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特殊潮汐【完结番外】>第50章 这天时地利人和

  周一下午,陆小屿翘了值班,去了陈愿的心理咨询室。

  两人约在了咨询室楼下的咖啡店。

  这个时间点店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名店员,从他们俩进店落座,到扫码点餐,全程没有任何交谈,自动自觉地端上咖啡和甜品,随后窝进了厨房,没再出来。

  陈愿嗜甜,对甜品毫无抵抗力,他什么也没问陆小屿,津津有味地吃着松饼。

  “这家的松饼搭配的奶油不是很甜,但是松饼再配上香草冰激凌,味道真是一绝。”陈愿说着用刀叉取了块松饼到陆小屿的碟子上,“尝尝看?”

  松饼烤得色泽金黄,入口松软嫩滑,混合奶油和冰激凌后口感更是香甜,陆小屿试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

  “是吧。”陈愿又吃了一块松饼,才开口问,“这个星期感觉如何。”

  陆小屿下意识地看了看玻璃门,陈愿顺着他的目光,说道,“今天下午我们俩包场了,店员是个聋哑人,你放心,不会有别人。”

  “啊?”

  陈愿笑弯了眉眼,“这咖啡店是我爱人开的,他知道我爱吃甜食但血糖又偏高,索性开在咨询室的楼下。说是可以更好地控制摄糖量。”

  “所以,这个星期感觉如何?”

  陆小屿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简单地说了情况。

  “哇,恭喜呀!不过嘛,在我看来,你只是有点过度紧张而已,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陈愿兴致勃勃地吃完松饼,紧接着翻看菜单,想要再点一份什么。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好像在做梦。等意识到是现实的时候,反而想逃避。特别是不知为什么,会一直发抖。”

  “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不太一样,简而言之就是你容易多想,放松一些。”陈愿用手机扫码下单,速度之快一气呵成。

  店员从厨房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站到他们桌前。

  陈愿指着菜单上的舒芙蕾,比划了手语,店员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比划了一通。

  “怎么了,是做不了的意思吗?”陆小屿问。

  “不是,”陈愿苦着脸说,“他说,我爱人说我这几日糖分超标,今天只能吃一碟松饼。”

  说着他灵机一动,又朝店员比划着,说,“我不吃,他吃。”说着手语也一道指向了陆小屿。

  店员迟疑了一会儿,只得点点头,又认真的比划了几下。

  “这是同意了?”

  “嗯,他要我答应他绝对不能吃。”

  陈愿只得苦笑着同意,“行吧,一会儿趁他不注意让我吃点。”

  见他点了头,店员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才进厨房下单。

  “我弟弟也喜欢吃甜食,”陆小屿想起自己弟弟,“他小时候爱吃,哭起来我得给他拆糖吃,有时哭一次要拆半盒瑞士糖来哄。”

  “当哥哥的永远要多费心思。”陈愿说,“你才比他早多久出生。”

  “早三分钟,”陆小屿说,“也不完全是因为我是哥哥吧。我欠他很多,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还清。”

  “娘胎里营养抢多了?”

  “不是…”陆小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记忆又将他拉扯回多年前的那个诱拐事件,他眼神纯粹干净,却像背负有千斤重量,他轻声说道,“我…开错了一道门。”

  陈愿脸上的笑意敛去,听他讲了那个孤单的黑夜里,陆小屿因为给陌生人开门,导致两兄弟被诱拐的事件,还提到弟弟因为这次事件还患上了失语症。

  “明明是我开的,生病的却是他,我却没有任何问题。”

  长年积累的自责已是习惯,也因此无论陆小成如何作天作地,陆小屿也不会要求他承担任何后果,只因当年的他,错误地打开了那扇门。

  故事说完,舒芙蕾送上桌,陈愿没注意到。

  他端着咖啡的手像是凝固在半空,脑子也有那么一会儿的运转停滞,脑子里只有一个感慨:完犊子,这人居然真的是陆小屿。

  他却依旧抱了一丝侥幸,希望海市是双胞胎诱拐案频发地。

  陆小屿见他的模样,不由叹口气,“对不起,是不是有些太沉重了?”

  陈愿心中的感慨转瞬既视,放下咖啡杯,拿起了银叉子,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

  “哪里重了,”陆小屿讶异,“这是正常的吧。”

  “当然不正常,”陈愿瞄了眼厨房,店员叉着手臂,目光灼灼地在盯稍,他拿叉子挖舒芙蕾的心只得先按下,“你那时才五岁,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你不该开门。”

  “是我的错。”陆小屿拿起小银勺,无意识地搅拌咖啡,“妈妈说我也是理所当然。”

  “她怎么说的你?”

  陆小屿回忆了一下,其实也不大记得母亲歇斯底里时具体说了什么,只得简单地说,“就、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我也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在警车上,她抱着弟弟哭得很凶,一直在质问我为什么要开门,还说——”说着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你怎么能这么讨人厌’。”

  “不容易啊,五岁记到现在。”陈愿皱着眉说,“在那之后,相同的话你妈妈对你说过很多次吧?”

