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明十一年,是他文家得势的那年,那一年,他爹从名不见经传的一名司长,破格被提为当朝三权之一的太傅。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可是家中忽然多了那么多来往庆贺的人,他和妹妹都有了许多新玩具来玩,文以宁当然不会记错。

  只是,

  他没有想到原来当初从他文家崛起的一日,就包含着算计和阴谋。而且在这些阴谋之下,似乎掩盖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主、主子?”

  文以宁的出神被如意给打断了,文以宁回头看着他,才发现如意和平安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

  定了定心神,文以宁放开了被自己无意中捏得一团糟的纸张,压着嗓子说了一句:

  “我没事。”

  “主子你脸色可不好,要不我让韩太医来瞧瞧您?”如意不放心,担心地看着文以宁。

  自从在宣政院一事之后,太医院的韩太医倒是成了寿安殿的常客,宫人们也都将这位太医当成是了太后御用的太医,而且韩太医是文以宁无意中提拔成太医院副使的人,如意自然以为文以宁也中意他。

  摇了摇头,文以宁从河山阁二楼的窗户看了出去,外面天色不早,今日沈钧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便只好改日再来,吩咐如意和平安将所有书都归还原处之后,文以宁就离开了河山阁。

  “主子,我们这就回去了?”如意看着文以宁,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您、您没有、真的没有其他地方想去了?”

  心想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文以宁皱眉看着如意:

  “嗯?”

  “主子啊,我、我还以为,比起一个过世的老女人,你、你更该担心卫、卫公公呢……”

  如意这句话虽然说得小声,可是文以宁还是听见了,皱了皱眉,翻了个白眼给如意道,“他是宫殿监正侍,官拜黄门正四品上,又何须我担心呢?”

  “……可是,可是我听说,那尚方院很恐怖的,进去十个有九个都出不来,卫公公都进去三天了,我、我担心……”

  文以宁皱眉看着如意,咬了咬嘴唇,淡淡一笑道,“你担心他?就不怕平安吃味吗?”

  “主子!”

  “主子你开什么玩笑?”

  这次反而是平安和如意两个人一同前后开口大声反驳了,看着如意脸红,而平安竟然也露出了几分懊恼之色,文以宁小小的恶作剧得到了满足,便淡淡叹了一口气道:

  “也罢,去看看他吧。”

  尚方院在宫中的西南角,原本从河山阁出来一路往南就可以到达,可是几日前,三所附近发生了爆炸,道路不通,所以文以宁他们只能绕道。

  到达尚方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门口的小厮在引路的时候,无心说了一句感慨,倒惹得文以宁又有几分后悔——他觉得他不该来看卫奉国。

  那小厮说,“真不愧是监侍馆正侍、卫奉国卫公公,前脚有宁王来探,后脚太后主子您就来了,当真是位高权重,叫小的们羡慕。”

  宁王来过?

  也对,文以宁皱眉跟着小厮走,他倒是忘了卫奉国原本就是宁王身边的鹰犬,他和宁王面合心离,暗地里明争暗斗。

  现在,无论是处于人情还是义理,文以宁都觉得他不该来看卫奉国。

  可是,当真看见卫奉国的时候,文以宁又觉得自己应该更早来看卫奉国的——

  尚方院的刑房他没有来过,可是还没有走近就听见了不少凄厉的惨哼,一路上看过去被刑囚的几个人都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而远处尽头的墙壁上吊着一个人,那人一头长发已经散乱开来,结实的胸膛上全是淋漓的鞭痕。

  文以宁只看了一眼就停下了脚步,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卫奉国被人用牛筋绑了双手、拉高用铁链绑在了头顶,铁链吊起来的高度恰到好处,所以卫奉国只能脚尖着地被吊在那里,上身的衣衫已经被脱去,再怎么结实好看的身材,都因为上面遍布了鞭痕而带着凌虐的意味。

  卫奉国的双唇已经苍白干裂,他垂着头,看不清到底是醒着还是昏过去了,可是唇边隐约的血迹,让文以宁的心一瞬间就揪了起来。

  旁边的番卫看见文以宁皱眉和骤变的脸色,上来不痛不痒地解释了一句:

  “卫公公什么也不说,奴才们也没有办法。”

  “墓又不是他盗的,你们想要让他招什么?!”文以宁忍不住了,狠狠地瞪了那个番卫一眼,对方一愣,移开了视线。

  看着劈开肉绽、生死未卜的卫奉国,文以宁咬牙逼着自己走了过去,才凑近就看见卫奉国的肌肤上有淡淡的一层亮晶晶的东西,文以宁立刻明白了这些人是用了盐水。

  堂堂监侍馆正侍,竟然被这些小人用鞭刑甚至是盐水刑囚,文以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凭空狠狠捏了一把,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着疼。

  眼瞧着好好的人给折磨成了这样,文以宁心里懊恼,想着自己许是太过相信卫奉国的地位,能被称为“千岁”的人,如何搞不定尚方院的几个小卒。

  心乱之下,文以宁咬紧嘴唇、攥紧了手指,只怕自己会忍不住立刻说出让尚方院放人的话来,就在文以宁心乱如麻、天人交战的时候,却远远听见了一声轻快的声音:

  “师傅,这里还有新鲜的番茄汁……汁……吱呀、吱呀嘿吼嘿我的妈?太、太后您、您、您来啦?”

  、第二十六章

  文以宁看着那个嘴角抽搐的小太监,再看了看他手中两个盛满了红色粘稠的碗,挑眉、忽然嘴角一掀、展露了一个绝美的笑容。

  带着那个动人心魄的笑,文以宁一点一点转过身去,冲着站在牢狱之中几个面色尴尬的番卫一笑,然而缓缓后退了一步,将挂在墙壁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卫奉国上下一个打量,轻笑出声:

  “既然卫公公打死都不愿意招,那‘哀家’倒是有个妙法,却不知道诸位敢不敢叫我试上一试?”

  番卫们哪里见过前朝男后、当朝太后这种表情,这种笑里带着刀子的表情,身子抖得跟筛糠似得,纷纷扑倒在地:

  “主子饶命,奴才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文以宁看着这几个番卫不打自招,又看了看门口红着一张脸东张西望、甚至意图将手中两个盛满了“鲜血”的碗藏起来的小太监,“哼”了一声,收了自己满面的笑容,转头就走。

  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得忽然停下来,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挂在墙上的人,“卫公公,你这次选得同伙不牢靠,下次,还是需选些信得过的人才好——”

  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