也不结束这个深吻,终是爱怜不舍,野利蒙尘把呼吸还给他。

两人头碰头,一同躺在被衾里,阳光照在他们肩膀,连同绕在一起的长发。

“蒙尘哥哥,你的伤还疼吗?”金以恒不放心得问。

“不疼。”

“那胸口……”自取灵元的伤口是自己亲手包扎,肋骨断折怎可能不痛彻心扉。

“怎么这么乖巧了,之前那个舌灿莲花的金盟主呢?”野利蒙尘将他的手中放在胸口,闭眼笑叹。

“我不叫金盟主。”金以恒侧过身来,把脸埋进野利蒙尘的颈窝。

“改名了?”

“嗯,”金以恒将乖巧样做足,语气温顺,“我叫金疮药,天天涂在你身上。”

野利蒙尘听后无动于衷,“我可没有润滑膏脂回赠。”

金以恒语塞。

“哈哈哈,”下一刻野利蒙尘大笑出声,不顾伤口牵动,抬手沿温香软玉玲珑曲线探下,“以后一定不疼,膏脂多余。”


“什么?我那好师弟安排我们治理漠狄旖兰?!”尔朱颀拍案而起,然后又把镇静端正的做派捡起来,坐回桌前。

凤华尹同样吃惊,此举太过意外。

“是啊,就是阿恒让我回来转达你们的,”周知命指指桌面,“能把方才的菜再端回来不?没吃饱。”

凤华尹朝近处的人示意,撤下的饭菜重新上了桌。

“阿恒,不不,现在要叫尊上,主上?”周知命继续填饱肚子,啃光两个烧饼后,不紧不慢说道,“他住在辰极宫,已经颁布政令,漠狄旖兰门派修行皆循旧制,他说一个人管不过来,让你们去帮他。”

尔朱颀端茶再品,施施然道,“他的野利蒙尘还活着呢,能全听他的,任由他治理?”

“没错,野利蒙尘让位阿恒,全漠狄活下来的门派之主都去辰极宫拜会过他了,他就是新继任的漠狄之主。”周知命这些日子都在妙京,亲眼目睹拜会新君的盛况,“他现在是这南北两方疆土的主人了。”

“我们去了北面,南面如何镇守?还有,他以后就在妙京住着?这都城还要不要了?”

“不止北面,”凤华尹纠正道,“高渝还有若黎,两地百废待兴,都并入他的治理下,剩下南疆的焚花义军被你扫平,天下归一是大势所趋。”

尔朱颀拍拍凤华尹手背,和善道,“我知道,我是配合周先生聊天,他来回几千里,还要追查那小鬼是死是活,着实辛苦,我们虽然都猜到了,总要有周先生这等亲身见过的说来,才最可信。”

周知命觉得吃撑了,以后控制好食量,免得影响思考。

凤华尹抽回手如疾风飒爽,“南北门派,平江乘龙派独存,你尔朱庄主还有哪里的事不知?”

小炉里山泉沸腾,尔朱颀帮两人添茶水,“那还是有的,我不瞒你。”


千秋长生居后有大片菁蘭花栽种,七瓣一朵,白色花瓣,红色花蕊,是独属于野利氏的名花,花海中央铺就坐席,野利蒙尘枕在他人腿上闭目养神,金以恒低头,对着徜徉花海中的睡颜偷吻,四唇刚有接触,便被大力钳住,强行变了姿势。四周花香充盈,野利蒙尘居高临下的气息笼罩包裹,下半身完全贴合,金以恒挺了挺腰,眼波流转,“不够还有。”

野利蒙尘一手按住一双手腕,维持暧昧姿势,“整夜灵力输送不停,不累?”

“在下精神抖擞,在上乐此不疲。”金以恒笑靥如花,眼下花钿明动,纱衣之下锁骨胸口一览无余,“天亮得太早,很多事都来不及做完。”他把“做”字咬得极重,故意强调额外的意思。

野利蒙尘伤势渐有起色,臂膀有力,把他扶起跨坐在自己身上,“那来试试,看你‘战力’如何。”

金以恒眼神发亮,“真的?那定是让你溃败,一泻千里。”野利蒙尘轻咳两声,刚要开口被捂住嘴唇,“蒙尘哥哥自荐枕席,我岂能推辞,这菁蘭花海美景无限,我现在就来展示雄风吧?”

野利蒙尘闭口不言,眼神完美表达“雄风在我”,他偷袭金以恒的软肋,趁瘫软无力把人压在身下,掌心摸上额头,“‘良辰’还疼吗?”

