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是千岁大人,我是九千岁。我比他厉害,而且我比他活得久。

  我飞黄腾达的机遇始于某一日太后主子文以宁的选择,他让我去照顾那个痴痴傻傻的八岁小皇帝凌风慢——据说他是仁尔玛的儿子,从小因为母亲喝了太多的堕胎药而被药傻了。

  当初见他的时候还觉得他可怜,后来我才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欺我也。哦对,我现在也是古人。

  我叫谢良。

  八岁的小凌风慢露出了他尖利的爪子想要这个天下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我的机会来了。

  他八岁就已经有如此城府、高瞻远瞩、算无遗策,跟着他我肯定能长长久久,不做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我也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混个高官当当。

  历史的实践告诉我们:不想当权倾朝野的太监,不是好公公。

  什么千古贤宦第一人的高力士,明朝四大权阉的汪直、魏忠贤,还有龙门飞甲里面的曹化淳、雨化田。

  穿不成厂花,我也能凭借凌风慢这等好风力,直上青云。

  直到很多年以后,

  我才发现凌风慢虽然阴狠、残忍又冷血,外加有些多疑自闭,可是他其实不折不扣就是个腹黑又傲娇的小东西。

  比如当时他早就准备好了忘川的解药,明明白白想要送给他的养父文以宁和我师傅卫奉国,却最终闹了一出让师傅和太后白白担惊受怕、还累得我要去送药。

  对,我就是要去送那“起死回生”的灵药给男太后文以宁:他那么死过去不过是假死而已,可怜我师傅当真是悲痛得披麻戴孝,险些心如死灰。

  若非九千岁我早有筹谋,在烟波江边藏好了羊皮筏子——哦对,我师傅用羊皮筏子来做了可以装水的套-套来攻——后来我再也无法直视羊皮筏子这种东西。

  带着他们离开的时候,师傅看着睁开眼睛的文以宁的时候,我知道他眼中的东西,就是幸福。

  而我,大概能够从凌风慢在岸边嘶声力竭的大喊声之中听出来——那个傲娇的臭小子,对我的纵容。

  我叫谢良,姓谢,名良,字吃五碗。

  这个字是凌风慢那个有仇必报的皇帝给我取的,他说我吃饭要吃五碗饭、简直要将他吃穷。这不科学,他堂堂中原皇帝,总不至于连我小小一个太监都养不起。

  不,你可不是小小一个太监,你是朕的殿前指挥使、是朕的财宝。

  每次和他争论,他多半会偏着头,十分严肃地同我这么说,我心想若非是我每日能变着法儿给他弄出些“小发明”、“小创作”他能说出这种话?

  总之后来宫里人都渐渐不再叫我“谢公公”了,而是开始叫我“九千岁”。

  我想,这恐怕一来得益于我是穿越而来,享有“历史的后见之明”特权,也就是俗称的“金手指”;二来嘛……

  恐怕是得益于我师傅卫奉国留下来的两本宝书:《千岁大人房-中-术》和《深宫秘辛》。

  靠着它们,每天早上我从龙床上起来的时候,便能弯起嘴角望着枕边眼角微红、皱着眉头的凌风慢,用身体、告诉了天下人乃至后来的太监一个道理:

  真男人,无根也能攻!

  第73章 番外三

  韩青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位二皇子的时候,他还只是太医院的小小宣差,官品为八。合宫每一处宫殿的首领太监都是他的顶头上司,见了面,他得低头、行礼,然后匆匆提着药箱退避三舍,躬身目送那人走远方能离开。

  京城的天,当真是蓝的没有一丝云。只不过,在这片天下的人心,便没有那么纯净了。

  世人都说,宫里的女人和孩子难将养;世人都说,一个女子在宫里要存活,不仅要拥有姣好的容貌,还要拥有过人的聪慧、人缘和家世。

  最重要的,自然还是要和太医院的众位太医打好关系:交情深浅,轻则关乎子女性命,重则攸关生死、牵扯一生荣华。

  太医院、太医院,从东面往西走一共有四百九十二步,从南往北则少两步。架子上摆着瓶瓶罐罐可以令爱者生、怨者死;柜里的药材只要经过了众位太医的手,便能成救人良方、亦或是杀人圣器。

  头顶有飞鸟飞过,燕雀微薄的叫声却胜过囚在金丝笼中的雀儿高远好听。韩青抬头看着天空,雁过无痕、何况是京城普通的燕雀。

  “韩大人,您这边请——”

  带他前来的那个侍监适时地出声,打断了韩青的出神。看了一眼身上的官服,又无意间瞥了一眼身后跟着自己提着药箱的小宣差和医官,韩青皱了皱眉,跟着侍监走进了那座宫宇:

  锦朝几百年来传说之中最奢华的宫殿——永宁殿。

  侍监站在门口,有些害怕,看了韩青好几眼之后,才怯懦地说道,“圣上不让我们进去,只让大人您一个人进去,您看这……”

  韩青没有说话,只朝着自己的两个小徒弟伸出手。他们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将药箱悉数递给了韩青,韩青看了侍监一眼:

  这样,成了吗?

  侍监早就听闻太医院正使韩太医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他慌忙点头然后拿出了御赐腰牌给门口的禁卫看了,禁卫才推开门,让韩青提着药箱进去。

  进门便看见了左手一侧围着长廊一圈的翠竹,如此绿意、在北地实属难得一见。正面看过去,端是一汪清澈的池水,池心伫有八角凉亭一座,从门口往北有蜿蜒的巨石铺在水面上作为小径、直通凉亭。亭上有两句词,上阕写着“泠泠弦上音”,下阕却是写了“松风慢诗心”。

  在那亭中,静静地坐着一个人,白衫冠冕、面如冠玉、长发覆额,正在面对着一盘残局,偏头沉吟。

  韩青皱眉,看了看面前的水面,握紧了药箱,微微提起那厚重的官服,往前走了一步,踏上了巨石。

  那石头不知是从哪个河滩搬过来的,在日光照耀下竟然不会发烫,常年累月地浸泡在这里,边缘一圈有浅绿色的青苔,池中荷花含苞欲放、荷叶舒展,莲叶之下还有红黑色的鲤鱼在游动。

  只是可惜,韩青没有心思欣赏如此景致,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是不是深吸一口气、重新低头飞速看清下一个巨石在哪里,然后再不看第二眼,抬头迅速迈步往前。

  他怕水,所以,他才会不远千里来到了京城。

  在韩青最后一步踏上了池心的凉亭边缘的时候,他整了整衣衫,放下药箱正预备拜下,却听见那个面对着残局对弈的人开了口:

  “大人不会水?”

  韩青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动容,可是很快,这一点点的变化也像是丢进了深潭里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被他隐去了。

  韩青挽了挽衣袖,对着凉亭中的人行礼:

  “臣,太医院正使韩青,奉皇上的旨意前来替您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