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骨上的红印子经久不散,隐隐作痛,经过一晚上的放置,还有红肿的迹象,虞凡白拨开衣领对着镜子看了两眼,昨晚邬烬那劲头儿,跟啃骨头似的。

  可不就是啃骨头。

  啃的锁骨呢。

  得益于上次的经验,邬烬一早就离开了,那会儿天都还没亮,没几个人起来,也不会叫人看见。虞凡白拢了拢衣领,把扣子扣好了。

  展览会的关注度居高不下,贵族们这段时间多少会低调行事,那展览会上被灭了不少未成形的畸变种,这件事明面上他们不敢大肆的去找罪魁祸首。

  毕竟他们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虞凡白并不算太关心后续。

  他要找的东西,不在这次展览会上。

  “它”里面提到过的,会颠覆帝国,让他死亡的,变异种族的王。

  按正常进展来说,它应该还未孵化。

  出现异常的开端,书中所述就是从这儿开始。

  军校里的资料档案他都翻遍了,人也查了一圈,近几年所新增的畸变种里不见得有像它的存在。

  晨间拉练结束,虞凡白去了食堂,今天食堂菜色不错,他打了菜,找了个位置坐下,昨天打的那一场球关注度持续到了今天。

  食堂人多,面生面熟的都有。

  昔日情人反目成仇,下手毫不手软。

  昨天亲眼见证一场“大战”,也成了他们晚上夜聊的素材。

  虞凡白猜得到,也不在意。

  门口闹哄哄的动静传来,一大堆的哨兵一起涌进了食堂,跟打仗似的,在那伙哨兵们的正中间,簇拥着一个银发哨兵。

  边上哨兵急哄哄的,显得中间那懒洋洋的银发哨兵很突出,不像他们一个个饿死鬼似的,不是邬烬又是谁。

  到了排队的地方,邬烬摸了摸兜,才发现自己没带饭卡。

  “烬哥,用我的吧。”

  “我带了,来——”

  两个在他旁边的哨兵递出饭卡。

  他随便拿了一张,道:“回头还你。”

  “跟我还计较这个干什么……”

  昨天邬烬可谓是出了好大一个风头,这会儿在食堂也惹眼得很,虞凡白收回眼,对邬烬这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是聚焦点的体质习以为常。

  他感觉到有人明里暗里的看他,但也不算多,直到——

  “教官。”

  哨兵端着托盘在他对面坐下,一碟子满满当当的食物。

  昨天风头正盛的主人公之一和他坐在了一块儿。

  “我坐这儿可以吧?”

  他好像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

  虞凡白:“你朋友他们呢?”

  “他们那边位置满了。”邬烬指了指一个方向。

  那边八人桌确实是满满当当坐了人。

  “你怎么知道我跟我朋友来的?”邬烬这话下又是在问别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跟我朋友来的——你是不是一直关注我呢。

  “我有眼睛。”虞凡白说,“你们那风格……挺特别的。”

  特别的像一群喧闹的猴子。

  他停顿的那一下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细听又好像没有。

  “动静那么大,要想看不到也挺难。”他像只是开了一句玩笑。

  邬烬轻轻哼笑,道:“那你眼神也挺好的。”

  那么一堆人都能看见他。

  虞凡白只说:“彼此彼此。”

  啧。

  邬烬跟陷在棉花里似的,一身使不完的劲儿碰上虞凡白都没处使。

  他问:“你那儿还疼不疼?”

  虞凡白:“要跟我道歉?”

  邬烬心想,他又没错,要不是虞凡白故意逗他玩儿,他会那样儿吗。

  他这人脸比谁都白净,心比谁都黑。

  虞凡白看他表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好像在他眼里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要不等会儿我陪你去校医那儿看看?”邬烬说。

  “那倒不用了。”虞凡白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没有什么疾病的话。”

  邬烬一口反驳道:“我当然没有。”

  虞凡白道那就行。

  邬烬仍觉他不信一般,道:“我上个月的体检报告单很健康。”

  虞凡白眉梢轻挑了下,“我觉得……还是去看一下吧。”

  邬烬:“什么时候?我陪你啊。”

  陪他还是去看戏那可不一定。

  “中午吃豆子。”虞凡白说。

  邬烬:“啊?”

  “你要是闲得慌,可以去后厨帮忙挑挑坏豆子。”虞凡白说。

  邬烬听明白了这是内涵他呢。

  叫他别一大早没事儿找事儿。

  怎么就没事儿找事儿了。

  他说:“教官你还挺狗咬邬洞宾啊。”

  嗬——隔壁桌哨兵倒吸一口气。

  虞凡白不怒反笑,轻晒着道:“邬洞宾,你还觉得自己很冤啊?谁是狗啊?”