金以恒沉溺在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怔怔傻傻摇了摇头。

当日把灵元渡给金以恒,除了笃信勘天束力与徇天御力力量相合,还兼有用灵力助他抵御毒发的豪赌,见过前若黎首领不治而亡,野利蒙尘万不允许毒药再次发作。

“不疼了。”

“真的?疼就告诉我,除了我,你还能对谁说?”没有金冠华服,衣着随和的野利蒙尘纯粹深情,精雕细琢的五官,俊美得让金以恒把口舌逞能都忘了,与他相伴的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加深这浓烈不褪至死不渝的爱。

周知命临走时曾说,“听之前他的师父提过,良辰或许可以自解。”

“自解?”妙京城下,野利蒙尘亲自送他,一时不能明白,“怎样算是自解?”

“或许是放下心里执着。”周知命拈须道来。

妙京城亦在重修,万人劳作热火朝天,两人跟随普通行人,出了城门。

周知命答应过尔朱菱找寻解药,他言出必行,翻遍当世所有医书,并没有找到任何头绪线索,唯一能解毒的希望只剩尔朱菱说过的这一句。“他童年时候,年年发作,特别是中秋团聚佳节,等长大后,就很少发作了,灵力强盛或许是一个原因,还有可能就是……”

野利蒙尘动容,本能脱口而出,“他不再执着亲情?”

“他的童年经历你都知道了?”

“不知。他的过往,之前我探不出任何蛛丝马迹,金爰君盛年而亡,原本的玄尊继承人更名改姓,华盖宫里一定发生过很大的变故,让赵孞不得不扶赵元旭继位。”

“哎,我都知道,但……”

“那就不说。”周知命的话被打断,野利蒙尘灵力失去,气概不减。

周知命欣慰点头,可转念又担忧得说,“可近年来又发作频繁,特别是你亲征中原之后,想来是执着胜负吧,也好,现在两方罢兵,他没了心结,灵力重回,但愿良辰害不到他了。”留下话后,周知命南回中原,没有看见身后野利蒙尘自信抒心的笑容。

就和此刻一样。

夜色朦胧,千秋长生居内,灯火摇曳,野利蒙尘看着执笔专注奏报的金以恒,面上笑意加深,他的执着不是胜败,是我,一定只有我。

“傻瓜。”

“啊?”金以恒放下笔,朝眼前人眨眼,委屈道,“我就说漠狄旖兰疆域大门派多,我才疏学浅,不堪胜任,累得腰酸背疼,还是归政给蒙尘哥哥最好。”

想不到不经意间,把心里的昵称脱口而出,野利蒙尘严肃道,“胡闹,漠狄之主怎可随意改变,我说了是你,天下谁敢不从。”

“我……”金以恒欲言又止。

“怎么?你要反我?”

他打不过我,金以恒给自己打气,“天下听我,我听你的,还不是照样听你的,偏偏让我受累,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太划算了。”

野利蒙尘忍住不笑,凑近他的脸,正色道,“不然?你想如何?”

金以恒伸个懒腰,靠后一些远离危险气息,“回燕齐,种花喝酒多自在。”

“不准!”野利蒙尘当即反驳,不容分说把人压在身下,文书奏报掉落在地,金以恒刚要抱怨,野利蒙尘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与我一起,‘良辰’就不会发作。”

金以恒刹那间想通了之前饱受头疼痛楚的原因,不是灵力散尽,而是心中自苦。大战之后宛若重生,野利蒙尘为自己所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嗯,你说的对,我是傻瓜。”金以恒吻上剑眉星目。

这下换成野利蒙尘不解,金以恒洋洋自得接着说道,“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蒙……”

“喜欢,”野利蒙尘不等他说完,把人抱起,“喜欢你,爱你。”他双手捧住金以恒的脸,“小傻瓜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金以恒抑制不住,绽开得意幸福的笑容,传神的双眼中满是光采,明媚动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答应了我‘一夜’,却不履行承诺,害我相思好苦,以为你对我始乱终弃。”金以恒的手不安分得探入对方衣襟,伤口包扎仍在,手指在纱布上打圈。

“那知道了以后呢?”野利蒙尘乐得听他甜言蜜语。错的何尝不是自己,心底的在意与深爱浑然不知,把真心当作伪装,骗了自己也令金以恒伤怀。

幸好,失而复得何其有幸。

“这个么……”金以恒于宽阔的后背上下其手,舌尖舔过上排牙,“蒙尘哥哥有的地方,可没受伤呀。”

