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隼鸟or小丑鸟?

  小丑猖狂的笑声响彻整片城际。

  一时之间, 街头的每一块商场大屏幕都放映着翠绿的头发,车站台播放的广告牌反复刷新着标志性的扑克鬼牌,立在街角的白钢反射着猩红的嘴唇, 两侧的橱柜倒映着紫色西装的影子。

  哥谭,这座沉默如同滴水兽的混乱城市,一瞬间变为了失去秩序的阿卡姆丛林。

  从小丑露面的第一时间起,西奥多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背包。

  罗宾之前给过提示,他说西奥多可以在安全屋里找到一切需要的东西。

  事实也确实如此。

  西奥多用简易防毒面具把背包塞得满满当当, 准备一会儿救援时发给市民。除此之外,他也准备了一些钩爪、机关、小型凝胶炸弹、还有蝙蝠镖。

  紧身制服没有衣兜, 所有东西都装在蓝色的万能腰带里。

  但在离开之前, 西奥多却特意从换下的运动装裤兜里, 把夹竹桃的花枝掏出来, 再用一块固定胶带贴在自己胸前。

  夹竹桃:“……”

  在日复一日的佛经和美国队长道德宣讲下,夹竹桃已经磨平了所有棱角。

  它有气无力、半死不活地喷出一个泡泡。

  “兄弟, 这种时候,就不要跟我难分难舍了吧?”

  西奥多很认真地说:“我觉得,我应该有朵胸花。”

  是的, 他最好是有朵胸花。

  这朵胸花应该能喷酸液, 或者发射各种奇妙的小机关。

  蝙蝠侠的安全屋里什么都有, 就是缺一朵这样的胸花。不过没关系,佩戴一朵有毒的夹竹桃,听起来也很不错。

  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西奥多就做完了前期所有准备。

  他站到窗口,刚刚罗宾纵身跳下的位置, 两个人少年人的身影仿佛在时空的印记中完全重叠。

  理论上, 除了蝙蝠侠之外, 蝙蝠家没人有权利调动西奥多。

  而实际上,除了蝙蝠侠之外,蝙蝠家还有一个人,可以随时调动西奥多。

  那就是西奥多自己。

  西奥多并起双指,从眉梢处做了一个飞扬的手势。

  这仿佛是对哥谭的一次敬礼,又或者是对不存在于屋子里的某人一个郑重的宣誓。

  西奥多自言自语。

  “——侏隼鸟,任务出动。”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沿着窗台一跃而下。

  披风在他身后展开,宛如琥珀中掺杂了一丝红调,像是小鸟张开了自己的翅膀。

  西奥多顺着罗宾曾经留下的影子,也顺着历代罗宾前行的脚印,逆着满街的疯狂和恐惧之上,仿佛在时空的留痕中追随上前辈们的轨迹。

  侏隼鸟将防毒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呼啸的风声在他耳畔猎猎鼓动。

  在他头顶的天幕上,风筝状的飞艇慢条斯理地游曳而过,朝人群喷洒着代表恐惧和绝望的绿色毒气。

  混乱、绝望、恐怖、畏惧。

  激烈的感情仿佛凝结出了实质,传染性超过世上所有的已知病毒,蔓延速度甚至胜过毒气。

  人们脸上露出夸张而真实的恐惧,扭曲表情好像一场接力赛,又好似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只需要零点几秒的时间,尖叫声便可以从街头的一端,传递到街尾的另一端。

  在暴乱与动荡之下,人们渺小得宛如大厦倾倒时,位于砂砾中的蚁群。

  西奥多逆行而上,穿过哭泣和尖叫的人群,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不是他想要的世界,这不是他认可的秩序。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们——

  西奥多垂下眼睫,阴沉的憎恶之情,从他的眉宇间一闪而过。

  耳机里,忽然传出神谕的声音。

  在监控里看见侏隼鸟出动后,她便把新来的小鸟也一并拉进了蝙蝠频道。

  “杀手蛾位置已确认。谜语人位置已确认。”

  “萤火虫已经被罗宾解决,红头罩已前往谜语人的位置。”

  “目前未知地点的逃犯:黑面具、稻草人,以及小丑。”

