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胆大到隐瞒自己无法推免的事,朱丘生知道后没有怪我,他说那你就要考研了吧,考哪里?
我说,考本校。
他像松了口气,声音却更沉了,说你好好复习,家里一切都好。
我说好。
然后我继续泡图书馆,包里揣着教资考试资料。
十一月的时候,我拿了教资证,继续装孙子。一直到十二月研究生考试当天,我扯了火车票回家,去和朱丘生坦白。
他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愣了,快走两步上前,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考试吗?
哥,我咬了咬嘴唇,我没报名。
朱丘生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骨骼清晰的下颌线。他没说话,咬肌的位置动了动,等到我们都深陷进静谧里,他才开口。
为什么?
太麻烦了,我说……还得念三年,不值当的。
麻烦,朱丘生嚼了嚼这两个字,准备工作吗?
对,我说,准备工作。
做什么?
老师。
教什么?
数学。
在哪里?
镇上一中。
朱丘生没再问,点了点头,说好。
他背过去,没看我。我一抬头就看得见他后颈,朱丘生瘦得能看得见脊柱骨,突兀地在皮肉上立着。
下一秒,他一拳揍在我脸上,没留半分余地,我被他的力道撞飞出去,狠狠甩在墙上,嘴唇被牙齿割破,流出铁锈味道的液体。
那是朱丘生第一次打我,因为是他打的,我觉得并不疼。
他的拳头终于还是没再落下,过来掐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和他对视,他的声音哑着,谁许你这么做的?
我舔了舔嘴边的血,在甜腥气里朝他懒洋洋地笑,眼睛睁圆了,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说是我自己,哥,打也没用,后悔不了了。
朱丘生拿我没办法的,我在不留余地方面一向是个行家。
我哥最终还是把我拉起来,指肚矜持地蹭干净了我的伤口。我一路走一路跟他说一中现在出息了,学校教学实力比以前厉害不少,待遇也很优厚,而且老师们以前都是教过我的,同事关系也能处得不错。
我的嘴唇红肿充血,吐起字来比较滑稽,朱丘生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知道了,他说,不方便说话就不说。
我低声跟他说,哥,你打的我好疼。
过来,他冲我招手。
我凑过去,他扶着我的后颈细细吻我,安抚我的伤口,我被他吻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他又轻轻咬了我一口,疼得我“嘶”一声。
下次,不许瞒我。他说。
一定一定,我回他。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我坦白从宽,获得了朱丘生的宽大处理,但事实上并没有。多年后我才知道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然后才联系起早上起来院子里多出的烟头。
求职经历堪称顺利,笔试第一,面试第一,综合成绩第一。正式上班的时候,老班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连声说,小卢老师是我的学生。
校领导商量先让我带个后进班,下猛药,好好历练历练。我原本以为自己好歹是从高中过来的,能把这群孩子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但正式接手了才深感头疼。
真是兔崽子。
这边我在水深火热里煎着,朱丘生也在疲累的油锅里熬着。为了方便照顾小叔,他全倒成了夜班。每天凌晨四点我睡熟了才能回来。等早上我醒了,他又睡死了,挤在我被子里。睁眼后,我会看一会儿他的睡颜。
他的眉在睡梦中微蹙着,手指也熨不平。颧骨瘦得微凸,我一见,肋骨下的那块软肉就拧紧了。但早晨的时钟转的尤其快,甚至不允许我多留一会儿。
我们都得强打起精神来工作生活。
一天晚饭吃得很咸,我在饭后批作业的时候不留神喝了过多的水,后半夜小腹涨又懒得睁眼,睡意尤其浅。恍惚间听到一阵窸窣声,一个人从我身后钻进被子,胸口紧贴在我背上。
他的手从我胳膊下探出来,滑过侧腰,在我腰腹位置收紧。朱丘生肉抵着肉地拥着我,鼻尖落在我背上,深深地呼吸。
