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在参与我的人生◎

  “我抓到你了。”

  盖在脸上的书被人揭开,阳光刺得卡罗尔直皱眉。

  “放回去。”她眼也不睁地说,“我很困。”

  “这可不是睡觉的地方。”那人带着笑意说。

  睡意受到骚扰,卡罗尔很不高兴地睁开眼,瞪着顶上那张可恶的脸——尽管他足够英俊,但此刻他的眼角眉梢都布满了作弄人的坏心眼,看起来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只要我想,任何地方都可以是我睡觉的地方。”她没好气地赶人,“雷古勒斯,你要是希望我以后在身边布置驱逐咒,那就继续像只苍蝇一样烦我吧。”

  “可怕的威胁。”雷古勒斯耸了耸肩,表情看起来有些不以为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整洁的手帕,叠了几下,轻轻地盖住了那双目光逼人的深褐色眼睛。

  “这本书太重了,你没觉得自己的鼻子被压塌了一点吗?”他说。

  鼻尖嗅到了淡淡的鼠尾草气味,卡罗尔闭上眼睛,轻轻哼了一声,没再理他。身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感到雷古勒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然后响起了书页翻动的细微声音。阳光温热,困意回笼,卡罗尔在鼠尾草气息的包裹下渐渐地又睡沉了。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侧身蜷缩在一件宽大的校袍里,眼睛上的手帕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到了一边。眼前是近在咫尺的另一张睡颜,落日的余晖映得他半张脸绯红,半张脸暗沉,使他看上去既像酒醉微醺,又似乎沾染了些许落寞的忧郁。

  昏沉沉地盯了一会儿,卡罗尔才渐渐恢复清明,慢吞吞地坐了起来。雷古勒斯看起来并没有睡熟,立刻被她的动作惊醒。

  他用像玻璃珠子一样剔透的浅茶色眼睛望着她,不满地抱怨:“我才刚睡一会呢。”

  卡罗尔懒洋洋地说:“你可以接着睡。”

  “我猜你是不愿意陪着我的了。”

  “啊哈,恭喜你,猜对了。”

  雷古勒斯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卡罗尔猜他大概又是在说“没良心的坏东西”之类的怪话。鉴于他不敢大声说,她也就当不知道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总能找到像这样荒僻的角落。”雷古勒斯盘腿而坐,举高手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要找到你不比抓住金色飞贼轻松。”

  瞥了眼倒在一边的飞天扫帚,卡罗尔抬眼远眺。他们正身处于霍格沃茨南面悬崖下的隐蔽平台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火车轨道和站台,偶尔会有开往霍格莫德的火车从站台里经过,白色的蒸汽一路飘过,像一条鲸鱼在喷水。

  卡罗尔有时会幻想自己在每周去霍格莫德的那天偷偷溜上火车,等她的舍友在宿舍里做梦的时候,她将抵达国王十字车站,像一滴水回到她的河流。

  “事实证明你在搜寻上的确很有天赋,从第一次到现在,你总能像找到金色飞贼一样找到我。”卡罗尔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把功夫都花在找金色飞贼上,起码它能给你的学院加分。”

  雷古勒斯微笑道:“你知道的,我并不缺加分的途径。”

  卡罗尔已经习惯他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来的自傲,只是淡淡地“呵”了他一声,“好极了,需要提前祝贺你带领你们学院再次拿到学院杯吗?”

  “不需要。”雷古勒斯有些想要回避这个话题,“反正你也从来瞧不上这个名誉。”

  “谁让它没有实质性的奖励——哪怕是每人一支羽毛笔呢?我也会更有动力一点。而且加不加分,分多分少,全看教授的心情和人品,这不就像小时候大人们用夸张的语气说‘你真是个让我骄傲的好孩子’吗?只是想哄你听话一点而已。”卡罗尔的表情很是不以为然。

  她在六岁时就不吃这套了。

  雷古勒斯沉默了一瞬,点头说:“确实,一学期的努力加分就为了期末时换一套大礼堂的布置颜色,相比起来在马前面挂根胡萝卜都显得更务实了。”

  卡罗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歪了下头,“怎么,很意外我会说这样的话吗?”

  “是的,我以为——你以前看起来很在乎这个。”

  “你更想说的是我以前看起来很蠢吧。”

  “当然不是,我不和蠢人做朋友。”胳膊撑在屈起的膝盖上,卡罗尔托腮斜睨了一眼,“怎么,你好像也很意外?”

  像是有些热,雷古勒斯松了松领带,“有一点,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认可我们之间的……友谊。”

  卡罗尔翻了个白眼,用“受不了”的语气说:“难道我们还要像电影里那样,热泪盈眶地握紧彼此的手,郑重宣告‘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最好再加点煽情的背景音乐。你喜欢这样?好吧,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渴望的话我也可以配合你演绎一下。”

  “谢谢。”雷古勒斯彬彬有礼地说,“但是请你不要过多地发散活跃的思维,这样会显得真的有这种期待的是你。”

  卡罗尔稀奇地看着他:“那你脸红什么?”

  “……”雷古勒斯恼怒道,“是落日!你要是照照镜子的话就会发现你自己的脸也是红的。”

  见卡罗尔当真拿出魔杖要变个镜子出来,雷古勒斯拿起当枕头的那本书说:“今年的期末考试成绩还没出来,你就开始看明年O.W.L.考试的资料书了?之前没见你这么有进取心。”

  转移话题的技巧真是拙劣。

  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卡罗尔也不再逼他露出窘态,说:“只是想估量一下难度好决定下学期需要用功多少而已。对了,你不是刚考完了吗?今年的题难不难?”