野利蒙尘似笑非笑,“不仅无伤且精进。”

金以恒对战人狠话更狠的蒙尘哥哥完败,他准备下一轮反击时,磁性的声音接着说,“想亲自来试就直说。”野利蒙尘轻车熟路握住要害,“不过输了会有很多很重的惩罚。”

千秋长生居的烛火被扫灭大半,“或者你现在认输,我就……”

“我输了!”金以恒被裹挟着上了床,赶忙爽快承认,面对野性勃发的野利蒙尘,他瑟缩起来,躲到床角。

“认输惩罚加倍。”

“啊?我不服,我不认输!”金以恒挣扎着奋起,却被箍紧腰身。

“不认输?那惩罚可就更多了。”就着下身相连的姿势,野利蒙尘连衣服都不脱下,说到做到。

一夜不歇。

待到日上三竿时,金以恒精疲力竭,被子将他盖好裹严实,“我不认输……”他喘息呢喃,哭求整夜后声音沙哑。

“睡吧。”野利蒙尘甘愿做软垫。

“嗯……”好像还有声音在对自己诉说,实在听不清,金以恒偎依在胸膛安心睡去。

那声音的主人吻在汗津霞红的脸颊上,“怎么舍得罚你。”


一日一夜睡得香甜,醒来时正好对上注视的双眼,还有凛香而有安全感的味道萦绕,金以恒觉得全身酥软,正想赖床,被捏住鼻尖,“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条长腿盘上野利蒙尘腰侧,他抗议道,“妙京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吗?”

“想接着比试战力吗?”

金以恒奋起,跳下床,“走走走,这就去看看。”


辰极宫最北面修筑一座高楼,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被红艳的火焰兰围绕,历来只有漠狄之主,逐鹰派掌门和少量的亲军才能进入,若额外门派获准一同登高,一定是惹人艳羡的殊荣。

今日楼阁中只有他两人,内里与辰极宫的富丽堂皇无甚区别。“蒙尘哥哥,这里面有什么?”金以恒跟随身后一级级台阶登高。

野利蒙尘不做回答,在前带路,径直来到最高处,推开三人等高的雕花木门,沉重吱呀声之后,金以恒眼前一亮,惊叹道,“这是?”

“这是历代漠狄之主的画像。”

楼阁穹顶挑高无限,四周墙壁上有序挂满一副副卷轴画像,画里的人大小与真人一致,走到画前,犹如与一位位故去的人见面相视。

野利氏统治千年,几十位漠狄之主依此方式被后世瞻仰铭记。无论哪位先君,无论年代多久远,每轴画卷都有画师时时描绘誊录,永葆纸张如新颜色不褪。

金以恒一步步走过“他们”,停在了一副画像前。

他抬头端详画中人久久不离,“他是……”画轴旁有列名字,是野利卿欣。

手握破敌剑,身穿锗红绣菁蘭花纹衣衫,贵气又风发,不知道为什么,金以恒总觉得他眼里既含悲天悯人的哀柔又有恣意驰骋的果敢,“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由他开始,漠狄之主传承不按血缘,只传能力最强之人。”野利蒙尘同样抬头,第一次细细观仰。

“他传给的人是……”金以恒转头去寻下一位画中人。

“是野利闻夔。”野利蒙尘和金以恒一同站在另一副画像前。

画中人与历代先君正面做画的姿势都不同,高大威武的他侧身侧脸,正好仰视一旁的野利卿欣。

“他……”金以恒沉浸在画像中,再多的过往旧事也只余几行墨字记载,波澜壮阔刻骨铭心,亲历者都化作云烟消失在长河。

“嗯?”野利蒙尘转头看人。

这一刻,金以恒在他眼里看到了与画中野利闻夔眼里相同的蕴含,说不清道不明,但直通心底。

隔了好久,金以恒才问道,“他是不是广兴门派的那位雄主?”

