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鸣带着编剧离开后,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不少人都开始对明天还能不能准时开工持怀疑态度。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方辞出门买了点杂物，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杨鸣蹲在酒店门口旁边的阴影里,跟人打电话。
杨鸣难得语气发沉：“你们确定不能换男主角了？”
他开了免提，对面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话白天的时候都问了好几遍了，老杨,不是我说你，你累不累啊？这个男主角说白了就是某位老总的儿子为了哄他小情人送出去的礼物，你也入行这么多年了,这种事应该见得也不少,好好捧着就行了。有这么个宝贝坐镇，你都不用考虑后续项目亏不亏钱了,别管他演得怎么样，闭着眼睛给他过就行了。”
杨鸣有点生气了：“我是导演，就算我不考虑亏不亏钱，我也得考虑成品的质量。我要真闭着眼睛给他过,那是砸我自己的招牌。”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劝他：“老杨,成品质量从来都不重要,没人在乎的，这个圈子里说到底还是要看利益。拿你这个男主角的那位对上下利益都有用,所以这事儿就这么着了，没得改。除非你能不用公司的钱从外面拉投资过来，还得确保你的新投资商能让你自己主事。”
这种事怎么可能呢？近两年这个圈子热闹得很,家家户户都有自己想捧的人。杨鸣好歹是出了头的导演,他的剧还没开拍，就会有无数人想把他剧里的角色当作资源送出去。
在外头一个比一个光鲜亮丽的明星们争资源,争番位，争妆造，争高光，把这些都争到手能拿到钱和流量就满意了，成品质量如何从来都很少有人在意。
只不过以前的关系户好歹调教调教能看，这次这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杨鸣冷笑了一声：“行，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咱们好歹合作这么多年，我也不为难你。咱们公司也不是没有别的导演，这样吧，这活我实在不能胜任。反正现在也没开拍多久，既然你也觉得这是个不用负责任的好项目，不如交给别人来带怎么样？”
对面似乎还想劝点什么：“老杨，你年纪已经不轻了，不要总是意气用事……”
杨鸣却不想听了，挂了电话。
他似乎有点想摔手机，但看了看自己新换的手机，又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了兜里，想站起来，结果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
嘶，蹲时间太长，血流不畅，腿有点麻了。
方辞放下手上拿着的塑料袋，走上前去扶了他一把。
杨鸣呲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小方啊，刚刚都听到了吧？见笑了。”
方辞没接这话茬，只是问他：“您腿还好吗？要不要我送您回房间？”
“不用了不用了，我在这站一会儿活动活动就好。”杨鸣谢绝了他的好意，感慨道，“我家姑娘上大学，前段时间还跟我抱怨说小组作业很烦人，分到的同组同学没一个靠谱的，她每天都想撂挑子不干干脆退课算了。可是啊，工作以后到处都是小组作业，真烦人也不能撂挑子了。”
方辞摇了摇头，对他说：“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杨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回去睡觉吧，我去找人再调调拍摄顺序，先把男主单独的戏份往后放放。至于白棠……我找人教教他再让他上场吧。他们一个个倒是完全不在乎成品质量，把我的角色当人情乱送，可老子自己在乎。”
虽然白棠毕竟是男主角，哪怕这部剧本身就比较偏群像，他的单人戏份也是最多的，再怎么往后拖也拖不了太久。
但先拖着吧，总比让白棠上场然后整个剧组的进度都没法往前走要强。
方辞看杨鸣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笑了笑：“行，我回去睡觉了，您也别忙太晚，明天还要开工呢。”
*
方辞提着东西上了楼，正看见姜眠打开门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头来。
