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斯怀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被他牵着走。
直到被牵引到座位上时,他才终于醒悟隋烨这番举动的原因——阮存希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圆桌左侧,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套装,刚才被一道纱幔遮挡住了。
霎那间付斯环百感交集,这两位高高在上的成年人,怎么闹起别扭跟小学生似的,还故意跟别人亲昵来刺激对方。
“烨哥,过来坐,”阮存希旁边一平头男性招呼着,“等你好久了。”
这位付斯怀勉强认得,姓许名陵,算是隋烨发小之一,正是当初问隋烨婚姻有没有其他规划的人。在这圈人里,他是唯一对付斯怀敌意外露的,其他人或多或少保持着边界感,但许陵对付斯怀的反感毫不掩饰,估计在他心里付斯怀就是攀权附贵借机上位还不知道中了什么狗屎运大计得逞的典型。
“堵车了。”隋烨简单回答,先后替付斯怀和自己拉开椅子。
“我们刚才还聊到你呢,”许陵散了根烟过来,“今天穿这么精神,要见谁呢?”
隋烨摆摆手,没有接那根烟:“衣服不就是拿来穿的。”
全程把付斯怀当空气。
付斯怀倒也乐得悠闲。订婚仪式没有安排隆重繁复的环节,Angela和她的未婚夫端着杯香槟在隔壁随意闲聊,搭建的精致展台上摆放着一个五层蛋糕,后面的投影也用花环围绕住,正循环播放着两人的甜蜜视频。
一段舒缓的音乐引入,连接着文艺浪漫的空镜,下雨天,露台,花园,先是Angela孤独前行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身上停留了一只蝴蝶,于是下一个转场,蝴蝶变成了一只带她前行的手,向着前方一路狂奔,字幕也在这时候打出——“爱是暗度陈仓的陪伴,也是亘古长明的灯塔”。
很好的剪辑思路,转场很顺滑,不愧是搞电影的。
付斯怀工作脑发动,准备偷拍下来以供日后参考。
“...之后再说吧。”
正当付斯怀思考如何偷拍时,隋烨闲聊的声音在耳边骤然放大,下一秒付斯怀感受到他的呼吸喷在肩颈,整个人瞬间僵直。
还没反应过来,隋烨的手已经伸到腹部,手指过分修长,优雅地替付斯怀解开那枚纽扣。
——被付斯怀忘记了的西装礼仪。
这些规矩终归还是不熟练,付斯怀半晌回过神,低声开口:“谢谢。”
隋烨没接话,手却从纽扣攀升到衣领,替付斯怀抚平了两个褶皱。
“想什么呢,”隋烨手还停留在锁骨,不经意问他,“问你喝什么,也不吭声。”
“我都行。”付斯怀垂着眼睛。
隋烨也不再追问,把面前那杯斟满的红酒与付斯怀的空杯子对调,然后又随手替他自己斟上。
“马尔贝克干红,”他顺便嘱咐道,“度数不低,悠着点喝。”
等到隋烨坐正,付斯怀的身子才彻底放松下来。
...还真的让他飙上戏了。
付斯怀抿了口酒,搁着玻璃看见许陵视线横穿过来落在他身上,而阮存希侧着头说话,表情摸索不清。
半小时后开始上甜点,加了黑松露的冰淇淋。Angela也带着未婚夫晃悠过来,她换了一件敬酒服,客气地称呼了一圈,最后停在阮存希身上。
“好久不见了希哥,”她轻巧地与阮存希碰了个杯,“听说你上个月在塞尼亚岛?”
阮存希表情矜持而礼貌:“嗯,拍片在渔村呆了两周。”
“谁的片子啊?”Angela好奇道。
阮存希回答了导演的名字,许陵补充道:“就是去年得奖那位,不是科班出身,听说早些年做旅摄的,现在没有条条框框的人反而能做出东西。”
“也不完全,”阮存希委婉道,“不过确实挺偏执的,一组镜头能磨一下午。”
Angela兴致勃勃地追问:“有看到极光吗?”
“当然,山峰和极光都很美,”阮存希回忆着,“原本导演还想在峡湾多拍半个月,但经费实在耗不起了。”
许陵晃着手里的酒杯,看似无意地说:“再拉投资呗,隋总今儿不刚好在场,你俩这关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周围响起附和的笑声。
阮存希平静地尝了口酒,不慌不忙道:“总归是不讨喜的文艺片,就不拉隋总下水了。”
这话似乎又亲又疏,一股谦和的推拒感,却又暗暗将主动权引到隋烨身上。
而舆论中心的隋烨此刻倒也显得平和:“要有项目书递过来,我肯定认真看。”
拉扯,真能拉扯。
付斯怀在心中感叹,趁着冰淇淋融化前赶紧挖了一勺。
吃饱喝足,圆桌都被撤下,草坪被改造为一个临时的舞会场所。
Angela和未婚夫在簇拥之下去场中跳了第一支舞,她应当是专门学过的,跳得很熟练,裙摆随着旋转飘荡起来。随后一对十一二岁的小孩也蹿进场地,生涩却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存希,这不是你的主场吗?”许陵抽着根烟,起哄道,“去年电影里那段,颁奖礼上可是被专门点名的。”
“跳就跳呗,”阮存希大方回道,“缺个伴儿。”
许陵一笑:“那还不是在场随便你挑。”
话音刚落,那两个跳舞的小孩嬉笑着退场,急匆匆向这边跑来。
在撞上付斯怀的前一刻,隋烨突然伸手搂住付斯怀的腰,把他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揽:“当心。”
付斯怀回头瞥了一眼,两个孩子绕开了,压着嗓子说:“谢谢。”
但隋烨的手却迟迟没放下。
“那就你吧,”阮存希视线扫了一圈,对着许陵说,“我记着你之前不也学过。”
阮存希牵着许陵来到草坪中央,随着第一个音符,配合还算默契地动作起来。阮存希跳的女位,身段优美,旁边的服务生用手机偷拍了一段视频。
付斯怀察觉到腰上的手越箍越紧。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玩具——小孩子心有不甘的时候,眼中含泪,气急败坏,手里揉搓的那个玩具,或许是一辆小卡车,也可以是一只橡皮小恐龙。
一曲结束,阮存希向四周行了个礼,与许陵交谈着往这边走来。
旁边有人望向了隋烨:“隋总,按次序上呗。”
声音还挺亮堂,阮存希也被吸引着看向这边。
付斯怀感觉到隋烨变换了姿势,手不但没有放下,反而往前延伸,他整个人被拢到隋烨身前,隋烨的头蹭在他肩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一个看似舒坦而亲密的姿势。
隋烨懒洋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算了,小付不太会。”
提议的人也没有坚持,过了十几秒,一对中年夫妇腼腆地上前去,肢体不太协调地随着音乐摇摆。
香水混杂着酒气灌进付斯怀鼻腔里,他觉得自己呼吸快要停滞。
被隋烨的体温笼罩着,像是有一只隐形蚂蚁从脚踝处向上攀爬,神经绷紧,大脑像挂了一串细小的铃铛,颤抖着发出微弱警报。
付斯怀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隋烨用以示威的工具,但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
下一秒,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把隋烨推开,声音战栗:“你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