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的同一时刻，几乎所有谈论此事的营销号都默默删帖了。
那段视频就像是一块石头，为本就话题不断的娱乐圈击起几圈涟漪后，迅速被更大的水流冲走了。
许如清的名字也在短暂地出现后迅速消失在网友视线中。
航班被改到了明天，酒店被续订一天。
许如清恍若隔世般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门。
顾方野从他身后挤进来，自说自话般，“好在酒店的床够大，能够睡开两个人。”
许如清心头那一点莫名的低落便瞬间消散。
深夜，两个人各裹着一床被子，平静地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
“你，不睡吗？”许如清盯着天花板，打破安静。
“你，怎么不睡？”顾方野不答反问，将问题抛回给许如清。
“睡不着。”许如清侧头看他一眼。
他确实睡不着，不单单因为躺在他身边的顾方野，还因为他一闭上眼，眼前便会出现张小乐那充满怨毒的目光。
听许如清这么说，顾方野干脆转过身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盯着他看：“你在想什么？还在想张小乐的事情吗？”
“嗯。”下午的冲击过去，许如清此刻反倒能平静地审视六年前发生的一切了。
“我其实是不怎么记得张小乐的。我读高中的时候，我妈妈生病了，我应该是在病房里见过他一眼。”
“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恨我。我甚至都没有跟他说过话。”
“是他自己心理扭曲，跟你没关系的。”顾方野安慰他。
“嗯，我知道。”许如清偏头看着顾方野笑了笑，“只是我有些想我妈妈了。顾方野，张小乐说他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我其实是很羡慕的。我宁愿我不是现在的许如清，只是灰头土脸当一辈子的群演也可以，我想我妈妈也能活着。”
顾方野将许如清揽进自己怀里抱着。他的手一下下拍打在许如清肩膀上，无声安慰着。
即便隔着两层被子，许如清也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他在顾方野的安抚下沉沉睡去，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妈妈的怀抱里。
第二天一大早，许如清是被顾方野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的。尽管顾方野已经将声音放很低了，但许如清还是模糊听到他说，“知道了，今天会回去的，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只听声音就能听得出来，像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在等着他处理。
顾方野挂断电话从卫生间出来，他掀开被子正准备再睡一觉，却发现许如清正勉力睁大一双睡意浓郁的眼睛看着自己。
心下的烦闷散去，顾方野的动作更轻了些，将许如清整个抱进怀里。
“还早呢，再睡会儿。”
许如清原本是想问问顾方野在跟谁打电话的，但终究还是被睡意打败，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便再次睡了过去。
顾方野盯着怀里安静睡着的人看了许久，他把下巴轻轻搭在许如清发质柔软的头顶，然后闭眼心满意足地睡去。
去机场的路上，许如清突然接到了许建国的电话。许建国很少主动打电话过来，在接起电话之前许如清便觉得，他应该是看到了网上的视频。
果不其然，许建国打来电话绕七绕八地说了半天，最后转折生硬地下了定论，“娱乐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是一直想学医嘛，不如回来，重新上学。”
“爸，等再过两年我就回去。”许如清没问许建国是不是看到了那个视频，只说，“你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别担心钱的事，爸爸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呢。”许建国坚持道。
“嗯。”许如清突然抬头看向车窗外。窗外，沿路种植的高大树木叶子早已枯黄，在许如清的视野中，正飞速向后略去。
坐在许如清一旁的顾方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想帮忙的话就在嘴边，却又想起那天许如清有些固执地看着自己说，要靠自己的努力离开星海。
光追逐着许如清的侧脸，落下斑驳的影。顾方野的目光被那变幻的光影吸引，再也挪不开。
两人在上京的机场分开。许如清被新助理阿灿接走，那是顾方野离开的这几天以个人名义托雅莉找的人。
阿灿大学刚毕业，身材瘦小，热情洋溢，开口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他的话有些多，从面试助理开始讲起，再说到他如何过五关斩六将成功应聘，整个车厢都被他愉悦的声音填满。
许如清并不觉得他吵闹，反倒在阿灿滔滔不绝地声音中静下心来。
但另一边，与许如清刚道分别的顾方野，心却悬了起来。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匆匆忙忙地去见了林秀婉，顺路买了捧康乃馨。
