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六州歌头>第19章 南府旧事

  两人第二日便动身启程,却不料半路遭人埋伏。

  薛鹤一掌轻易化解迎面而来淬了毒的暗器,那黑衣人自知不敌,朝马车扔出一团烟雾弹便飞身想逃。

  “想跑?”薛鹤冷嗤,惊云出鞘,在他掌间来回翻转,在他内力的催发下,剑尖竟然扭转起来,直直脱离飞出他掌心。

  一道寒光掠过白烟,隐隐带有风雷之声,长剑在日光下泛着寒冷至极的光,不远处随即传来一道重物狠狠坠地的闷响声。

  薛鹤上前将人一脚踹翻,居高临下地看着受了重伤,挣扎无果的人,伸手毫不留情地从他肩上拔出惊云。

  那人硬是咬牙不肯出声,殷红的鲜血溢出他的嘴角,额间豆大的汗珠成滴滚落。

  银白的剑身锋锐无比,剑尖染了殷红鲜血,冷光流动聚于指尖,散发着极寒的气,一股寒意直透肺腑。

  车帘被白净的玉手缓慢掀起,风尘相垂眸看向地上口吐鲜血的黑衣人。

  “这位兄台看着好生眼熟,莫不是我们以前见过。”

  那人犟嘴不肯开口。

  薛鹤悬剑在他眼前,冰冷道:“这嘴既然不想说话,那留着也没用了。”

  黑衣人猛然抬头,阴恻恻的目光宛如毒蛇,幽幽闪着狠戾和森寒,眼里凶光毫不掩饰的露出来,眸中满是滔天愤怒和仇恨之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猝不及防咬破嘴里的毒,还不等风尘相制止,便一命呜呼了。这人是死士,就算真撬开他嘴,怕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薛鹤用剑挑开他脸上的黑布,眸底神色略微一沉。

  “竟然是他!”风尘相微微皱眉,看着地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清浦寨二当家。此人不久前被押回了大理寺受审,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

  “留青人在扬州,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薛鹤瞥了一眼那人,冷嘲热讽道:“大理寺的门槛真是越来越低了,竟养一些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

  风尘相闻言叹了口气,虽然这人说话难听,但又莫名的有道理,让人听了无法反驳。

  “看来进京的事得再缓缓,有人想要阻止我们调查南府的事。”

  两人回到酒肆跟薛逢汇合。

  薛逢一听说要去扬州,嘴里衔着一根茅草懒懒靠在树上,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番,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

  “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薛逢撑着下颌低头看向二人,笑眯眼道:“薛宫主多日不见,真是让人甚是想念啊。”

  薛鹤沉着脸,左手掌风凌厉地朝他方向劈去。

  薛逢一个翻身跃起,身形左右虚晃不稳,差点没被直接送走,见男人没防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凌空朝树下的人扑去。

  薛鹤冷冷抬眸觑了他眼,薛逢眼见便要得逞,眼前突然晃过一抹人影,那人身形犹如浮光掠影般,眨眼间,原本站了一个人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扑了个空,点足空中一个倒翻,双足稳稳落在地上,脚边是被男人暴力折断的树枝,散落满地。

  薛鹤负手,冷着脸站在他身后。

  薛逢微感惊讶,没想到他居然能躲开自己这一掌,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早听闻薛宫主武功了得,他突然低笑出声,“来得正好,我正缺个练手的。”

  他接近痴狂的笑起来,转身不由分说就是干。

  薛逢出手快准还狠,他腾空跃起,在半空中伸展双臂,年纪轻轻却轻功了得,凌空甩出袖里金鞭,裹挟着如雷霆般的威力,猛烈砸向地面。

  薛鹤眉头挑起,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轮椅上的人。风尘相懒懒倚着轮椅,眸子隐晦,悠闲自在的看着二人,嘴角依然带着笑意,一副看戏的模样。

  薛逢被人赤裸裸的无视了。

  他在最后一刻收回金鞭,站稳脚不开心的看着两人,伸手指着薛鹤叫嚣,“喂我说你俩什么情况,薛鹤你丫的居然敢无视我。想我薛逢曾经也风光过,战斗力在武林那更是没得话说,你们陪我玩玩又怎么啦。”

  薛鹤没功夫搭理他,径直迈开腿,朝轮椅上的男人走去。薛逢咽了口唾沫,丹凤眼瞪得直溜圆,气得半死。

  他刚走近两步,折木突然出现挡在风尘相面前。

  “薛宫主若再靠近半步,休怪我手下无情。”

  风尘相喉结明显紧张一滚,笑容愈发浓郁许多,“折木不必紧张,先退下吧。”

  折木愣了愣,抬头冷漠蓄了一眼薛鹤,冷剑归鞘,规规矩矩退到一旁。

  薛鹤径直在他面前停下,男人身形挺拔高挑,蹲下挑起他的下颌,语气冰冷质问道:“你刚才在看他?”