  西奥多不假思索地表示:“黑面具交给我。”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凌厉地从街头扫过。在当下这种全民恐慌的环境里,居然还有黑邦人员在街面上大肆抢劫、打砸商铺,甚至把店主拖出来暴揍。

  这种行为,一看就和小混混们趁乱生事,疯狂放火零元购的举止不同。

  这些人脸上都统一带着防毒面具,衣着风格也很类似,明显是提前收到过预告,在进行有组织有纪律性的破坏行为。

  其中一个人的肩头上,正好露出黑面具手下帮派的标志性纹身。

  显然,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报复。

  黑面具就是要用这种暴力又残酷的方式,让这两条被红头罩夺走的街区市民们记住:哪怕是他一时落败,住在这两条街上的人,也不可以变成对着别人摇尾巴的狗。

  耳机另一头,芭芭拉陷入短暂的沉默。

  按照蝙蝠侠的要求,现在还不宜启动西奥多。

  但是面对阿卡姆逃犯大规模出逃事件,蝙蝠家多一个人出动,就能多一分力量。

  “好吧,但这是你第一次出大型任务,你要小心。”

  防毒面具下,西奥多发出一声清晰的笑声。

  “我会的。”

  “而且不止我,他们也该小心一点。”

  少年人的身影如同起步的飞鸟。

  他用一种看似轻盈,但力道绝对不小的动作,眨眼间就钳制住了街边对着店主扬起棍棒的黑面具帮两个成员。

  其中一个成员,被西奥多当成落足的踏脚垫,后脑勺直接砸裂了一块铺地的街砖,脑袋一歪,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西奥多可惜地把他踢开,看向另一个被自己同步踹到四米之外,如今正从墙上缓缓滑落的家伙。

  “你好。”西奥多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想请教一下,你们的老大黑面具,他在哪里?”

  打手头目鼻孔下涌出两道血痕,他瞪大眼睛看着西奥多,口齿都被吓得不利落了。

  “罗、罗宾!”

  梆——!

  西奥多没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就掼起他的脑袋,以非常克制的力道,在身后的墙面上轻轻碰了个杯。

  大块大块开裂的墙皮因此掉落,呛人的粉尘染了这个打手头目一脑袋。

  “不是罗宾,也不讲原则。再给你一次机会,黑面具在哪儿?”

  打手头目颤颤巍巍地报出一个地址。

  “我不知道,但我的兄弟们很多都被调到这栋别墅了,我想、我想……”

  “这样吗?”

  西奥多若有所思地打开耳麦通讯频道:“这里侏隼鸟,黑面具疑似位置已获得,我会前去验证。”

  芭芭拉皱眉看着监控,情况紧急,她没法隔空对西奥多进行规范,只能提醒他:

  “好的,注意安全。然后在注意安全的基础上,也注意分寸,不要杀人,好吗?”

  西奥多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地上的打手头目。

  他在刚刚拿到了对讲机,正在疯狂朝着里面呐喊:“有一个褪色的罗宾鸟袭击了我,他疯——!”

  咔哒一声,西奥多轻柔地将黑匣子踏成一地碎片。

  顶着打手惊恐的眼神,西奥多伸手,帮他合上眼睛。

  “不好意思,刚才忘记和你说谢谢了——我得注意一下分寸,不能把场面搞得太残忍,所以你愿意配合我,主动睡着一下吗?”

  “I、I will”

  打手头目浑身哆嗦,就这被西奥多按住眼皮的姿势,重重地把自己的脑袋往地上一砸。

  下一秒钟,他就嘎地一声昏了过去,无声无息,只有手指头还会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真感人啊。”

  留下这样一句评价,西奥多扶起地上由打手头目骑来的机车座驾,朝着对方之前交代的地点猛加了一脚油门。

  西奥多一路飞驰,一路打开背包,像是扔飞镖一样嗖嗖地往人群里丢防毒面具。

  等他抵达黑面具藏身地点的时候,满满一背包的面具差不多正好发完。

  借着房屋背后的排水管,西奥多灵巧地攀上房顶。

  短短三秒钟的时间,他快速扫视过炸掉这栋建筑时,需要安放凝胶炸弹的承重点。

  整个爆破思路顺畅无比,自然而然地跳入西奥多的脑海。就像是储存在基因里的本能,比吃饭喝水还要自然。

  不过,西奥多最终还是没有采用爆破的方式,把黑面具揪出来。

  因为等他站上房顶,向下看去时,透视能力居然又一次显现出来。

  这是一栋新建成不久的豪华别墅,和哥谭丛立的老建筑们不同,材料里并未含铅。

  所以西奥多站在房顶,一眼就看透了别墅里布置的所有机关,以及黑面具用来藏身的房间。

  西奥多打开耳麦,在频道里说了一声:“这里侏隼鸟,已确认黑面具地点。”