方辞看他打扮得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有点奇怪：“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姜眠看见是他，放下了心：“我看你出门买东西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担心你那边出了什么事，正想去找找你。”
方辞心脏柔软了一下：“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
说到这个，姜眠忍不住用控诉的目光看着他：“打了啊，没打通。”
要不他也不会担心他那边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方辞愣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才发现已经因为没电关机了。
姜眠问他：“路上是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方辞点了点头，走进姜眠的房间关上门，把路上遇到的事情跟他简单讲了讲，有点想叹气：“杨导他们也不容易。”
也不知道叶明辰和白棠这俩卧龙凤雏什么时候才能退出娱乐圈，别祸害他们这些辛苦的正常人了。
姜眠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辞见他站着不动，催促他：“明天早上不是有你的戏份吗？还不快去睡觉。我先回去了。”
姜眠“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目送着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临出门前，方辞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袋子里拿出一管东西丢给姜眠：“紫草膏，今天看你被蚊子咬了两个包，记得自己擦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眠接过药膏，笑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剧组里的所有人就接到了杨鸣跟人连夜商量出来的新排期表。
众人看着时间表上白棠的名字被排去了后面，纷纷松了一口气。
可算能过两天消停日子了。
白棠拿着新到手的排期表，看着自己的名字，委屈地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依旧坚强地没有掉下来。
他纤细白嫩的手指紧紧抓住纸张的边缘，几乎要把整张纸都揉成碎片。
他们怎么能这么排挤他呢？难道就因为他比其他演员长得漂亮，比其他演员拥有更高的演技更好的天赋，就要被这么针对吗？
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他不能再继续柔弱任人欺压下去了，他必须要为自己的正当权益进行抗争。
諵風
白棠，你一定可以的！
白棠捏紧了小拳头，在内心给自己加油鼓劲之后，终于鼓足勇气找到杨鸣，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导演……我……你们不能这么欺负我，我明明是男主角，我可以演戏的，你们为什么要特意把我的戏份排到后面去？”
杨鸣直接对他说：“你的演技太差，为了剧组的进度考虑，我们会给你进行单独的培训，等培训完成之后再上场才不会浪费大家的时间。”
白棠懵了一下，眼泪马上掉了下来。
方辞正好路过去接水，闻言咳嗽了一声，小声提醒杨鸣：“捧着。”
杨鸣冲着白棠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改变了一下说辞：“白老师，你的演技虽然已经很优秀了，但依旧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而且你是这部剧的男主角，等剧集上线之后也是观众最为关注的角色。我们特意为你安排了一些培训课程，方便你更好地理解人物呈现人物。这些也都是为了这部剧和你的未来考虑。”
白棠绷不住了，指着他的鼻子大哭：“你、你骗人，你就是看不上我要欺负我！我要找人给我做主！”
他似乎已经完全承受不住内心的委屈了，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杨鸣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我捧过了，他不认账，这可不是我的错。”
方辞喝了口水，也叹了口气：“他八成又是去找叶明辰了。”
杨鸣直接往背后的椅背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随便吧，他反正看开了，直接开摆。
*
不出两个人所料，白棠离开没多久，就红着眼眶停下了脚步。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他又被欺负了，必须要找人为他作主！