  他是说小狗才咬人。

  别人听不懂,邬烬听懂了。

  想起那伤怎么来的,邬洞宾又不吭声了,埋头扒了两口饭,又觉着虞凡白这话说得怪暧昧的。

  “嗯?说话。”虞凡白垂着眼看着他头顶。

  这会学会闷声不响了。

  隔壁桌哨兵觉他这是在威慑,都眼观鼻鼻观心。邬烬觉着他这是在调情,被他那声音勾得心痒。

  这么多人呢。

  他想,怎么有一个人,能又讨人喜欢,又让人烦呢。

  让人忽上忽下的,真不痛快。

  又……蛮喜欢的。

  那点印子虞凡白当然不至于去趟医务室,去了得被里边那老同学笑上一年,邬烬这两天状态很好,这种状态好,不止包括训练间,训练之外的状态也极佳。

  具体表现为……很活跃。

  “教官,我这儿还有点不太懂,你要不教教我?”

  “虞教官,你看我这姿势够不够标准?”

  “教官,你别乱摸啊。”

  虞凡白才搭上他的肩,就听哨兵懒洋洋的哼着调子,跟孔雀开屏似的,昂首挺胸,又不让人碰。

  他手压下去,扣严实了,“挺胸——”

  “收腹。”他拍了下他的小腹的位置,都没拍严实,只碰到了衣服,他跟个小姑娘一样扭捏了下。

  “干什么呢?你说不就好了,怎么还动上手了。”

  虞凡白一句话给他这毛病治好了:“能不能练?不能练下一个。”

  邬烬:“……能。”

  邬烬觉得虞凡白可真不经逗。

  别的老师课上,邬烬脑子看起来都挺好使儿,一到虞凡白这儿似打了个折扣。

  连宋连长都叹道邬烬天赋不错,就是基础训练方面总有欠缺,虞凡白不觉得他是基础训练欠缺,他是故意折腾。

  睡都睡过了,还不让碰,也不是多矜持的人,偏要装矜持,装又装得四不像,只差没在脸上写“我肌肉棒吧”,“我身材好吧”的字样了。

  虞凡白只当看不见。

  “上面派下任务了。”宋连长给他看了一封邮件,“加斯克尔伯爵夫人举办的一场晚宴,是上头的意思,近来事多,冲冲晦气,那边缺了点人手,意思是想让你带队,正好是连休日。”

  虞凡白看了那封邮件,问:“是谁的意思?”

  “就知道瞒不过你。”宋连长道,“你那位前任搭档在国王面前提了你两嘴,也许是想给你谋个好差事。”

  “看来人不能太闲。”虞凡白也不知道在说谁,说完一顿,随后笑道,“一闲就准有事找上门。”

  宋连长:“有好差事儿还不高兴?”

  “宋连长可就别打趣我了。”虞凡白道,“这要出了岔子,我这几年那就都白干了。”

  他是说笑的口吻,宋连长也笑了笑,“别这么紧张,总归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但愿吧。”他道。

  这场晚宴在五天后,期间要做的准备不少,虞凡白提前拿到了内部名单,那一行一列的名单很长,贵族中大多是世袭制。许多贵族先人创下辉煌,被后人继承,到如今越被国王亲近的,越被重视。

  加斯克尔伯爵——邬烬的亲生父亲。

  他见过他几面。

  虞凡白也是贵族出身,不过和贵族里那一圈的人熟络的却是没几个。

  今天训练出了点岔子,一个哨兵把脚崴了,他蹲在哨兵身前,让他脱了鞋。

  味儿有些大。

  他没碰他脚,让他把裤腿拉上去。

  脚踝肿了好大一块儿。

  邬烬打报告站了出来,他说这人是他的室友。他脚踝不太好,之前就崴过一回,没好全回来训练,又复发了。

  “你把他送去校医室吧。”虞凡白说。

  邬烬高声回了句“是”。

  待到训练结束,整队解散,虞凡白去医务室看了眼,哨兵躺在床上嗷嗷叫唤。

  “没见过这么怕疼的哨兵,这是你的兵?”校医道。

  虞凡白笑了声,道:“虽然不是很想承认。”

  “教官……”哨兵躺在床上气如游丝的叫唤。

  “他没什么大事儿,教官。”旁边的银发哨兵拉着被子盖过了他头顶,“校医说的。”

  校医说:“没伤到骨头,用冰袋敷一敷就行。”

  “过两天就能好。”邬烬也往下接了一句,捧哏属性又冒了出来。

  虞凡白让他好好休息,被蒙在被子里的哨兵挥舞着手,想体会一下教官的关怀,只听他的向导教官问:“他手也抽筋了?”