  风尘相懵了一下,没有反应,男人英俊的脸近在咫尺,眼底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气息沉沉的扑面而来。

  风尘相缓冲许久,才知道这男人居然是吃醋了。他心底没来由的一笑,微微俯身靠近,唇瓣贴近他耳畔,话里带着丝丝入骨笑意,“阿鹤这么好看,我的眼里除了你,还容得下谁。”

  无论他这话是真是假,反正中听,薛鹤脸色倒也逐渐缓和不少。

  “你最好如此,否则休怪我无情。”

  风尘相看向远处环手抱胸的薛逢,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折木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握紧手里的剑,强行扭过头,没眼看。

  几人到扬州已是数日后的事。

  “都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今日得此一见,果然不负盛名。”风尘相感叹道。

  扬州城内繁华至极,车马骈阗,人流如织,往来商客攘来熙往。八街九巷,官宦人家的踏马乌骓俊美健壮,马蹄嘚嘚地敲击着地面,暗尘随其飞起,直至远处传来一声马嘶长鸣,说是雄富冠天下也不为过。

  屈留青在扬州有私人的府邸,还置办了不少良田店铺。屈府门前玉石台阶,红墙绿瓦,府邸宽阔华丽,雕梁画栋,门前两根红色巨柱,上有回旋盘绕的青龙栩栩如生。

  看门的一听是自家少爷朋友,连忙进去禀报。

  入门便是曲折回廊,绿水绕竹,嶙峋怪石堆砌在一起,奇花异草美轮美奂,气势不凡。亭台楼阁上有精致雕花,檐上四角高高翘起,掩映着风中飘扬摇曳的翠竹。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刺耳狗吠,听上去略显凄凉。一个仆人提着麻袋正要丢进坑里,袋里耸动,是狗无疑。

  “这狗可是染了什么病,这位兄弟要将它活埋了。”风尘相出声问。

  那人闻声回道:“这是姑娘养的狗,今日在院里吓哭了小公子,屈公子吩咐属下将它找个地方处理掉……”

  为了这狗,姑娘还破天荒和公子吵了一架,现在还闹绝食。公子也是狠心,说什么也不肯服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照办。

  风尘相了解了下大概,让他先带自己去见屈留青。

  屈留青正发着火,远远便听见他呵斥人的声音。一听他来,连忙拂袖起身绕过紫檀木的书桌。

  “尘相怎么来了。”他有些吃惊,看着轮椅上如沐春风的男人。

  “我来得好像不凑巧了,留青公务繁忙,我应该先说一声才是。”

  屈留青虽锦衣玉食,却打小开始习武,他外貌虽不是标准的俊男,五官却是极其端正立体。眉粗而脸庞粗犷,冷硬的下颌线紧紧绷着,锋利冷峻,浑身散发出浓郁的荷尔蒙气息,让姑娘家多看几眼就抑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你又跟我见外了。”屈留青屈膝蹲下身握住他手,眼神微微一暗,“手怎么这么凉,三七是怎么照顾你的。”

  “这跟他没关系。”风尘相自然而不疏离地收回手,四处打量两眼,反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寒儿那小丫头,我这一路可是想她得紧。”

  往日若来,寒儿闻着风声火急火燎便跑过来,他这么问,也并不显得突兀。

  屈留青闻言脸色一变,冷了几分,粗哑的嗓音染上一丝怒气,“她不听话,让我关在房间反省去了。”

  风尘相故作震惊,微微结语。

  “刚才来的路上,略有耳闻。”他沉默片刻,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倒是让我突然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

  屈留青微微皱眉,听他说。

  “一户耕者的黄牛,性子向来敦厚,可有天却突然失控伤了隔壁邻居的孩子。后来一问才知,原来是那孩子一心想趴上牛背,结果被突然起身的黄牛摔倒在地。”

  “摔疼的孩子哭声一出,那黄牛受了惊吓跑了起来,结果却不出意外的伤了那孩子的腿。”

  “后来这邻居将这家人告到了官府,想要讨个说法,并索赔五两银子和打死那伤人的畜生。”

  “那户人家绞尽脑汁才拿出一辈子存起来的五两银子,可那黄牛是一家五口所有的希望,他们还指望着它来年春耕。”

  “最后县令再三斟酌,不同意处死黄牛。”

  “他转身对那邻居说,你的孩子伤了腿,可现在有了这五两银子,他的腿也会得到很好的诊治。可这牛是他们一家五口的全部经济来源,你要了这牛的命,便等于无形中杀了五个人。”

  “今日留青不分青红皂白,因为这狗吓哭一个孩子,就要取它性命。天子厌战,不喜杀戮,更何况这狗陪寒儿也有些年头了,今日若是因这条狗,而伤了两人的情分,属实不妥。”

  “是啊,世人都说众生平等,却都自以为高人一等。”门外传来少年干净不羁的说话声。

  薛逢踩着银靴迈进玄关,拔高嗓音调侃道:“这人的命是命,那畜生就不是?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我看有时候这人啊,心若顽石,反而不如那猪狗马牛。”

  屈留青眼神一戾,喝道:“你又是何人?”

  “在下薛逢,江湖人称落花风。”

  “原来是你。”他眯了眯眼,收敛了气势,语气缓和不少。

  当年薛逢与萧云栈那一战,他也略有耳闻。

  只不过没想到,这薛逢竟然如此年轻。

  门外倏而走进一人,屈留青看着来人脸色大变。

  “薛鹤,是你!”

  他曾与薛鹤交过手,却不敌。

  薛鹤眼神冰冷睨了他眼,语气终于透出一丝波澜,唇弯折出一道弧度,轻笑低嘲道:“是你啊,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