只是，为什么总是他被人欺负呢？明明他这么美丽又这么脆弱，根本经受不住一点挫折。
白棠自怨自艾了一会儿自己悲苦的命运，又坚强地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给叶明辰打电话。
叶明辰昨天晚上有点虚弱，今天留在了酒店里，并没有来片场。
听见叶明辰的声音，白棠还没说话，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叶哥哥，他们……他们欺负我。”
叶明辰一听，这可不得了，连忙哄自己的小情人：“小乖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慢慢说，叶哥哥马上过来，你再哭下去，我可就要心疼死了。”
白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告状：“他们……他们不让我演戏，还让我……让我单独去做训练。可你明明说过，我已经很优秀了，他们这样做就是欺负我！”
叶明辰勃然大怒：“你是男主角，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
白棠不住点头，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一直在哭。
他的哭声让叶明辰心都要碎了。叶明辰立刻忘记了自己的虚弱，马不停蹄地离开酒店赶来了剧组。
他一手拉着白棠，一手拿着今天早上刚刚发下来的新排期表，直接把排期表拍到了杨鸣桌前。
看见叶明辰，杨鸣已经十分习惯了：“哟，叶影帝，常客啊。今天又是怎么着？谁欺负您家乖宝了？”
叶明辰厉声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棠棠的戏份排到那么后面，还要让他单独培训，他难道不是这部剧的主角吗？”
杨鸣重新搬出了那套美化过的说辞，心平气和道：“正是因为白先生是我们这部剧的主角，我们才会对他要求高一些，希望他能更好地理解人物呈现人物。没有任何人有想欺负他的意思，一切都是为了他考虑。叶影帝，就算您很爱白先生，也不能溺爱他不顾他的前程吧？”
叶明辰下意识皱了皱眉：“他要前程做什么？他只要一直待在我身边我自然会给他最好的一切，他想演什么角色我就给他什么角色，他用不着为了所谓的事业吃苦受累。”
白棠眼泪汪汪，一脸感动和依赖地看着他。
杨鸣看着两个人，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真般配啊，他第无数次感慨，真般配啊。
既然这一点不构成对白棠的欺负，叶明辰又想到了另一点。他指着被他拍到桌子上的排期表，质问杨鸣：“就时间表上的这些戏份，你告诉我棠棠是主角？”
杨鸣十分纳闷：“怎么就不是主角了？”
剧本上哪一集没有他了？
白棠演的但凡不是主角他都用不着这么头疼，说不准还真跟昨天公司的人劝他的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给白棠过了。
叶明辰冷冷一笑：“主角？导演，您不如看看，这张表上配角的戏份占了多少！”
尽管杨鸣觉得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出于对智力障碍患者的同情，他还是解释道：“叶影帝，您好歹也得过影帝的奖杯，应该不会不明白配角塑造的重要性吧？更何况我们这部剧最开始的宣传就是群像剧，所有重要配角除了要跟主角的视角和剧情串联之外，也都会有自己的故事线。”
为了照顾眼前这两位的智商，杨鸣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么说，您能听懂吗？”
叶明辰直接抓起面前的排期表撕成了两半：“群像剧？见鬼的群像剧，我只知道棠棠是主角，你们就必须给他主角的待遇。”
杨鸣觉得这人实在无法沟通：“也没人没给他主角的待遇啊。”
海报C位是他，官博宣传最多的也是他，主角的戏份和高光一点没删也全都给他了，还能给他什么离谱的待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明辰舌头顶了顶下颚，冷笑道：“好，很好，这就是你们对主角的待遇。等着吧，我会教你们真正的主角是什么样的！”
他回头叫白棠：“棠棠，我们走。”
白棠立刻红着眼眶跟上了他。
杨鸣骂了一声，把叶明辰撕坏的排期表从地上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去提醒一下编剧吧，我看这两个人恐怕要对剧本指手画脚了。”
杨鸣琢磨了一会儿，深以为然：“是有这个可能，我去提醒一下老张。”
他刚站起来，忽然觉得有点问题：“……不对，小方，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回头一看，就看见方辞正坐在这间临时休息室的角落里抱着保温杯喝热水。
