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舟坐在天虹六角大厦的会议室主座, 这些时间来江老爷子的确像他所说的那样,没有给予他的孙子一丝一毫的帮助,江行舟为了拿到那块地皮, 付出了很多努力,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块地的归属终于在一月中旬敲定。
江行舟名正言顺地坐稳了天虹集团的主位,无上的权势开始真正向他一点点倾斜, 他看着面前的项目负责人汇报着那块地皮的用效进度, 心里却在不由自主地想着另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忽然“叮咚”一声,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忽然在会议室里响起,会议室里瞬间一片寂静。
项目负责人站在台前, 悄悄地擦了一把冷汗, 此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在想:谁胆子这么大进会议室也不开免打扰?
这新上任的小江总看起来可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老板, 要是惹了他,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众目睽睽之下, 江行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份京城中心医院的检查报告,他抬手示意项目负责人继续汇报,然后面无表情地回复了来自他唯一置顶人的消息。
项目负责人松了口气,在江行舟低头回复消息的间隙快速说完了接下来的项目内容。
发出去的消息一去不回, 江行舟右手不断敲击着桌面,时不时地点亮手机的屏幕看一眼,但始终不再有新的声音响起。
会议完全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江行舟翻了翻属下交来的会议报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段时间他因为工作很少回家, 一直在不停地连轴转,开会, 商讨,合作,工作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可是还不够……
还不够。
只要一停下来,不,甚至不需要停下来,哪怕他的思绪放空那么一秒钟,傅眠泪眼朦胧的样子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他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了
他被迫放弃了他心爱的人
因为傅眠的眼泪
傅眠的眼泪是最锋利的武器,在他的眼泪之下,江行舟无可奈何,只能是他说什么都答应,他没有一点办法。
在关于傅眠的一切事情上,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他放手了……
他坐在会议室里不停地翻看着手机,微信的消息记录从五年前开始,江行舟一条都没有删除 。
最顶端的是傅眠一句礼貌又疏离的:你好。
最初的最初,是被热火朝天的宴会闹得烦不胜烦的贵公子,看上了角落里描摹挂灯的清冷小画家。
江行舟一陷再陷,陷进名为傅眠的深渊里,就再也没有出来。
……
傅眠提着药在天虹的集团大楼下站了一会,仰望着灯火通明的六角大厦最顶层,眸中的色彩晦暗不明。
冬天还未远去,空气中依然有薄薄的寒霜,可花圃里已经抽出了新生的嫩芽,只是看着,就充满生机。
傅眠今天穿了一件及膝的风衣,他走进一楼的待客大厅,犹豫了很久,直到侍应小姐走上前来问他有什么事,傅眠才像被惊着了一样反应过来。
他有什么事呢?
好像没什么事,只是下意识间,就来到了这里。
但是来到这里做什么,他不知道。
傅眠踌躇了很久,道:“我是傅眠,请帮我联系一下……”
他的话忽然停住,紧了紧手指,在侍应小姐满是疑惑的目光中,紧皱了眉,然后掩饰般道:“算了,不用了,我……我只是来看看。”
傅眠想:他好像是有一些话想当面对江行舟说的,但是现在似乎没必要了。
他们现在连最熟悉的陌生人都不如。
他没义务,没权利,也没责任再去告诉江行舟一些事情。
没必要,也没资格。
……
傅眠回到家里,什么东西都不想吃,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他仍然是像冬眠一样提不起一丝力气,他脱下衣服,躺在了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又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屏幕上是时淮主演《破军》的大结局,大荧幕下的人煜煜生辉,傅眠窝在黑暗的客厅里,安静地把剩下的剧情全部看完了,也终于知道了最终的大反派到底是谁。
傅眠闭上眼睛,稍稍睡了一会儿,直到半夜才被饿得清醒过来。
他起身披了件外衣走进厨房,面无表情地将方便面放进锅里,江行舟说他生活不能自理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就比如说现在,傅眠尝了一口自己煮出来的面,差点儿没吐出来。
可能是调料放多了?
傅眠将信将疑,把他做出的“失败品”用黑色塑料袋藏起来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然后拿出一包新的方便面再次尝试起来。
这一次的尝试说不上成功,但勉勉强强能入口,傅眠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竟然意外地感觉还不错?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正准备去吃第二口时。
喉间的酸意却瞬间涌了上来!