可惜，那捧康乃馨并没有被好好珍惜。它“嘭”地一声砸在了顾方野胸前，七零八落地掉到了地上。
一旁，被派来稳住林秀婉的迟之瞪大了眼，他用食指和中指将自己的上下嘴唇夹起，默默起身离开了客厅，将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秋天也接近尾声了。
迟之走到顾家院中的小亭子里晒太阳，这个角度一偏头就能看到客厅里的景象。
他时不时抻头看一眼客厅，林阿姨还没有再次动手的迹象，还好还好。
他和萧易然小小声打着电话，恨不能他亲自到顾方野家感受一下这种紧张到让人大气不敢喘的氛围。
“许如清知道这件事吗？”萧易然突然开口问道。
“不知道吧。”迟之向屋子里看了眼，“顾方野肯定不会告诉他的。不过顾方野这次真的，他好勇啊。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和林阿姨之间的氛围冷成这个样子。”
“队长，你说顾方野能说通林阿姨嘛？”
“会的。”萧易然笃定地开口，“那天在酒店门口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他和许如清一定会在一起的。”
“嗯嗯。”因为萧易然的这句话，迟之也跟着放下心来，相信队长总是没错的。
顾方野和林秀婉谈判的时间比迟之预想的短了很多。顾方野没一会儿便站在落地窗前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迟之进门，看着顾方野对自己挑了挑眉，一副搞定的表情。他放下心来，走到林秀婉身边坐下，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见林秀婉双目泛红地转头看着自己，声音里夹带着一丝哭腔。
“之之啊，”林秀婉抬手将迟之抱进怀里，“可怜的孩子，你有时间就来找阿姨玩，叫上许如清一起也是可以的。”
迟之在林秀婉怀里震惊地抬眸看向顾方野，眨眼再眨眼，仿佛在问，“你是怎么把林阿姨忽悠成这样的啊？”
顾方野对迟之笑了笑，转身看向室外。
他在林秀婉的铁腕下长大，最知道什么东西能让她心软。林秀婉表面上冷静威严，实际上却总是母爱泛滥。
卖惨，是让她接受许如清最快也最方便的途径。
只是，当顾方野将自己知道的许如清讲给林秀婉听的时候，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
那些对许如清来说已经成为过去的往事，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顾方野的心脏，让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无法挣脱的疼痛。那种疼痛不尖锐也不猛烈，却让顾方野难以忽视。
他突然很想许如清就在自己身边，好像只有将许如清紧紧抱在怀里，只有确定现在的他并未被过去束缚，才能缓解那种钝涩的疼痛。
顾方野回头看了一眼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迟之的妈妈也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想来是林女士听完许如清的故事一身母爱无处发泄，只能全部倾注在迟之身上了。
他对迟之点点头，自己悄默声地上了楼。
迟之默默翻了个白眼，准备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再好好跟林秀婉告顾方野的状，就算是伪造的也不是不可以。
煮开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许如清刚将面条放进去煮，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浅笑。
顾方野应该是趴在什么地方，声音像是被挤压过似的，带着些黏连的尾音。
“许如清，”他却不像不平时一样喊他“清清”，仿佛要说什么很严肃的话一样，只是语气实在是过于腻歪，他一遍遍喊着许如清的名字，最后说，“我想你了。”
筷子在滚烫的沸水里搅动，热气扑在许如清的脸上，留下一层湿润的浅红。许如清轻轻垂下头，“不是刚刚才见过吗？”
“可是，我想你了啊。”顾方野坚持道。
“那怎么办？”
“我现在就去找你好不好？我们以后住在一起好不好？”
顾方野脱口而出，让许如清搅拌面条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会不会太快了啊。”他慢吞吞地回复着顾方野。
“你是担心我会打扰你么？我存在感很低的！”顾方野拔高了音量，不过又很快萎靡了下来，“但是如果你不想的话就算了。”
“我没有不想。”许如清想到了别处，谨慎地说着，“可以住在一起，但是其他的事情要慢慢来。”
兴奋过度的顾方野只听到了前半句重点信息，完全没有深想许如清说的“其他事情”指的是什么。他瞬间从床上翻身起来，电话还没挂断就开始往外跑。
一楼的客厅已经没有人了，迟之和林秀婉不知道在厨房里捣鼓什么，两个人说笑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方野在玄关穿外套，却看到那束被扔在他身上的康乃馨，如今正规规矩矩地立在玄关柜上，摔乱的造型已经被整理好了，花瓣上还撒着几粒晶莹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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