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只怕是受人挑衅,多疑罢了。”

  听了卫奉国的话,宁王只是摇了摇头,眉目间闪过了一丝痛苦之色,他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

  “当初,皇兄说,他要将太子之位让给我,我当真了……”

  “父皇只有我们两个儿子,太子之位不是皇兄便是我。从小到大,读书论政、琴棋书画、骑射兵法,甚至天文律例,本王哪一样都强过皇兄。况且,皇兄他——根本无心当这个皇上……偏偏,呵,偏偏——”

  宁王说着,痛苦地摇了摇头,便盯着面前的一个青石板,再不说话了:母后也就罢了,他知道母后一向不喜欢他。可是为何从小宠溺他的父皇,却在知道了皇兄要出让太子之位的时候,满脸的惊慌。

  卫奉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宁王身前,挡住照射进来的月光。

  “唉……是本王失态,”宁王沉默了一会儿,自己收起激动的情绪,抬头看着卫奉国道,“若是尚方院的人,还为难公公,本王可以压下此事,公公无需挂心。”

  宁王此举正是为了收买人心,文以宁心里冷笑——明明白白是你去盗的帝陵,偏偏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不知卫奉国买不买这个账——

  “多谢王爷厚爱,不过此事无需王爷出面。”

  “……”宁王挑了挑眉,“帝陵失窃,监守失责是重罪,公公好不容易位居宫殿监正侍之位,又掌十八司印,若是文以宁和那班朝臣追查起来,公公要如何自处?”

  卫奉国笑了笑,重新回到案前,也给自己添上了热茶:

  “此事,王爷就不必为下官担心了。”

  宁王不解地看着卫奉国,看到卫奉国老神在在的样子,只感慨了一句:

  “也是,若非当年皇兄挥师北上,卫公公此刻应该也同本王是一样的——位列亲王之位,又有摄政之权。”

  卫奉国闻言也不过是莞尔一笑,看着不知名的方向说道:

  “王爷所言不差,不过,若是没有桓帝挥师北上灭大戎国,大约今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认识这许多人,更遇到我心爱的人。”

  说着,卫奉国若有意若无意地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文以宁。这话听在宁王耳中稀松平常,可是在文以宁这里却别有一番滋味了。

  文以宁身子未动,却暗中把被角死死地攥在了手中。

  “也罢,今日来就是想告诉公公这些,没想打搅了公公的好事——”宁王起身,端起了桌上的茶碗冲卫奉国致意,“日前我那儿,有从崖州贡来的上品橡胶,改日叫他们拿来给公公,算是本王的一点补偿。”

  “王爷客气,”卫奉国也饮尽了杯中茶,跪着宁王恭敬一拜,“下官谢王爷赏赐,夜深风露重,让下官送王爷一程吧。”

  “不必,”宁王摆了摆手,“孙阁主还在外面候着,公公请回吧。”

  看着宁王走远了,卫奉国就转身回到了大殿之中,才合上了房门,文以宁就一掀被子从床榻上跳了下来,也不管身上的衣衫凌乱,直接来到了卫奉国面前,揪着卫奉国的衣衫问道:

  “你——不是中原人?”

  他刚才都听得真切:宁王说若是凌与枢没有挥师北上,那么卫奉国现在应该是和宁王一样位居高位,以亲王位摄政。

  卫奉国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端着饶有深意的目光,将他上下一个打量、然后啧啧称赞道:

  “‘娘娘’有一副诱人的好身材,穿着衣裳十分禁欲,脱光了又看不腻,如今只着一半衣裳,真是欲拒还迎——令人遐想。”

  文以宁一愣,狠狠地瞪了卫奉国一眼,脸上腾起一片绯红,衣衫被卫奉国撕破,只能勉强蔽体,他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领、后退一步放开了卫奉国。

  “我说了,我是彰明二十一年入宫的。那年,您的‘夫君’,彰明朝的当朝太子——凌与枢,带领锦朝的军队、会师驻守在北疆羽城的‘白袍军’,克戎狄十余座城池,俘虏戎狄十二翟王,更迫使大戎国的国主不得不将女儿仁尔玛公主送来和亲、嫁给您的夫君为姬妾。”

  卫奉国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往文以宁那边走去。

  “被俘虏的十二翟王,尽数被你们中原人当做最下贱的奴隶驱使——动辄打骂、责罚,‘翟’在戎狄语中是亲王的意思,是戎人最勇猛、最受人尊敬的人,由国主亲封,享和你们中原的摄政王一样的尊荣。”

  文以宁从未见过卫奉国如此恐怖的神情,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可是他一退,卫奉国却立刻进了两步。

  “两国交战、善待战俘——这是你们汉家兵书上讲的,‘娘娘’你可知道这十二人,最后遭受了何等待遇?”

  “我……”

  文以宁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凌与枢当年对待戎狄俘虏是何等的残忍,他自然是知道的:枭兽、剥皮不算最狠的,挖眼、割舌不是最毒的,凌与枢要让戎狄人畏惧锦朝的政权,什么花样没用过。

  凌与枢心狠,十二名俘虏也是戎狄的英雄,面对酷刑没有一人动容求饶的。

  “您知道,”卫奉国却代替文以宁回答了,“可惜您没能为他们说上一句话。”

  “……”

  文以宁沉默,卫奉国的指责无可厚非,凌与枢俘虏了戎狄十二翟王凯旋不久,性命垂危、缠绵病榻的和帝一道圣旨将他宣进宫中。

  他那时满心都是绝望和对命运的无奈,哪里有心思去理会戎狄俘虏的生死。

  文以宁只记得那是一个雨夜,他满心疲惫地从明光殿中出来——君命难违,可是文以宁不明白为何要赔上他的一生、甚至是文家所有。

  大雨倾盆而下,像极了凌与枢对他用强,而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那个夜晚。

  没人会来救他,只因对方是皇帝的儿子,是未来的储君。

  文太傅说,君命不可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和帝说,那是朕唯一的儿子,若是没了你的帮衬,朕怕他走上绝路,算朕求你。

  甚至、甚至是那个强-暴了他的男人,当朝的太子,竟在暴行之后,搂着他泣不成声、直抒胸臆,说不要天下江山、不要王权富贵,只想和他长相厮守,做对安乐夫妻。

  他们个个摆足了可怜面孔,放下身段苦苦哀求,却从没有想过他文以宁的感受——没有爱,就算在床上抵死缠绵一宿、就算拜堂成了夫妻,房事也不过是发泄兽-欲而已。

  不爱,怎么做?

  没人问过他痛不痛、爱不爱,他生来便有他的位置:“济济多士,文王以宁,锦朝安定,盖信乎以宁也。”

  天地不仁,他就算是太傅公子又能如何。命运不济,他想不服输,可一人之力、如何挣得过百年锦朝。

  带着绝望的心情,他跌跌撞撞出了内宫回太子府,却在锦廊上撞见了一群军痞,他们肆意地责骂踢打一个男人。

  文以宁当时的身份是太子的男妻,虽不如今时今日地位,背地里仍旧有人嘲讽他身为男子竟然甘愿在男人身下承欢。可是面子上,大家还是要敬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