他不是来接个热水就走吗？怎么还在这喝上了？
方辞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聊天页面：“哦，姜眠和小李想吃瓜，人又在片场走不开，就委托我在这里跟他们转播。”
杨鸣震怒：“你刚才在这里还不过来帮我说话，就眼睁睁看着我一个人面对那两个傻逼？”
方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夸赞道：“您刚刚的发挥还是很不错的。”
杨鸣赶人：“去去去，一天天的不够你们三个闲的。再这么闲小心我也送姜眠去单独培训。”
方辞还真给姜眠发消息问了他一句。
然后他转述姜眠对这件事的回复：“他说您要是也让他去单独培训的话，他就每天三遍来您这里念叨他是一个有天赋的演员，你们一定是在嫉妒他，并且哭给您看。”
杨鸣：……
他开始感到脚趾扣地头皮发麻：“……小方，你管管他，别让他什么都学！”
方辞表示完全管不了，然后动作麻利地离开了休息室。
*
方辞的预感很准确，第二天的时候，叶明辰和白棠就带着新找来的编剧团队来到了剧组，说是要趁着还没有拍多少，先跟剧组本身的编剧团队商量一下剧情存在的不合理的地方。
杨鸣上午不在，回公司报账去了，中午午休的时候一回来就窜到了姜眠的休息室里。
方辞给他倒了一杯茶，有点纳闷：“杨导，您怎么不回自己休息室跑我们这边来了？”
杨鸣摆了摆手：“这不就你们休息室开着门嘛，我看你们人挺齐全的就进来待一会儿。我说小方啊，咱们风雨同舟这么长时间，怎么也算熟人了吧，不就蹭你们两杯茶嘛，这小气劲儿。”
如果说叶明辰和白棠是风雨的话，他们的确算是风雨同舟了很长时间了。
姜眠拍了一上午的戏，正趴在椅子上休息，闻言抬头往两个人的方向看了看，幽幽吐槽道：“喝着我们的茶骂着我们的人，杨导，您老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杨鸣觉得他很烦人：“去去去，小年轻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姜眠随口跟他抬杠：“我们很尊老，也没见您爱幼啊。”
杨鸣哼了一声，半点都不见外地坐下来喝茶。
方辞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问他：“杨导，发生什么事了？”
杨鸣叹了口气：“昨天真叫你小子说准了，叶明辰带过来的编剧团队在跟老张他们开会……差不多结束了，待会儿等他过来跟你们说吧。”
几个人等了十分钟左右，一个看起来在四十岁上下，带着黑框眼镜，五官清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是剧组的总编剧，也是杨鸣的老搭档，张和颂。
杨鸣坐不住，当即跳了起来：“他们打算怎么改？”
张和颂把对方的需求文档打印了出来，一条条地跟其他人介绍：“对面要求把男三男四的个人线删掉，然后把男二的这一段高光戏份原封不动地移植给男主，用来确保男主的绝对主角地位。还有，叶明辰和白棠那边要求加感情线，女二和女三都必须喜欢男主，并且要多加一些两个人争风吃醋的情节以增添男主这个角色的魅力。他们那边会根据改后的情节跟演员商量之后决定把这两个角色中的一个提成女主。”
这句话一出，连一直懒懒散散待在椅子上的姜眠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先等一下……女三？女三不是男主师娘吗？”
张和颂推了推眼镜，解释道：“他们那边说，他们的老板认为，禁忌之恋更容易刺激观众的感官。”
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是老板认为，并不是他们本人这么认为。
杨鸣彻底绷不住了：“……这两个玩意儿怎么想的啊，禁忌又不是低俗。”
方辞想了想，默默从抽屉里找了一罐干菊花出来，往茶壶里加了几朵，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
喝点菊花茶，下火。
张和颂还在继续传达他们的要求：“对了，他们还说，现在最火的就是两个男角色之间卖腐。因为原来的男二失去高光剧情之后已经没有逼格了，所以他们建议新写一个男二出来，用来给男主做cp。”
他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一眼姜眠。
这种针对男二的改动很难说跟私仇没关系。
这孩子人挺好，业务能力也强，怎么偏偏惹上了叶明辰和白棠这两个……
算了，他是斯文人，实在不想骂傻逼这两个字。
姜眠正贴在方辞身边吃瓜，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这个倒霉的失去高光的旧男二就是他一样。
杨鸣忍不住打断了老搭档的长篇大论：“我问一下，他们希望谁来演这个新男二？”
张和颂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哦，这个，由叶明辰叶大影帝自降身份亲自出演。”