  邬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半点面子都不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邬烬忽而发现,虞凡白有时候不是真不知道人家想干什么,他就是故意装的,装不知道,还装得特别顺其自然,让人觉不出不对来。

  明明心里门清儿,但不会去戳破。

  就演呢。

  那他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也在装不知道。

  邬烬心里这几个来回,虞凡白和校医都把床上哨兵病情了解得差不多了,没多大事儿,静养休息个几天就能恢复训练了。

  虞凡白看了眼时间,到饭点儿了,他问邬烬想吃点什么,等会儿顺便让人给他们打包送过来。

  “他得静养啊,教官,那我也先不打扰他休息了。”邬烬站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吧,等会吃完我直接给他打包过来就行。”

  这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虞凡白没有拒绝,他和校医道:“人就麻烦你照看一下了。”

  校医摆摆手:“放心去吧。”

  虞凡白走在前边,邬烬跟在后边出了门。

  床上哨兵回过神,这里面就只剩下他和校医了,他不甘的拧着被子。

  心机!

  “唉,同学,你们教官和刚才那小同学关系很好嘛?”那头校医笑眯眯的问。

  去往食堂的路上没什么人,虞凡白走在路上,突然感觉背脊一阵恶寒,他轻眯了眯眼。

  “教官。”身后的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拉回了神,“我这周测试成绩怎么样?”

  虞凡白看过邬烬的周测,每周稳定的维持在第一的位置,和轻浮外表完全相反的稳定。

  “等下周公开就知道了。”虞凡白说。

  邬烬似很想知道成绩:“提前告诉我吧。”

  “不合规矩。”虞凡白说。

  邬烬:“我也不跟别人说,没人会知道。”

  虞凡白道:“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我嘴有多严实,教官还不知道吗。”邬烬说,“就不能通融通融?”

  想知道的不是成绩,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虞凡白的“个例”。

  每个方面的个例。

  虞凡白说不能,“别为难教官。”

  “这算哪门子为难,我是跟你打听成绩,又不是让你帮我改成绩。”邬烬说,“教官你肯定看过我的成绩了吧?”

  “看了第一的。”虞凡白说。

  邬烬:“第一是谁?”

  套他话呢。

  虞凡白勾了下嘴角:“你觉着是谁?”

  第一是谁,邬烬自己发挥得怎么样,自己心知肚明,以往也没见着他对周测结果这么执着。他问的是什么,虞凡白也心知肚明。

  抛了点饵,又把线给收了回去,偏生不让他如意,邬烬觉得他恼人得很。

  他想问他连休有什么打算。

  又觉得不太好。

  问得太明显,虞凡白肯定是要看出来他的打算的。

  “连休得歇好几天呢。”他说,“我这不是,想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休息都休不好。”

  “哦?是吗……”虞凡白滴水不漏,“还是惦记着吧,休息得太好,人就松散了。”

  他手一紧,邬烬拽着他拐进了一栋楼后,撑着墙把他摁在墙上,声音轻佻又散漫:“别这么绝情嘛,教官。”

  “规矩我还是懂的,我也是可以贿赂贿赂你的。”

  他摸着他领口往下的第二颗扣子。

  虞凡白垂眸看了眼:“怎么贿赂?”

  邬烬掌心顺抚着攀上了他肩膀,“教官你说呢。”

  虞凡白不动如山,既不阻止,也不回应,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眸底温柔似水,神情又透着一股子淡然:“贿赂人,也要拿点本事儿出来吧,你?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看不起谁呢?

  邬烬改为双手撑着墙壁,脸贴了过来。

  越近,就越屏住了呼吸。

  虞凡白一动不动,似知道他要干什么,又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看着,在他眼睛一闭,心一横,要撞上去时,虞凡白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嘴唇撞到了虞凡白的掌心。

  柔软,湿润,这是唇的触感。

  “一脸视死如归,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你了呢。”虞凡白好笑道。

  那带着笑音的声音钻进了邬烬的耳朵。

  酥酥麻麻的。

  他们离的很近。

  邬烬看见了虞凡白瞳孔里的倒影。

  喘不过气,心怦怦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样儿。

  虞凡白给人感觉似很近,触手可及,又像水中月一般,一捞一个空,只捞了一捧水。

  叫人欲罢不能。

  总觉下一秒,就要捞到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