  “比以前的期末考试肯定是要难上一些的,每一门学科里都有一两道超纲的题,大概是为了划分等级,但如果你以前每次测验都能拿O,O.W.L.考试里也不会有多少难度……”话音一止,雷古勒斯转过脸望向卡罗尔,缓缓地笑了起来。

  卡罗尔冷冷地说:“干嘛?”

  雷古勒斯先是摇头,含着笑意自己想了会,还是没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小声说:“好吧,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我自视甚高——你是不是在担心我的O.W.L.考试?”

  卡罗尔继续冷冷地看着他,把他看得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后才轻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担心一个每学期都拿全O的人?”

  雷古勒斯撇了下嘴,听到她继续说:“不过就是作为朋友,希望他能继续保持全O的亮眼成绩而已。”

  收束住的笑容瞬间又散了开来,两人对视了一瞬,又很有默契地一齐挪开视线。雷古勒斯努力压住嘴角,看向天上仿佛各有隐喻的云朵,卡罗尔则抿起唇,再次看向山间时隐时现的轨道。

  从山谷里吹来晚风穿过几乎要挨靠在一起的肩膀,带来了微微的凉意,也仿佛带来了山峦无言却起伏的心绪。

  沉默了一会,雷古勒斯开口道:“我已经整理好了这学期的笔记,还加了一些刚结束的O.W.L.考试里我认为比较有难度的试题,你需要吗?也许对你下学期的考试有点帮助。”

  昨天才考完,这么快就整理好了?卡罗尔的心情有些微妙。

  “需要。”她干脆地说,“谢了。”

  “比起谢谢,我更想听点别的。”雷古勒斯意有所指地说。

  卡罗尔了然地看了他一眼,从书包里拿出了口琴和一本老旧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皮上用稚嫩的字体写着“你必须寻找生命中值得的东西”——这是她小时候写的,来自于那天她刚看完的电影《音乐之声》。

  她问:“想听什么?”

  想了想,雷古勒斯说:“就上次那个。”

  “《月亮河》?”

  “是的。你说它是——一部什么电影的插曲?”

  “《蒂芙尼的早餐》,很不错的一部电影。”

  雷古勒斯有些好奇地问:“讲了什么?”

  卡罗尔回忆了一下,说:“唔……大概就是一个漂亮的农家少女为了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去做了交际花,和一个想要成为大作家却被富婆包养的帅气男人住在同一栋楼里,两个人经过一番了解和波折,最后都放弃了金钱名利的诱惑彼此相爱的故事。”

  “……”雷古勒斯委婉道:“老实说,故事有些老套,听起来并不怎么吸引人。”

  卡罗尔翻着笔记本找曲谱,随口说:“确实。然而如果把一个人的人生缩短成一句话的梗概,那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无聊。”

  雷古勒斯若有所思道:“你这句话就比你讲的那个故事要有趣的多。”

  卡罗尔转过脸对他笑了下,“那是因为你正在参与我的人生,而不是阅读。”

  雷古勒斯怔住。

  终于翻到了抄写着《月亮河》曲谱的那一页,卡罗尔握住口琴开始吹奏。伴随着舒缓的口琴声,雷古勒斯盯着曲谱下对应的歌词出神。

  月亮河,宽不过一英里

  总有一天我会优雅地遇见你

  织梦的人啊,那伤心的人

  无论你将去何方,我都会追随着你

  两个流浪的人想去看看这世界

  有如此广阔的世界让我们欣赏

  我们跟随同一道彩虹的末端

  在那弧线上彼此等候

  我那可爱的老朋友

  还有月亮河和我

  琴声停歇,雷古勒斯说:“有这么好听的曲子,故事应该也确实不赖。”

  卡罗尔随口说:“电影院现在是看不到了,有机会的话可以租影碟来看——你知道影碟是什么的吧?”

  “……知道。”顿了下,雷古勒斯低声说:“希望有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卡罗尔手里的口琴上,迟疑了一会,开口道:“暑假里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卡罗尔愣了下,刚要拒绝,又反应过来,心情一下子就低落起来。

  她简洁道:“可以。”

  雷古勒斯敏锐地说:“怎么了?你……不情愿吗?”

  “不是。”卡罗尔不太想说,但她知道如果不说清楚的话他肯定会误会,只好平静地解释,“以前如果有猫头鹰出入我家,被邻居看到的话会给我家人招来麻烦。但现在没关系了,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不过我还没有猫头鹰呢,要写信的话得去买一只。”

  雷古勒斯安静地望着她,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我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又不是你的错,不要露出这样充满歉意的表情,你不要安慰我,我也不想安慰你,在此打住可以吗?”

  “好。”雷古勒斯轻轻地说,“不用买猫头鹰,我会让家养小精灵给你送信,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它了。你要给我回信的话就叫它的名字,它会听到的。”

  卡罗尔挑眉,“家养小精灵——它不会告诉你的父母吗?”

  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雷古勒斯肯定道:“放心,不会的,它是我忠诚的朋友。从小时候起,它就帮我保守我不希望家里人知道的秘密。”

  卡罗尔微微睁大眼睛。这是她第一次从一个纯血巫师口中听到家养小精灵是朋友这样不可思议的话,惊人程度堪比农奴主说在棉花地里采棉花的黑奴是他的朋友。

  她愉快地笑了起来:“比如?”

  “比如我把妈妈的香水摔破了说是西里斯干的。”

  “真不错,这种秘密换成是我也会保守的。”

  都讨厌某人的两个人再次默契地相视一笑。

  “对了,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它叫克利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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