  蝙蝠频道里,红头罩有点惊讶地问了一句:“现在就让他出动?”

  不是说侏隼鸟正在实习期吗。

  但西奥多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一脚踹碎了黑面具的房顶!

  建筑物被暴力拆迁的声音压过了耳机里的响动,西奥多根本没听见杰森说了什么。

  可以看出,黑面具很重视自己的安全。别墅被他修成近乎迷宫般的形状,每一道房门背后都隐藏着巧妙设计过的机关,或者块头彪悍的打手。

  但众所周知,走迷宫最快的方式,就是跨过空间限制,从迷宫的起点上空直线飞到终点。

  水泥和钢筋的轰隆崩裂声中,侏隼鸟披风猎猎,如同苍鹰般从天而降。

  黑面具甚至什么都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侏隼鸟当场踩脸。身下的椅子承受不住这份强烈的重力势能,四散着迸溅成一堆木片。

  西奥多友好地和这位黑邦头目打招呼。

  “你好,你好,你好。”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单手按住黑面具的所有挣扎。

  侏隼鸟顺便沾着对方涌出的血泊,在自己的防毒面具上画出一道烈焰般的红唇轮廓。

  西奥多画画时很小心,专门照着黑面具的瞳孔当镜子。

  于是,这个充满艺术感的血色的微笑,非常标准地从耳根的一端,大笑着咧到耳根的另一端。

  黑面具:“!!!”

  黑面具差点心脏骤停。

  三十秒钟以前,他被从天而降的侏隼鸟创得两眼一黑。

  好不容易适应过来,视野变得清晰,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西奥多胸前佩戴的胸花。

  实不相瞒,他还以为小丑忽然反水,对盟友搞了个突袭。

  ——主要是这种狗币事,小丑他以前没少干啊!

  等看清西奥多完整制服的时候,黑面具心中淡淡一喜。

  看打扮,这好像是新来的蝙蝠系英雄。

  这很好。

  毕竟,在阿卡姆外面,蝙蝠系说话比阿卡姆病友们讲信用多了。

  除了集体谋划越狱时大家会齐心协力之外,在友善和谐的哥谭大自助里,阿卡姆室友根本不讲情面。

  “你是新来的罗宾鸟?”

  这话刚一问出口,黑面具就觉得不对。

  看看对方防毒面罩上新画的那个小丑妆吧,罗宾鸟哪有这么疯批的!

  这他妈是小丑新养出来的小丑鸟吧?

  听见这个问题,西奥多咯咯地笑了出来。

  此刻,变声器被他调成细声细气的声调。

  有点近似于女声,也有点像是男孩未变声之前的童音。

  如此清脆悦耳的音色,甚至还带着一丝天真残忍。让人光是听着,就能脑补出面罩下面的人,将会拥有一张怎样疯批美艳的脸蛋……

  等等,光听这个声音脑补起来,怎么越来越感觉面具底下是小丑女的脸?

  黑面具震惊地想道。

  难道是小丑背着他们,跟小丑女生了个孩子?

  笑声戛然而止,西奥多贴着黑面具的耳朵说起悄悄话。

  “提问,亲爱的——我手掌里握着你的脑袋,我脚下踩着你的性命,我与你仅在咫尺之遥,胸中滚动着一腔沸腾的怒火,我是谁?”

  黑面具:“……”

  黑面具纵横哥谭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精神病他没见过?

  ……这种精神病,他还真没见过!

  为什么版本一下子快进到谜语人了?

  早就说过了,谜语人滚出哥谭!!!