  陆小屿点点头,“后来就算是陆小成做错事,她也是统统当成我做的训一顿。”

  那时陆小成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失语症的毛病却依旧时好坏,他也只能认下来,“但如果不是我,弟弟也不会生病。”

  “…”陈愿百思不得其解,扔出一个问题,“五岁的孩子,还是两个,没有任何成年人监护的情况下独自留在家里过夜睡觉。我听说在某些国家父母是会被报警抓进去并失去扶养权?”

  “是吧…”多年来陆小屿只活在自责中,灵魂像是一拆为二,其中一个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断地模仿着母亲的语气,指责着另一个自己。

  “一个成年人没有尽好自己的责任,却让她的孩子来背负自责,这怎么看都不合理,你没想过吗?”

  “不是…妈妈她确实很忙…”陆小屿越说越无力,索性闭上嘴。

  陈愿失语地笑了,二十多年前哪有人会注意到这种案件中监护人的失责,最多责怪两句。

  “你——我小时候走失过,家里带我出去玩儿,我追着别人家的小狗跑了。我爸找到我时都急哭了,他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笨’。”

  陆小屿抬起头看他,陈愿接着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是真的笨,跟家人出门哪里也不敢去,甚至小伙伴邀请我去他们家里玩我也不敢,我那时很害怕离开家。我的潜意识一直在重复我爸那句‘你很笨’。”

  “那后来是怎么好的?”

  “后来嘛,想想笨就笨嘛,老提醒自己的缺点不会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所以不去想就好。”

  说着他拿起叉子挖了块舒芙蕾,自然而然地塞进嘴里。造成陆小屿焦虑的原因,陈愿心想绕不过这件事,但比起这对双生子,也许他俩的母亲才应该是接受心理疏导的那个人。

  厨房门口传来“咔嚓”一声,店员小哥拿着手机拍下了陈愿吃舒芙蕾的现场。

  陈愿心头一惊,叉子还没离开嘴,只得郁闷地把嘴里的舒芙蕾吞了,站起来朝店员一通比划。小哥神情极为严肃,两手交叉,朝他比了个大大的“叉”。

  不一会儿,陈愿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当响了一声,高中宿舍小群弹出一条信息,何辰军发了一张照片,紧接着说:你们看看,小愿餐二血糖都破八了,还吃呢。

  紧接着韩靖柏发了一连串的问号:小愿你怎么陆小屿在一块儿喝下午茶???他居然剪头发了???

  陈愿关了音量,一脸惨不忍睹地将疯狂震动的手机调到睡眠模式放在了一边。

  “怎么了吗?”陆小屿见他脸色不大妙,问道。

  “没什么,”陈愿说着,他无奈地看向厨房,“他把照片发给我爱人了,正训我呢。”

  听了他的话,陆小屿脸色轻松不少,莞尔道,“怎么还带告状的。”

  “可不是么。”陈愿佯装生气,“我爱人可不好哄,当年他以为我暗恋别人,吃了两年的醋。”

  “那最后是…”

  陈愿想起吵吵闹闹的高中时代,几分怀念,“那当然只有我主动一些了。那时不知因为什么事,他已经好久不搭我了,有天学校组织舞会,大家都在传他送了校花回寝室,回到宿舍也不搭理我,就顾着看手机,”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他总是止不住唇角的笑意,“我就抓过他的衣领,把他按在书桌前——”

  陆小屿认真听着听着,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你爱人也是男的呀?”

  陈愿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陆小屿像是终于找到学习的方向,两眼冒星星,就差拿出个本本来记录了,他见陈愿没接着说下去,遂问道,“然后呢?”

  “当然是亲他呀。”他手上比划着,“你想想他一个一米八的又高又壮的体育生,我当时其实也不能完全肯定,万一都是我的错觉,他对我没那方面想法,一拳就能把我揍飞。”

  “那还好,”陆小屿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有挨揍。”

  陈愿笑着说,“他要是真没不喜欢我,从我抓他衣领那会儿就上手了,我见他没反应,眼神还特别委屈,自然是可以‘肆无忌惮’了。”

  陆小屿也笑得眉眼弯弯,这种愉快的高中生活是他未体验过的,但光听他的生动描述,也能想象得出来。

  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会儿天,临走时陆小屿问道,“对了…那个怎么收费?上次的钱也没有付。”

  陈愿打开手机,显示司沈然给他打来好几个电话,均没接通,“不用了,已经有人付过了。”

  “噢,”陆小屿说,“是Lim哥付过了啊…”

  回去的路上,陆小屿收到陆林的消息,原来陆林以为他放暑假一直在家,没有事先联系,来了他家。

  “小屿,你不在家?”