“是。”野利蒙尘点头,“可惜他英年早逝,执行他们遗愿,真正兴旺门派,以逐鹰派统领各派,壮大漠狄之主权力的是先君野利荣坚。”

金以恒几步走到下一副画作前,“我见过他,就在妙京的城墙上,这副画里他笑得好开心,可我见到他时,他很寂寞,像是想什么事或者人。”

“先君他不提过去,我无从知晓,他在意的只有强大漠狄旖兰实力。”

“哈哈,就跟你一样,让我来看看你的画像,这是我最期待的。”金以恒笑着移步到最新一副。

“怎么了?”野利蒙尘从后抱住呆立不动的人。

金以恒忘了言语,只顾看着画像久久出神。

“画的不像我么?认不出来?”野利蒙尘掰过他的人,与自己正面相对,金以恒没有理会,木然转头继续注视画像。

画作里不止有野利蒙尘,还有自己。

一人红衣,一人金衫,以菁蘭花海为背景,执手相连坐于一处。野利蒙尘丰神俊逸不失威严,自己笑颜灿烂,另一手还搂着咫尺之人的脖子。

“你我在同一张画里?”金以恒不可置信,这副与之前所有的画像都不同。

“你是我认定的漠狄之主。”野利蒙尘不容任何人有异议,斩钉截铁肯定道,“之前没有我的画像,这一副是最近新画的,同这些先君一样,流传千年,让后人都知道你我一起。”

金以恒被野利蒙尘的话语生生打动,他看懂了自己的蒙尘哥哥的眼神——生命,信仰,政权,拥有的一切都要与你一起。

“我答应你。”他用毕生来回应挚爱。

“答应我什么?”野利蒙尘低头俯身,两人额头相抵,“嗯?”

“你说的一切,我都答应。”金以恒垂眸,一笑胜过花海艳艳。

“你可要记住这句。”


妙京城庆贺大战结束新君继位的庆典不分昼夜,已经延续了好几天,今晚城上先后演奏历代先君乐曲,供人歌颂缅怀。

野利蒙尘与金以恒漫步城中,跟随人流走走停停,融入欢庆与民同乐。

霓虹华灯闪烁,金以恒在各色小摊与店铺间流连忘返,惠顾生意,他手里抱着各色吃食与有趣物什,身旁人只要他开心,一掷千金不在话下,可掌柜们看到野利蒙尘,说什么也不敢接银两。金以恒嚼着零食,脸颊鼓鼓得问道,“为什么人人都在看我们?他们认得你?”

“不认得,但猜得到。”野利蒙尘手上的纸袋也不少。

“因为蒙尘哥哥的美貌?”

“因为服色。”野利蒙尘锗红衣袍,堂而皇之走在街上,引得路人想看而不敢直视,只得壮胆偷瞄两眼或者在后方远远跟随。

“哦?”金以恒瞅瞅自己袖子,“我的是白色,这漠狄之主的还是你来当才好嘛。”

野利蒙尘把人拉近,搂住肩膀,在熙攘的人流里横行无阻,“那我与你换一换外袍?”

“不换,才不听你的。”

恰逢这时,数十架大鼓鼓声震天,《启拓封疆》曲奏响,城中百姓一齐涌向城墙,金以恒爱凑热闹,朝人群最密集处挤,想在城下占个好位置,聆听此曲。“是主上!”不知道谁喊破了野利蒙尘的身份。

“拜见主上。”

“拜见主上。”

澎湃乐音激昂,称颂声此起彼伏。

野利蒙尘裳摆一扬,面对众多城民,“大战结束,我与玄尊结盟,从此不再有战争。”

人群爆发出欢呼,“主上万岁!”人们奔走相告,妙京城所有人都朝这里涌了过来,野利蒙尘环视四周,气吞山河,“此后,天下不分中原与漠狄,不分门派,只有一个共主——金以恒。”虽然这道命令早已下达漠狄全境,由野利蒙尘亲口宣布更使人信服。

每一张面孔都在注视他们二人,遵从,热情,虔诚,期许,观望等等,人人表达不同,但心愿相同,丰衣足食安乐无忧。

“那您呢?”

“对对,漠狄不能没有您。”

两句话引起共鸣,重重的民愿与疑惑如浪涛扑向他们。

“信善行义。世间哪里有为恶,哪里有不公,都可去倚云府,去逐邪山,去念行山。”野利蒙尘的声音没有灵力灌入,可每一个字都被在场人听清,从此开始,人人传颂,遍布天下。

野利蒙尘解下外袍,披在金以恒身上,人们猜中这位“主上”身边人的身份。金以恒曾幻象过,万千人跪在阶下山呼万岁,今日真正面对时,才真切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重任。

双亲,兄长,师父,多位逝去人的心愿,现在交由自己实现,他比任何时候都接近那番宏愿,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为天地万民谋安定。

金以恒向着人群恭敬一礼。

乐音飞扬,火焰兰开遍全城,花瓣缤纷,揭开一个全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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