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户籍管理不是很严格,江牧之请相关领导喝了两顿大酒。

  第一顿把沈琼和自己归到一个户口本上,第二顿更改了小江同学的农村户口,把天生掉下来的亲儿子放到了第三页。

  沈琼和江牧之在户口本上的关系是兄弟,这是可操作范围内的最佳选择,毕竟他俩只差了十几岁,实在办不成领养手续,否则以江牧之厚脸皮的程度,一定会和沈琼玩点父子play。

  户口本从两页变三页,再从三页变两页,沈琼始终是江驰的法定监护人,狗血离谱的伦理情感电视剧在沈琼脑内飞速上演,他绘声绘色的学着嫌弃灰姑娘的恶婆婆神情,睥睨近在迟尺的钟小少爷,尽管对方才是真正的豪门贵胄。

  管他有钱没钱,单是和江驰在一个户口本上这件事就足够他赢麻了。

  大概是没料到沈琼能来这出,钟云亭实实在在愣了一下,光风霁月的小少爷,生来就没有能跟他打架的对手,钟云亭人生中仅有的吵架经历还要追溯到孩提时代,且都是点到为止,连脏话都不会说。

  “是不在你家户口本上,但钟少爷这不是为了小驰好吗?。”

  邹红总会在最合适的时机接过话头,她和服务生要了一杯热饮,加了红枣和桂圆的安神茶在酒桌上强调着特殊的存在感,邹红端着玻璃杯饮下一口,风韵动人的眉眼早就有了浅浅的痕迹。

  “老江就这一个儿子,咱们都想看着他越过越好。”

  拉近距离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称谓,邹红轻飘飘的一句话,沈琼额角神经一跳,刚被酒水浸润安生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十九岁的沈琼,会一脚踩上桌子,再翘着二郎腿,森然冷笑着看向邹红,一字一句的问她“谁跟你是咱们”。

  二十九岁的沈琼,也想一脚踩上桌子,再翘起二郎腿,但他坐办公室坐得腰椎不好,容易把自己闪得半身不遂。

  “小驰真出了国,你能轻松不少,厂子这边再有个交待,你就解放了,这么多年,你顶得不容易,也该歇歇。”

  “交待给谁啊?你,还是他?”

  二十九岁的沈琼可以将森然冷笑伪装成笑颜如花,他又朝着钟云亭的方向一歪脑袋,醉意朦胧的眼眸里充满了真心实意的困惑。

  “无论是我,还是她,都会比你做得好。”

  钟云亭没有邹红旁敲侧击的耐心,神色阴沉的小少爷努力按耐着耍手走人的冲动,恶狠狠地从后槽牙里把话挤出来。

  “——噗”

  也许是人长得太漂亮会影响凶神恶煞时的威慑力,沈琼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没来得及吞咽的金汤力在空气中划过恰到好处的抛物线,正正好好落在小少爷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上,分毫不差。

  “沈琼——”

  “你们两个,一个江牧之三七没过就甩手走人,一个拿家里当靠山,头一回脱了纸尿裤自己走路,老子二十二岁接江牧之的烂摊子撑到今天,你俩谁都没资格在我面前放屁。”

  沈琼身上是有匪气的。

  他身上的匪气一度比江牧之还要重。

  他刚跟江牧之的那一年,别人眼热江牧之的地盘,三番五次找茬挑事,江牧之修身养性没计较,最后被人蹬鼻子上脸在车里动了手脚,差点因为刹车失灵丢了命。

  撞到消防栓才停下的轿车基本报废,江牧之福大命大,除了闪着腰之外没别的毛病,他前脚出急诊室,沈琼后脚拎着菜刀给他寻仇,阿海跪去地上拽他腿都没拦住。

  沈琼和江牧之不一样,江牧之生在狼群,虽然不算什么道上世家,但也有几个教他做人做事的叔伯,所以一出来就是得心应手,没吃过大亏。

  而沈琼生在街头,他的母亲和江驰生母一样,皮肉生意,一夜风流,他幸存于女人的一时悲悯里,奔走在吃人血骨的销金窟,他没有庇佑,没有靠山,赚一天钱吃一天饭,生死靠自己,富贵也靠自己。

  江驰打架那天晚上,他去拜访二世祖的父亲,登门请罪,顺便在腰上绑了雷管。

  他是丧家之犬,江牧之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敢舍的东西,他不惜命,更不怕拼命,而且,他也一定能拖一个人和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沈琼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脾气了。

  少年时,为了生存他学会见风使舵,后几年,有江牧之护着他,不用跟人计较,等江牧之没了,他又开始为了赚钱点头哈腰,基本磨平了气性。

  装孙子装久了,一旦不装就会特别爽。

  沈琼半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翘起二郎腿,视线在邹红和钟云亭之间扫了一个来回。

  这种时刻,还是邹红绷得住,脸上五官没有太过明显的扭曲,小少爷气性大,外加看他不顺眼,一张俊脸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真想让我滚蛋,你们倒不如直接从根上撬了这块地皮。”

  沈琼微醺的时候是最聪明的,一闪而过的窘迫同时出现在邹红和钟云亭面上,他捏了捏颈侧,撑住开始天旋地转的脑袋,短暂到难以捕捉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他的情况在业内不是秘密,在地皮飞涨的年月,他那位神神秘秘的房东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迟迟没有动向,而以邹红和钟家的精明程度,理应尝试过直接收购一劳永逸的手段。

  能导致这种局面,只有三种情况。

  一是房东不差钱,二是房东没把这两家放在眼里,三是一二两种情况均有。

  “——明白了,人家不跟你俩玩是吧?”

  相差悬殊的境地瞬间扭转,沈琼一个人嘲笑了邹红和钟云亭两家。

  乘胜追击比不装孙子还爽,他单方面输出了一连串幸灾乐祸的笑声,被小少爷推开的椅子在造价不菲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刺耳声响,失去仪态的钟云亭薅住了他的衣领,小少爷身上的香水是很好闻的雪松味,清爽淡雅,贵得吓人,多吸一口多赚一口。

  “我今天是冲着江驰才坐下和你谈的。既然谈崩了,那我们就挑明了说,地和人我都要。你该守的是江牧之,江驰前路坦荡,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