  陆小屿回复,“Lim哥,我今天来学校值班了,马上回家。”

  “那我先进屋等你。”

  “哥,你要是忙就先放着吧,我还得半个小时呢。”

  陆林今天很清闲,不仅等陆小屿下班,还准备给陆小屿烧菜。

  陆小屿踩着共享单车爬坡回来,听见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

  陆林叼着烟,身上套着他的围裙,手起刀落,刀工相当熟练,瞟他一眼,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开车,我看见车放车库里。”

  “下午去了趟市里,找咨询师聊了会儿天。”陆小屿放下包,“他还请我喝了下午茶。”

  “是吗?”陆林乐了,“看来还是去晚了。”

  陆小屿换好家居服,也跟着进厨房打下手,抗议道,“哥,不要一边抽烟一边烧菜,等下菜里都是灰。”

  “没点呢,你怎么比宋大少爷还难伺候。”

  “谁敢和他比,我才没有。”陆小屿也进了厨房,洗干净手后也上手开始帮忙。

  陆林把叼着的烟扔到垃圾桶里,说道,“我早戒啦,抽烟对嗓子不好。”

  陆小屿嘀咕说,“才不信你,肯定是宋远行不让你抽。”

  “哟嗬,敢跟哥拌嘴了,谁给你的勇气?”

  兄弟俩好久没一起吃饭,陆林心情很好,他本就比陆小屿讲究吃穿用度,空闲时候几乎每日下厨研究三餐食谱,加上伴侣宋远行嘴刁得很,练得的厨艺比陆小屿好多了。

  难得他亲自下厨,陆小屿主动给他打下手,两人配合迅速,不久就吃上了晚饭。

  “哥,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自从乐队走红,陆林就几乎没什么私人时间,前段时间也总是在全国各地开Live,偶有闲暇也被宋远行占去。陆林道,“他回英国处理一些事务,本来我也一起去,但最近狗仔蹲得紧,我又跟他吵了几天架,索性不去了。”

  “你俩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会吵架?”

  “天天吵,你不知道他有多气人。”

  “不,我知道。”陆小屿斩钉截铁地说,“他以前说话可伤人了,浑身长了刺儿似的,像只刺猬。”

  陆林“噗嗤”一声哈哈大笑,“哈哈哈就他还刺猬,刺猬多可爱他也配,他那个体型应该说像只豪猪才对。”

  “远行哥知道你这么编排他,不得气死。”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陆林心情大好,问他,“你家那位哪儿去了?”

  陆小屿脸涨得通红,“什么、什么那位,他不是,你别瞎说。”

  陆林逗他:“我瞎说?昨天七叔婆跟我说了,有个帅气的同事和你在一块,是谁呀?”

  陆小屿遇上司沈然的事,就容易吃螺丝钉,他再次强调,“司老师是、是来避难的。”

  陆林嘿嘿坏笑道,“可别说他真的只是来你家避难,那个司沈然家里家大业大。”

  “你怎么知道的…”陆小屿不大服气。

  陆林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傻弟弟啊,他爷爷可是司文瑜啊。”

  “说起来,司家可是司文瑜话事,这人手腕铁血,相当严厉,可是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的人。”

  “听说了。”

  “司沈然的父亲是他的幺子,在海市的地皮多到能盖自家酒店了,人根本不差避难的地方,也就你这么好骗。还信人家是特地过来避难的吗?”

  听他这么说,陆小屿的脸憋得更红了,嗑嗑巴巴地说,“那、也不是…”他声音小了下来,原先能和陆林你来我往过招的能力像是消失,彻底成了一个小结巴。

  陆林显然察觉到他的变化,饶有兴趣地说,“脸红成这样,跟人家做什么了?”

  陆小屿放下筷子,手搓了把脸,“你别想歪了,我俩什么都没做。他就、就…”

  闻言陆林失望至极,无语道,“不会吧,你俩三十多的成年男子,他特地跑我们这山旮旯的村子来,家里又没别人,”他使着筷子指向天转而指向地板,最后指了指陆小屿,“有这天时地利人和,这都五十章了你俩还什么都没干?”

  陆小屿想起自己那糟糕的反应,努力憋出一句,“还是有的,他亲我了。”说着比划出三根手指,“三次。”

  “然后呢?”

  “就这样了。”

  陆林:“……这么纯情的吗?”

  陆小屿望眼天,幽幽地说,“哥,我估计还得再多看几次心理咨询师。”

  “我寻思你俩这情况不是看心理医生,恐怕还是得看外科。”陆林笑着说道。

  “哥,我是说真的。”陆小屿说,“我手就会抖,还会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抖。”

  “发抖而已很严重?”陆林放下筷子,面露疑惑说,“正常人头一遭谈恋爱不都这样?何况还是暗恋多年的对象,换我我能抖成筛子。”

  他又问,“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陆小屿不解,“什么?”

  “你和那个司沈然。”

  “就…”陆小屿想起他那几个前任,垂下了头,“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陆林夹菜的手又一顿,“什么意思,你这老大不小了,还打算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哥。”陆小屿喊他,陆林眉毛一抽动,“别,你别这么叫我。”

  “上一次你这么叫我,是要说你退学的事,我告你啊陆小屿,别整那些幺蛾子,他要不是真心实意地和你谈,咱也不稀罕,不管他们家什么豪门大户,咱不伺候。”

  陆小屿低垂的头没敢抬起,过了许久才轻声说,“哥,如果是他的话,没有关系的。”

  “那不行,”陆林看他那不争气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小心我把他家大门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