  黑面具咬牙切齿地答道:“你是杀意。”

  “错了。”

  侏隼鸟遗憾地叹气,拧住黑面具正在做小动作的手腕狠狠往反方向一掰——

  在骨头碎裂的沉闷声响里,西奥多摘下了黑面具的面具。

  那张漆黑可怖、据说是用黑面具父亲棺材打造的面具底下,果然贴着一层防毒过滤装置。

  换而言之,黑面具对小丑和稻草人搞出的毒气事件早有准备。

  侏隼鸟把变声器往上调了一档,不再使用夹子音。

  他毫无感情波动冷笑了一声:“傻【哔——】,我是你再不说真话,就会要你狗命的人。”

  黑面具:“!!!”

  在手腕粉碎性骨折的剧痛中,黑面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他妈绝不是蝙蝠系新招揽的罗宾鸟!

  这是阿卡姆报丧鸟还差不多!!!

  对于黑面具的惨叫,西奥多置若罔闻。

  他像是一个严谨的修表匠,按部就班地完成拆卸齿轮时该有的步骤。

  “HAHAHAHA,现在我们交流起来就更方便了。提问:恐惧毒气和笑气的解药在哪里?”

  黑面具恶狠狠地咬着牙根:“我不知道。”

  “这样啊,”西奥多平静地摇了摇头,“那我们换种方式问吧。”

  侏隼鸟提着黑面具的头发,将男人朝别墅外拖去。

  姗姗来迟的黑邦打手们在黑面具周围围成一个圈,却又顾忌着老大的性命,不敢轻举妄动。

  假如拎着黑面具的人是蝙蝠侠,只要黑面具一声令下,他们该开枪就开枪了。

  毕竟,蝙蝠侠不会要罪犯的命,甚至可能用自己的披风替黑面具挡子弹。

  但面对这只拎着自己的阿卡姆疯人鸟,黑面具还真不敢冒这个风险。

  他赌一个谜语人,这家伙绝对会把自己拎起来当肉盾,毫不犹豫地!

  二十艘毒气飞艇中的一艘,正好从他们头顶飞过。黑面具的手下们都佩戴着防毒面具,只有他本人的面具被西奥多摘了。

  西奥多按着黑面具的脖子,把他的脑袋塞进绿色气体最浓厚的部位。

  这期间,为了制住这位反抗的黑邦老大,西奥多顺便打断了他的两条手臂与一条腿。

  侏隼鸟指尖轻弹,一枚亮闪闪的银色硬币飞向半空。

  西奥多拽着黑面具的头发,将他的脖颈重重地往后一拉,确保他能以最顺畅的姿势呼吸毒气,同时还能看清半空中被丢出的硬币。

  “来吧。”

  西奥多低下头,像是孩子和父亲讲悄悄话那样对黑面具耳语。

  “让我们一起和疯狂做个小游戏——赌一赌是你撑着不说,还是我的下注失败。”

  人体极限的憋气记录是11分45秒,黑面具显然没有这么高的肺活量。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就疯狂嚎叫了起来。

  “没有解药!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如果有的话,我就不用藏在这里,给自己戴上防毒面罩了!”

  黑面具已经看透了,这个疯子,完全是跟小丑一个类型的人。

  甚至,他心里严重怀疑,这是不是小丑追逐蝙蝠侠追逐得失了智,所以按照同等规格,制造出来的小丑鸟。

  根据小丑这段时间的表现,黑面具做了个简单的推理:

  自从越狱以后,就再也没人能联系上小丑。

  说明他一定在暗搓搓地搞什么大事。

  极有可能,小丑就是在计划他的小丑鸟现世!

  话音未落,硬币已经打着旋落进西奥多掌心。

  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就发出一阵前仰后合的神经质爆笑。

  于此同时,西奥多神秘地合上了手指。

  他盖住了那份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答案。

  西奥多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得遵守赌注。”

  下一秒钟,他毫不犹豫地举起黑面具,把他往更深更浓的绿色气体里塞。

  此时此刻,侏隼鸟就像是一个薛定谔的盲盒。

  没人知道他在硬币抛掷的结果里看到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所下的赌注是什么。

  这种未知,甚至比一个明白的、已知的、最糟糕的结果,还要更让人恐惧。

  已经吸了好几口恐惧毒气的黑面具,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响。他这次回答的反应飞快,不知道究竟在毒气幻象里看见了什么。

  “有!我有解药!给我防毒面具,我把东西给你!”