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不愧是他们，果然如此。
杨鸣深吸了一口气：“制片人和公司那边都同意？”
张和颂耸了耸肩：“嗯，他们过来是带着已经盖过章的提案过来的。很明显，这次咱们这个剧组已经被公司放弃了，基本已经成了老总儿子哄他男朋友开心的玩具。”
杨鸣气到脑溢血，当场就要往外走：“不行，我再去一趟公司找他们说一说这件事。”
“老杨。”张和颂喊住了他，“算了，你前段时间已经为这件事折腾好久了。他们的态度很明白，就是这样了。”
他玩笑道：“其实公司那些人劝的也没错，改呗，他们想怎么改怎么改，想怎么拍怎么拍，反正咱们该有的工资一分也少不了。”
方辞感受了一下剧组的风雨飘摇和肉眼可见渺茫的前途，试图旧事重提：“既然都这样了，那解约……”
张和颂立刻拒绝道：“不行！”
杨鸣提醒他：“违约金！”
两个人惨淡地相视一笑，那是一种看到别人跟自己一起倒霉才有的笑容。
这些年轻人就是得吃吃生活的苦，这才能让他们知道这个圈子不相信眼泪。
姜眠听到解约眼睛一亮，听到违约金又失望地缩回了脑袋。
有了方辞打岔，两个人的心情都平静了不少，杨鸣重新坐下来，没头没脑地叹了口气：“你这个剧本可是写了两年。”
张和颂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但是他们改起来估计只需要两三天。”
姜眠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忽然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问张和颂：“这个剧本对您很重要吗？”
方辞看了姜眠一眼，莫名有点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说话。
张和颂愣了一下，笑了笑：“说不上重不重要。我写过很多故事，这个故事也只是万千故事中的一个，顶多也就是花的时间多了点。但没有创作者不爱自己创作的故事和里面的每一个角色，他们都对我很重要。”
他笑着叹了口气：“创作者的才思如同一条以蓄水池为源头的溪流，并不是无穷无尽的。我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剧本嘛，写一本就少一本了。只是……很可惜。我还蛮喜欢这个主角的人设的。说句不谦虚的，我觉得这个故事我发挥得还不错。”
他心里很明白，现在的情况从白棠顶替原定的男主角进组之后就已经注定了。大家都已经尽力了，一个剧本能有被呈现出来的机会已经是不容易，现在……还算过得去。
杨鸣不爱听他这些文邹邹的话，没好气道：“嗯嗯，剧本对他不重要，但这个剧组对我很重要，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一点点搭起来的。”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去改剧本，然后筹备这个剧组，公司给的预算又不够，为了能更好地呈现剧本内容，他们自费跑了很多地方才在这个地方找到这么一个又合适又便宜的实景拍摄地。
他们俩其实也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了，还没出头的时候就跟公司签约了，没出头的时候一直被公司支使着在不同项目里跑前跑后，连署名都没了好几次，后来出头之后也给公司挣了不少钱，没想到最后在有些高层眼中还不如叶明辰这种弱智二世祖重要。
说起来也挺唏嘘的。
看来他们是时候考虑要不要脱离开这家公司换一个地方了。
姜眠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杨鸣听他说话有些奇怪，揶揄道：“你知道什么了？知道自己终于能尽快下班了？”
姜眠在剧组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他可清楚这小子什么德性了，一到下班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姜眠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难得没跟他杠回去。
杨鸣损了姜眠一下，又感觉高兴了一点，看午休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拉着张和颂出去干活。
离开休息室后，张和颂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道：“说起来他们带过来的那个新人编剧小姑娘还挺有想法的，跟我也有不少共鸣。要不是立场不一样我还真想收个徒弟带着。”
