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昏暗的光线透过菱花窗落到室内的床榻上,将床上两人的轮廓照得温柔而美丽,藤祈的身体微微颤动, 他的手臂支撑在雄虫肩侧,压下身子去亲吻床榻之上傅眠的脸, 然后在阵阵难以捱受的喘息中,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到了傅眠胸前。
傅眠长舒了口气, 摸了摸他凌乱的白色发丝, 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情绪, 咽不下也吐不出,像是完全梗在了那里。
藤祈察觉了, 他抬起头, 一双含满□□的双眸望向身下的雄虫, 开口时声音低哑:“雄主。”
他只叫了这一声,但似乎也只有这么一声, 能完全叫到傅眠的心里去,像是美人鱼空灵的歌声,声波化作海浪,冲击着岸上的沙砾,洗涤了被蒙尘的明珠。
“藤祈,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这句话问出来很奇怪,藤祈得到了无上的荣耀,得到了尊崇,也得到了心爱雄虫的爱,按理说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撬动强大的内心, 可藤祈听了他的话,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俯下身,亲吻着雄虫的嘴唇,低声在他的耳边说了句话。
傅眠一下子感觉到全身发麻,他紧了紧手,将藤祈的手腕扣住,拉到自己的脸旁边,笑道:“像你一样漂亮就好了。”
藤祈的银睫颤了颤,微微张着口喘息,被完全掌控的感觉叫他上瘾,整只虫都被他心爱的雄虫拿捏在手里,这种感觉太好了,也许皇太子说的对,雌虫不被掌控,将会是缺乏管教的杀器,他想起结婚那日他发下的誓言。
——我会用生命和荣誉,誓死守护您。
傅眠永远重于他的生命,重于他的荣誉,他会为雄虫打下每一个远征的勋章,这些荣誉,用来给雄虫做礼服上的胸针装饰品,再合适不过了。
他贴近雄虫的身体,双腿颤抖,指尖被紧紧扣着,像是一条锁链,藤祈微微皱了皱眉,在雄虫耳边低声反驳道:
“不要像我,要像您一样漂亮。”
这样的话,只要他看见,就能想起他的雄主。
…………
地牢里。
陆安看着栏杆那边被吊起的死状极惨的萨维,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他退后两步,想离开这里,手臂却被身后的一只手紧紧抓住。
安德里问他:“阁下,很惊讶吗?”
陆安蹙眉看着他,然后再度强忍着惊惧看了监狱中的萨维一眼,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安德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阁下,请不要有心理负担,死亡是他应得的结局。”
陆安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他是因为我的药剂……可是配比我试过了,没有什么问题……我……是我害死了他?”
安德里没说话,他站在亮白的灯光下,显得脸色更加苍白,半晌后他看了眼手腕上的通讯器,对陆安道:“阁下,这并不是你的错。”
成百上千年以来,妄想制作安抚剂的虫,不止有陆安一个,想要平权的,也不止有雌虫,所有的虫说的都没错,畸形的社会,不符合常理的法案,造就了整个虫族诡异的气氛——但是,这些制度却维持了整个虫族的平衡。
陆安神色恍惚,他皱着眉,视线落在监狱的地板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一下子点燃了什么东西,陆安想起傅眠对他说的话,那些话中他脑中不断回响着,为什么他要上那节政治课,为什么傅眠那么肯定他的药剂制作不会成功,为什么……他明明是人,却那么容易地接受了这一切……
“阁下。”
陆安转过身,看见了安德里复杂的脸色。
安德里说道:“陆安阁下,你以为我们没有试过吗?冲破枷锁,寻找自由,每个雌虫都想要从精神力暴/乱的困境里逃脱出来,但是,你觉得上千年以来,真的没有雌虫试过吗?”
试过的,只是宿命真的是一个轮回,很久以前,雄虫还并没有这么稀少的时候,虫族那时候是相对平等的,只是因为精神力暴/乱的问题,许多雄虫无辜被杀害,其中有许多,就是为了做什么安抚剂研究,有些雌虫坚信,雄虫的精神力可以治疗精神力暴/乱,那么雄虫的血液一定也可以……
后来雄虫越来越稀少,帝国不得已情况下,将所有的雄虫严密保护了起来,但还是防不住有些雌虫妄想铤而走险。
这是死局。
没有虫能改变。
精神力暴/乱就好像虫神赐予雄虫的一道保命符,只有这样,雄虫才能安全地活下去,整个虫族才能繁衍生息。
安德里继续道:“所有的雄虫都要感谢贵族雄虫为帝国法案让利做出的努力,是他们,让你能没有任何地位安全地站在这里。”
这些权利,是真正掌权的贵族雄虫,费尽千辛万苦,争取来的。
或许有一天雌虫和雄虫真的能平等吧,但是谁又知道呢?