  西奥多把人从绿色的恐惧毒气里拖出来,给他扣上一个防毒面罩。

  黑面具大口大口呼吸着干净的空气,唯一没有折断的右腿时不时因为神经毒素的作用抽搐一下。

  他恢复了一点理智,开始考虑小丑和他的小丑鸟是不是发生了分赃不均的内讧。

  ——没错,在黑面具的最新概念里,西奥多已经被他定义成了小丑鸟。

  “这是稻草人最新发明的改良版恐惧毒气,稻草人从来就不制作解药。他只给了我们一人一支舒缓剂防止意外——我发誓,就一支,真的没有藏私。”

  “至于笑气……”

  黑面具狡猾地转了转眼睛:“小丑还用着老版本的笑气,如果你想要解药,为什么不去绑架蝙蝠侠?”

  西奥多:“……”

  多么天才的建议。

  蝙蝠侠听了,都会把你倒吊起来挂在全城最高的钟楼上三天三夜。

  把从黑面具那里获得的舒缓剂装进腰带,西奥多倒提着这家伙,在一众打手的包围下,从容地把黑面具扔进了别墅里机关最多的一间机关室里。

  机关室的房顶已经被西奥多暴力掀开,他就站在残破的墙头,对着黑面具歪了歪脑袋。

  防毒面罩上,已经干涸的血盆大口,仿佛正在露出微笑。

  黑面具:“……”

  可能是光影造成的奇妙错觉,有那么一秒钟,下坠的黑面具居然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小丑,而是自己的老对头企鹅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企鹅那种不会飞的笨鸟,哪能培养出这么精神病气质十足的阿卡姆大成鸟!

  小丑,绝对是小丑。

  这家伙的导师除了小丑,绝不做第二人想。

  落入机关丛的前一刻,黑面具口中爆出一长串连绵不绝的咒骂。

  西奥多不解地歪了歪头。

  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干掉黑面具的是自己,他却在大骂小丑,还让小丑洗净了等着。

  可能这就是恐惧毒气的特殊效果吧?西奥多不太确定地想着。

  算了,仇恨值落在别人身上也挺好。

  就让反派们之间自己窝里斗去吧。

  黑面具被扔进机关室以后,打手们几乎全都涌去救自己的老板。

  只有一小部分还没有经历过职场蹉跎,不知道拍马屁比办事更重要的愣头青,才来拦截西奥多的脚步。

  这么一点人,西奥多轻松地把它们摆平。

  他扶着自己的耳麦,轻盈地跨上一架新机车——没错,别墅门口停着一排机车,现在随便西奥多挑了。

  “侏隼鸟完成任务,已钳制住黑面具,并获得恐惧毒气舒缓剂。废旧的黑面具待回收。”

  频道里,芭芭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回答。

  这是侏隼鸟第一次出大型任务,她不太放心,于是开启了侏隼鸟设备上的同步音画功能,在旁边帮西奥多压阵。

  但呈现出来的结果,却让她稍微有点怀疑人生。

  该怎么说呢……任务目标确实达成了,而且超额达成。

  但神谕总是有种错觉:好像侏隼鸟并不是一只蝙蝠系小鸟,而是个从阿卡姆借调过来的临时工……

  摇了摇头,把这种感觉从脑海内挥掉,芭芭拉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

  “这里是神谕。侏隼鸟,我已经把你的位置同步给罗宾,他会去和你汇合,接手舒缓剂分析成分,在第一时间内产出解药。”

  “当前情况通报:黑面具、萤火虫、谜语人、杀手蛾已解决。”

  “风筝人、稻草人、小丑仍然下落不明中。”

  下一秒钟,不知道从屏幕中看到了什么画面,芭芭拉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

  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

  西奥多花了半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说话的竟然是红头罩。

  芭芭拉语速飞快地说:“GCPD刚刚从天空上击落了一架飞艇。”

  “他们射下后才发现,飞艇中含有自爆装置。如果被破坏,高浓度气体将在高压下发生爆炸……”