杨鸣就看不得老搭档这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跟个没脾气的面团一样，他冷哼了一声：“可得了吧，也就是你在这种时候还能发现对面的优点。我反正是恨不得直接把这群人全都打包收拾出去。”
*
这天剧组收工以后，姜眠难得没有黏在方辞身边，一结束就回了酒店，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房间内。
他从通讯录里找了一圈联系人，然后打了个视频电话。
视频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电话对面是个身着正装的年轻男人，五官隐约能看出跟姜眠有三分相似。
看起来很有社会精英的派头。
姜眠叫了一声：“哥。”
男人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问他：“有事？”
没事的时候姜眠一直都是对他直呼其名的，只有有事要求他的时候才有可能直接喊他哥。
姜眠开门见山：“我直接说了，我希望盛明能对我现在正在拍的这部剧进行投资，并且把原投资商踢出去。”
对面的人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吃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拍的这部剧应该是壹娱传媒的自制剧吧。我有病去给另一家公司的自制剧投钱？然后给另一家公司的演职人员发工资，捧别人手底下的明星？”
姜眠解释道：“盛明现在虽然算是站稳了脚跟，但毕竟是新公司，根基尚浅。我记得前段时间公司在规划成立编导部门吧？杨导和张编剧在业内无论是能力还是风评都很不错，应该很适合作为新部门的奠基人。刚好这段时间因为叶明辰和白棠的操作跟公司闹得不太愉快。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试试挖一点壹娱传媒的墙脚？当然，依照这两个人的能力和我对这部剧成品质量的预估，只要不刻意干扰，就算挖墙脚不成功这笔投资也不会亏。”
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嗯，虽然你说的这个确实有些吸引力，不过你还忽略了一个问题，这部剧是壹娱传媒的自制剧，投资商全都是壹娱传媒的本家和它旗下的子公司们，看起来并没有对外招投的意思。盛明跟壹娱传媒业务往来不深，我不认为我们贸然前去说要投资他们会同意，说不准还要惹出一些别的麻烦。总体而言，还没到利大于弊的程度。”
姜眠出主意：“直接投资当然不行，但可以试试资源置换，就说盛明想脱离开小成本网剧的限制，想试着跟圈子里有口碑的大导演合作，以后往正剧的方向发展。正巧我作为公司的签约艺人有幸被这部剧选中了，就想借着这次机会参与参与这个项目，然后稍微给他们一点他们正缺的资源当作敲门砖。
比如叶明辰正在考虑跟白棠出双人专辑，这段时间已经否了好几家的曲子了，你让可以盛明音乐部扛把子的那几位上去试试。这件事直接跟叶明辰或者他爹谈，多吹捧他和壹娱传媒几句，好忽悠。谈成之前明雁姐和她小叔那边避着点，他俩估计能看出来咱们目的不纯。”
盛明刚成立的时候签了一个当时名声还不显的乐队，这两年砸钱培养下来，已经成了圈内成熟的作曲编曲后期演唱一条龙的团队了，不少歌手都喜欢跟他们约曲子。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姜眠已经有点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哦，这个，我这段时间一直听见叶明辰和白棠晚上不睡觉在房间里嚎。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俩想干什么。”
他俩嚎也就罢了，还要开着窗户嚎，这段时间酒店接到了不少投诉。
就很烦人。
对面的人终于点了点头：“好，你说服我了，确实有一定可行性。我可以在下次例会的时候帮你提出这个提案，不过我不保证通过。”
姜眠也点了点头：“行，如果成功了，别跟乐队队长说这主意是我出的。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先挂了。”
他困了，有点想睡觉了。
对面却忽然叫住了他：“等等，你方案呢？”
姜眠疑惑：“啊？”
对面的人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看起来十分悠闲：“我愚蠢的弟弟啊，我能费劲帮你把提案在例会上展示已经很给你面子了，难道你觉得我还会为了这件事情帮你加班做方案？当然是需要你把方案做好交给我才行。”
姜眠：……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的确是他亲哥。
不过这件事确实算是他找的事，姜眠点了点头：“……好，你把你们方案模板发过来，我做。”
对面很快把模板打包发给了他，顺便提醒他：“展示用的PPT你自己找模板。”