碗筷碎在了地板上,傅眠跌倒,不停的呕吐和阵阵喘息声击垮了他,他苍白的面孔因为胃间的疼痛而微微扭曲,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每呼吸一声都好像是最严重的折磨。
傅眠剧烈地呕吐了一会儿,直到他除了胃酸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才稍稍平息,片刻后便是一阵一阵令人通心的闷咳。
鲜红的血水从他的鼻孔和喉咙中不断涌出,傅眠紧紧按压着腹部,在剧烈的疼痛中摸到了手机,下意识想打给那个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终没有实行。
傅眠缩在地毯上缓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药,混着冰凉的生水硬生生灌了下去。
一切都安静下来时,客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傅眠瘫倒在地上,他的手扶着沙发,然后挣扎着站了起来,将地板上的脏污简单收拾了一遍再次累得跌倒在地上。
此时电视屏幕上重播了《破军》的第一集 ,傅眠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视线从完全封闭的画室门上划过,最后落在浴室的玻璃门上。
傅眠关掉了电视,站起身,心想:
他身上太脏了,得洗洗才行。
……
半夜一点钟,江行舟终于放下报告,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准备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工作一个通宵。
深夜里,京城依然是灯火璀璨,江行舟煮了杯咖啡,站在天虹顶楼朝下看,行人和车辆就像蚂蚁一样小。
那条消息傅眠依然没有回复,江行舟已经完全不期待他能回复了,他只希望傅眠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然后明天早上起来或许能破天荒地跟他问一声早上好。
实际上,傅眠现在所居住的公寓他完全可以回得去,但是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
莫名其妙的原因?
江行舟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喝完了杯中的咖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他不敢罢了。
多可笑,他不敢。
他居然不敢回自己的家。
他不敢面对傅眠。
江行舟再次坐下来打开电脑,准备明天的会议,手机通话铃声忽然响起,江行舟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接通。
“爷爷。”
江老爷子大半夜打进来电话,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他开门见山说道:“娱乐公司那块,你怎么交给别人管了?”
江行舟默了一下,道:“天虹模块太多,我暂时管不过来,徐经理对于娱乐公司管理很有经验,行舟觉得倒不如交给本来就精通的人来更好,效率更高。”
老爷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天虹现在是你在管理,你自己决定就行。”
又问他:“你和你那个小画家男朋友怎么样了?是叫傅眠对吧?有时间带他回来看看,你爷爷我也不是什么封建人物,总之你喜欢就好……”
“当时我也不是反对你谈恋爱,就算谈男的又怎么了,你眼光一向不错,我是很放心的,这周末你们回家来吃顿饭吧,也让我认识认识。”
江行舟听着电话那边老爷子老当益壮的絮叨声音,沉默了很久,才道:“爷爷,我们分开了。”
他重复了一遍:“我们分开了。”
这个事实像刀子一样划破了他的喉咙,呼呼的冷风从血肉模糊的缺口中灌进去,压迫着他的呼吸,江行舟的喉间一片冰冷,再开口时已经是嘶哑的声音。
微信屏幕上那段话依然没有回复,江行舟喉咙发紧,简单解释了两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傅眠在时淮的面前说他是一个很好利用的人,其实不是,江行舟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当然不是能随便利用的人,只是傅眠和其他人终究是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
江行舟可以在商战中杀伐果断争取最大利益,却在和傅眠的感情中一再让步,次次服软。
深夜的风真的太冷了。
……
新的项目工程计划终于开始完美实施,江行舟从头到尾忙碌了近一个月,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也终于有了勇气去推开那扇门。
微信界面上的消息时隔一天依然没有回复,江行舟猜想傅眠可能是睡着了还没醒,他们分开后,傅眠也没有更换掉公寓的密码,依然是他的生日。
江行舟推开门,入目是一片黑暗,他静悄悄地走进厨房,看见了垃圾桶黑袋子里那份“失败品”,不免有些心疼。
傅眠晚上饿了,却没有打电话给他,明明一个电话他就能过来……或者至少点份外卖也行啊……自己上手做算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眠眠做饭的时候烫到手没有……
江行舟皱了皱眉,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和一些干面,准备给他做个鸡蛋面吃。
鸡蛋面不难做,江行舟动作很快,十分钟就搞定了。
他洗了洗手,轻轻地敲了敲傅眠卧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