  说到这里,神谕停顿了一下。

  哪怕是和她不太熟悉的西奥多,都能听出女人声音里的沉重。

  “就在刚刚,装置启动,恐惧毒气现在已经蔓延了小半个城市。”

  蝙蝠通讯里,一时间无人发声。

  片刻以后,罗宾第一个开口:“针对笑气的解药,蝙蝠洞里还有储备,让便士一进行调动和派遣。”

  “但这次的恐惧毒气是最新版本,我刚刚试过了,我们原本的解药对此用处不大。我现在就去和侏隼鸟汇合,分析他手里的舒缓剂。”

  红头罩发出一声清晰的咒骂。

  “可以,我去追踪稻草人。”

  神谕问道:“有什么追踪方向吗?”

  街巷之中,红头罩仰头看向天上的飞艇。

  “我观察过了,飞艇的路线可以根据环境实时变动,说明背后有人正在实时控制——多半是风筝人或者稻草人。”

  “我拆一个飞艇,破解它的中枢核心,开启反追踪程序,就能找到他们两个藏在哪儿了。”

  “好的,注意不要引发飞艇的自爆程序。”

  头罩里面,杰森咬了咬牙:“我尽量。”

  就在红头罩弹出勾爪,寻觅附近趁手的,可以用来当做跳板的建筑物之际,又一个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还是让我去拆吧。”

  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谁,连罗宾都愣了一下。

  “……侏隼鸟?”

  西奥多抬起头,眼也不眨一下地看着头顶漂浮而过的飞艇。

  普通飞机飞行时,都会在身后拖出两道长长的白线,过一会儿才会散成烟雾。

  但此刻,凡是飞艇经过的地方,几乎瞬间就泼洒出一股股滚云般浑浊的绿气,将碧蓝的天幕也遮盖住。

  西奥多一边开口,一边凝视着飞艇。

  通过透视功能,风筝一般的外壳在他眼中恍若无物。

  那些规律而复杂的零件构成,无一不遵循着空气动力学的奥秘。

  任何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复杂难解的零件,都规律得像是强迫症患者收拾过的柜子。

  西奥多惊讶地发现,这只飞艇令他感觉如此熟悉。

  里面的内部构成,亲切得简直像西奥多的床底。

  “我好像很熟悉它。”

  侏隼鸟越说越肯定:“我能完美拆卸它,不会触发自爆装置,也能把可供追踪的中枢核心带下来。”

  这么艰巨的任务,本不应该交给一个还没通过实习期的义警执行。

  但想起西奥多的身世,所有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一秒钟。

  这种事让侏隼鸟来做,还真属于某种专业对口。

  “那就我和侏隼鸟一起,各干各的,双重保险。”红头罩一锤定音,“我这就开始了。”

  话音未落,杰森弹出手中的钩锁,借着建筑物的尖顶,逐渐往飞艇的方向攀升。

  西奥多先把到手的舒缓剂放在附近一个安全的地点,让罗宾一会儿自行来取,然后才如法炮制。

  他对钩爪的使用远不如杰森那么熟练,比杰森晚了一分多钟才爬上飞艇。

  西奥多刚刚把自己固定在风筝的背部,就听见红头罩低低地诅咒了一声。

  “风筝人,他有病吧!”

  “怎么了?”

  杰森烦躁地抓了抓头罩壳:“内部结构和被击落的那架完全不一样……我怀疑风筝人做了二十个不同的风筝。”

  能攒下二十个不同结构的自爆风筝,他到底在阿卡姆里挨了傻逼甲方们多少遍打啊!

  难怪一直不见风筝人露面。

  不会是早就被稻草人锤成打糕了吧?

  杰森相信自己能搞定这个。

  但更陌生的结构,就意味着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

  而时间在此刻,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相比之下,西奥多拆解的状态就更加稳定快速。

  他的身影几乎完全淹没没在绿色的毒雾之中,正常人很难在这种浓度的毒气中视物,但靠着护目镜上自带的夜视功能,西奥多可以看清每一处零件的走向。

  有些零件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可西奥多依然能轻松地卸开它们,就像是在做一道熟练的习题。

  只是,这种入神的专注状态并未能保持太久。

  渐渐地,西奥多耳畔似乎响起一道冷酷而熟悉的声音。

  “西奥多。”

  那声音在叫他。

  “西奥多。”

  那声音连绵不绝。

  “为什么不敢回头,是不敢面对我,还是不敢看提摩西现在的样子?”