就像他是被泡在白开水中的鱼,我是溶解在水里的微不足道的救命的氧气。
嗓子突然酸疼,我低声叫他,哥啊。
他的手臂一僵,不动了。
我在他怀里转过身,目光顺着着月光滑溜进他眉眼。朱丘生的表情有一瞬呆滞,过了会儿才说,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说。
我的手和他拥过来的胳膊重叠,翻越他的蝴蝶骨,反扣在他肩上。朱丘生低下头,我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他嘴里有辛烈的烟味儿,我的舌头舔过他嘴唇的缺口,味蕾与皮肤接触的时候,尝到一点极浅的咸。我们换了气,又续上,吻到最后睡意都消了,我的小腹又开始发胀。
我从他怀里钻出来,翻身下炕。
去干嘛?朱丘生问我。
尿尿。
他停了两秒,几乎不可察地笑了一声,说真煞风景。
我跑出两步,又趿拉着拖鞋回来了,让他和我一起去。
我又不上,朱丘生说。
陪我陪我,我闹他。
他无奈地跟着我下去,说我最好去幼儿园深造一下,我在院子里又勾过他下巴吻他。
朱丘生牙关紧闭,像个贞洁烈女,我在他整齐的牙齿上摩挲了很久,他才开了条门缝要我进去。
我们接吻接到五谷轮回之地门口,他挣开了,我可不进去啊,他说。
我想了想,在虫蝇声里一边放水一边和朱丘生接吻确实不那么美好,就自己进去了。我边上边问,你在外边啊?
废话,他说。
我想起我刚跟他回家的时候,山上遇狼的事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晚上宁愿憋死也不愿意上厕所。
他发现了,压了压我肚子差点没把我膀胱挤爆,然后下达指令,去尿尿。
我,我不憋,我说。
快去,他赶我。
我穿上拖鞋,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到了厕所门口,看见那黑漆漆的洞口就心慌腿软,吓得连灯绳都不敢去扯,又像个尾巴着火的鸡一样窜了回来。
朱丘生看着我气喘吁吁,眼泪汪汪的样就奇怪,问我是不是后面有什么鬼东西能吃我?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说我害怕。
害怕?害怕苍蝇还是害怕屎尿?
你陪我嘛,我求他。
之后朱丘生陪我上了一年厕所,直到我的怪毛病好,有时候我上大号,我在里面蹲着,他在外面托腮蹲着。
我还会查岗,朱丘生?
干嘛?
你还在外面吗?
废话。
那你隔一会儿就应一声。
……
朱丘生?
我在呢!
……
朱孬蛋?
不是,你掉里面了?
……
你掉里面了?他把我跑掉的神叫回来,我一瞬间觉得有点复杂,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升起来,我在想,朱丘生究竟是不是以恋人的身份在爱我,会有人在见过对方所有怂包傻逼拉屎尿尿的样子后还爱他吗?
但我同时又觉得十分庆幸,朱丘生他见过我所有幼稚痴呆恶心人,是世界上知晓我黑历史最多的,但他还爱我。
卢子卯,我快被蚊子吃了!他骂道。
来了来了,我说。
我走过去摸他的腰,他嫌弃,说洗手。
我洗完手,继续摸他的腰。
干嘛?朱丘生问。
我贴上去,吸咬他的耳垂,低声说,想操你。
那你想吧,他说。
咱俩都多久没做了,我说,再不做你该不记得你男朋友什么形状了。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皱眉说,别闹。
没闹没闹,和你说正经事呢,记不记得。
记你妈个头。
不记得了?他也挺累的,我也没今天做那事的意思,就想逗逗他,帮他舒缓下心情,我说要不你摸摸看,再给我描述一下,加深印象?
我哥可能以极大的毅力克制着自己别弄死我,他最后只是拍了我屁股一下,冷声冷气地说,今天太晚了,周末给你。
什么?我说,我没听见。
操你奶奶的,朱丘生一脚把我踹进门里,你聋干我屁事,大晚上闹妖儿折腾人,给我滚去睡觉!
我扶着被踹疼的屁股,灰溜溜上床去了。天地良心,明明是他先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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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想让帽儿读研,但是他可能还是要读社会大学酱紫哒(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