姜眠忍辱负重：“……好。”
他哥忽然喊了他一声：“姜眠。”
姜眠正在低头翻看他发过来的模板，不太高兴地抬头：“怎么了？”
他哥在对面看着他的动作：“我看你当年学的东西都还没忘光啊，爸手底下正好缺人手，要不你过来帮忙？”
姜眠十分疑惑：“你不是在那边？”
他哥双手交叉平放在桌前，表情平静地解释道：“哦，我刚订了两张去国外度假的票。”
姜眠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笑死，管理公司这种累死累活的工作谁爱干谁干，他是不可能干的。
只有每天摸鱼到点下班这样才能勉强生活。
*
第二天一早，姜眠准时出现在了片场里。
方辞一见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昨晚熬夜了？”
姜眠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精神不振地趴在桌子上，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有点私事要处理，睡得晚了点。”
方辞把小李叫过来，跟他说了两句话。
小李点了点头，离开了片场。
姜眠抬起头，问方辞：“你让小李干什么去了？”
方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让他去给你买杯咖啡。”
明知道今天戏份多工作量大还敢熬夜，趁着年纪轻可劲折腾自己是吧？
姜眠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向他，笑容阳光灿烂：“是一件很重要，能一劳永逸的事情。”
方辞正在翻看盛明那边发来的文件，反应敷衍：“哦。”
姜眠看了他一眼。
方辞回了一条微信消息，然后继续翻看文件。
姜眠又看了他一眼，感觉浑身不对劲，也不困了，忍不住道：“你不问问是什么事情？”
方辞顺着随口问道：“什么事情？”
姜眠卖关子：“等发生了你就知道了。”
方辞：……
他算是发现了，在很多情况下，姜眠这人真的很懂得怎么招人烦。
*
今天剧组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拍摄氛围。
杨鸣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摆烂了，连白棠站在镜头面前阿巴阿巴都能高高兴兴地给他过掉，顺便还能夸奖一句：“白老师真是天纵奇才啊，有您这样的演员真是娱乐圈的一大幸事。”
白棠被夸得满脸通红容光焕发，原本就爆炸的自信心更加爆炸，动作越发矫揉造作地在女演员面前搔首弄姿，试图展示自己的男主风采。
女演员看着他因为用了过多化妆品显得油光满面的脸，一个不小心，转过身呕了一下。
杨鸣看都不看，高兴地挥了挥手：“好，过！”
白棠这次却不高兴了：“这样不行吧，剧本里根本没她吐的剧情吧？”
张和颂立刻走上前来，坚定道：“没有任何问题，其实在这段剧情里，师娘……啊不对，现在是女主了，女主她怀孕了。当然，并不是男主的孩子。”
女演员茫然地站在一边，有点想笑，又觉得实在是太抽象了。
白棠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以他的智商并不能分辨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只能张了张嘴，像平时在拍戏的时候一样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我们觉得您跟叶影帝对剧情方面的理解很超前，我们自愧不如，并决定追随你们的脚步。”张和颂笑容温和，说话掷地有声，“毕竟是禁忌之恋嘛，都追求刺激了，那不如贯彻到底。”
看上去完全分不清究竟是已经彻底摆了，还是已经彻底疯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辞已经完全被场上吸引了目光，忍不住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开始吃瓜。
姜眠幽幽感叹道：“真是，太精彩了。”
方辞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窜到了他身边的姜眠，随口问了一句：“今天不是还有你的戏份吗？”
姜眠叹了口气，给他展示叶明辰和白棠团队连夜赶制出来的剧情大纲：“哦，我今天开大救场未遂，被抬下去了，看样子要一直到快结局的时候才能恢复健康。”
毕竟开大救场的高光必须要交给男主，他作为区区一个男二，啊不对，是前男二，当然不配有这么好的人设。
谁能想象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给他演到了这个剧情呢？
真是奇妙的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