“我明白了。”
陆安看着眼前的铁栏化作飞烟,脑中的话依旧在回荡,但是他已经,完完全全地理解了,明白了。
初入一个新的社会,只有真正地经历了,看见了,明白了,体会到了,才能真正地,完全融入,并为他的目标,付出努力。
这是双方的困境。
…………
“——滴答”
“——滴答”
水滴的声音不断地响着,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廊道内,四周一片昏暗,就连廊道墙壁上的挂灯也摇摇欲坠,微弱的光亮忽闪着,指引着进来的每一只虫。
藤祈提着长剑,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他不敢进去。
昨夜他和雄主一起闹了很久,藤祈身心俱疲,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带着傅眠独有的清冽香气,雄虫在他耳边轻笑,藤祈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反手抱紧了雄虫,喃喃地说出几个字,然后就彻底陷入了沉睡。
眼前的一切如此熟悉,每道声音都牢牢地攥刻在他的骨子里,微弱的风吹进来,藤祈银色的发丝缠绕住他胸口的帝国勋章。
他下意识地在胸口摸了摸,冰冷的触感几乎叫他完全崩溃,他的手指划过勋章上的玫瑰金纹,忽然想起他因为精神力暴/乱晚期,完全丧失所有的战斗能力,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医生告诉一旁的陆安。
“藤祈上将的精神力严重崩溃,可以使用虚拟记忆重塑,进行治疗。”
藤祈病得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陆安在那张白纸上签了字。
他为什么可以签自己的病例单?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眼前又袭来一片黑暗,阵阵风声吹进他的耳朵里。
精神力严重崩溃,虚拟记忆重塑。
是他真的病了,他的精神力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他没有得到重生,没有第二次生命!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梦!
可那梦太真实了,藤祈心中起了贪念,他想一辈子都待在傅眠爱他的梦里,假如再也不醒来,也是好的。
藤祈握紧了手,神思恍惚,他全身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正准备继续朝前走,就算这是一场梦,他也想再看一眼,心爱雄虫不幸离世的地方,如果有一天他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他想葬在傅眠的身边,永远守护他。
“咣当”一声,藤祈手中长剑落地,他没能进去。
他紧紧地攥着手,手心里的触感太过真实,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傅眠亲吻着他,听到雄虫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然后不动声色地,扣紧了他的手指,笑着命令他换一个姿势。
“滴答滴答”的声音仍然在不停地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
雄主。
…………
“藤祈?祈?醒醒!”
有虫在不停地轻轻摇晃他的肩膀,藤祈张了张口,艰难地喘了口气,他眼前的血障淡了一些,已经可以大致看清楚一些事物,可他睁开眼睛,却看不清楚面前的这只虫是谁。
那道声音十分熟悉,从现实穿梭到他的梦中,不停回荡着,藤祈揉了揉太阳穴,心想着:他到底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忘记了什么?
白色褂子的医生拿着病例单走过来,对床边的那只虫说道:“藤祈上将身体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开些药给您,两个月后的手术,希望您能确认一下流程。”
他将手上的单子递给了傅眠,傅眠看了两遍,然后在病例单上签下了名字,医生留下了药单,推门出去了。
“雄主?”
傅眠回头,看见那只银发雌虫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像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孩儿,他不禁笑了笑,坐在了雌虫的身边,傅眠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睡懵了?”
“雄主!”
藤祈猛然反应过来,他爬起来跪在病床上,抱紧了面前的虫,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样子,自己只要触碰到就会禁不住颤抖的这只虫,除了傅眠没有别虫。
藤祈忍不住又叫了一声:“雄主!”
“哎哎,我在我在。”傅眠摸了摸自己胸口的脑袋,“你这是怎么了?”
藤祈没说话,他将整个脑袋埋在了雄虫的胸口处,只觉得眼眶酸涩,“雄主。”
“我在。”
傅眠叹了口气,将桌子上的检查报告拿给他看。
“祈,你看。”
藤祈怔怔抬起头,在那张病例单上,没有什么精神力暴/乱,没有虚拟记忆重塑治疗,有的只是一张模糊的影像,是圆圆的,蛋的形状,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腹腔。
傅眠搂着他,说道:“我没有查性别。”
“打个赌,来看看我们的小虫崽更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