  ——提摩西!

  西奥多悚然回头,只看见空荡荡的一片绿色雾气。

  “……”

  怎么回事?

  斯坦利早已经死去,现在这个声音……

  等等?

  西奥多猛地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恐惧毒气。

  防毒面罩并不能完全隔绝污染,只是能最大效果地过滤掉毒气。

  但他现在正位于毒气的源头,恐惧毒气的密度已经高到无法被面具筛除。

  呼吸之间,毒气难免被西奥多吸收了一些。

  手上动作几乎要快出残影,西奥多一口气摘掉两个零件,同时在频道里询问。

  “面罩不足以过滤所有恐惧毒气了,怎么办?”

  红头罩微微一愣:“不够吗?但是这个距离,我……”

  下一秒钟,他也反应过来了:“等一下,你没有对付稻草人的经验!”

  蝙蝠系全体义警,平均每人都中过两到三次恐惧毒气的暗算。

  大家都有对抗恐惧毒气的经历,而且体内也有相应的抗体。

  但侏隼鸟没有!

  他不但一点抗体没有,还一上来就吸到了最新的恐惧毒气plus版,而且还是主动凑到毒气最浓的地方吸的!

  罗宾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从飞艇上离开,侏隼鸟。”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恐惧毒气暗算时见到的幻象。

  ……只能说,那是个永远不想重复,也绝不想让其他人重复的过程。

  “我再用二十分钟就能拆掉这架飞艇。”红头罩断然道,“你下去,这个任务归我了。”

  “我只需要十分钟。”

  看着近在咫尺的自爆装置,西奥多咬着牙说道。

  被拆开外壳和其他零件以后,减少了冗余结构,风筝喷吐恐惧毒气的速度之前更高,质地也比之前更加浓稠。

  如果西奥多现在离开风筝,就等于把危险转包给接下来路过的每一个街区。

  这是一条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单行路。

  拆卸进行到现在,西奥多已经别无选择。

  斯坦利冷酷的声音好似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西奥多淹没在其中。

  这其中,也伴随着管家弗雷德讥讽的冷笑,携裹着吸血蝙蝠彻夜的戾叫。

  西奥多的眼前逐渐出现重叠的幻影。

  他看见死去的迪奇蓝青色的脸,趴在窗户外面,一个不留神就会消散。

  他看见柜子里用指甲刻出的名字,“斯坦利”这个单词上沾染着斑斑血迹,被人用力地画了一个叉号在上面。

  他听见提摩西隐忍的呻吟,月色如霜雪般覆盖在小屋的地板上,让几点殷红色愈发清晰。西奥多翻身,忽然看见对面床单上顺着织品的纹路,一缕缕流下的血迹。

  ……他看见斯坦利转过身来,在练功房,在地下室,在那条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的长长走廊上。

  他手上缠着一条沉重的鞭子,鞭梢指向西奥多的方向。

  恐惧毒气仿佛凝结成固体,百缕千丝,无孔不入地沿着西奥多的神经攀升。

  同时身临于十几重恍惚的重影里,西奥多拧下最后一个零件。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指一直打着滑。中间甚至还不慎碰触过几下其他机关,被防御性的反拆卸设置照着脸喷了好几下毒气。

  终于,中枢部件的最后一个螺丝,轱辘着沿着风筝的骨架滚远。

  西奥多攥着卸下的零件,弹出腕上勾爪,朝着地面降落。

  然而不知道是机簧卡死,还是西奥多使用不当。

  只听得一声渗人的拖响,钩爪在建筑物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挠痕,却无力阻止自身的松脱。

  西奥多连着钩爪一起,在幻象里朝着无底的深渊坠落。

  “——”

  千钧一发之际,一架战机忽然赶到。战机下方弹出一张捕捞网,不偏不倚地将西奥多网在正中央。

  战机门拉开,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披风如同蝠翼,似夜色般深沉。

  然而当西奥多睁开眼睛时,在那具高大结实的躯体上,他只看见一张属于斯坦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