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惊堂极其容易从沈砚枝身上找到乐趣,他见沈砚枝脸红,便道:“师尊很热?”
沈砚枝顺坡下,僵硬点头。
哪知墨惊堂给他挖了个坑,随后又道:“可是师尊身体好冷,都冻到我了。”
沈砚枝听他如此说,仿佛真怕自己冻到人,即刻便用灵力暖了身体,问墨惊堂:“有好些吗?”
墨惊堂歪过头,笑得不怀好意:“师尊,弟子觉得体内寒凉得厉害,恐怕是那毒药的后遗症,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已走至雅间,隔绝了屋外炙热密集的视线。
屋内熏着安神香,装潢雅致,全是红木桌椅,金线彩绣的地铺,床榻外卷着层层纱帐和珠帘,布局错落有致,极有格调。
沈砚枝把墨惊堂放到床榻上,满面忧容:“体内寒凉?”
墨惊堂万分诚恳地点头,见沈砚枝要用灵力替他暖身,阻止道:“师尊,弟子现在灵根不稳,师尊的灵力过于凶猛,怕是受不住。”
沈砚枝立马停住,不知如何是好,墨惊堂漫不经心地支起身子,单手解了沈砚枝衣衫,手心滑进沈砚枝腰腹:“师尊的身体很暖,师尊抱抱我。”
沈砚枝闻言,一板一眼地把人抱了起来。
墨惊堂跪在他身上,本意是要讨些便宜。
哪知这断灵散实在是后劲猛烈,墨惊堂迷迷瞪瞪地在沈砚枝身上乱摸拱火,摸到一半,竟直接趴在那人怀里半晕半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时,是后半夜。
四肢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虽然灵根状态依旧濒死,但灵力却莫名充沛了不少,他睡得不怎么舒心,身体的空虚连带着心底空落落的,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揽沈砚枝,手一伸,扑了个空。
“吱嘎”一声,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落下,西北角的窗户不知怎地开了。
——
那扇窗外是天香楼的大院儿,大院露天,桌椅齐备,院内立一座高台,平日说书唱戏,杂耍酒会,都在此处。
冷风呼呼朝屋内灌,墨惊堂翻身而起,没见着沈砚枝,倒是冷风吹散了床帘,他摸着黑蹭到窗边,正想关窗,借着月色朝下一望,顿时汗毛倒竖!
天尚黑沉,天香院还没开张。
本该空无一人的院落,却坐满了宾客。
以高台的中隙为界,一半是红衣,一半是白衣。
人人都戴着面具,喜丧服曳地,穿喜服的宾客笑逐颜开,鲜红的嘴都咧到了耳朵根,穿丧服的宾客死气沉沉,个个脸上挂着两行血泪。
在墨惊堂开窗那一刹那,院内的宾客并未抬头看他,而是整齐划一地拍手:“好戏开场咯,好戏开场咯。”
墨惊堂的视线随着所有人投向高台,那台面突然变得异常高耸,底座的四周升起了层层纱幔,影影绰绰,其中恍若躺着一人。
墨惊堂透过绯红的纱幔,能看见那人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脱得精光,斜斜倚在床头,一双光滑细腻的长腿难耐地摩挲,帐内传出星星点点的闷喘,一副求爱不得的模样。
这天香楼,竟是有这种节目?
墨惊堂瞌睡醒了,饶有兴致地瞧着院内,只听得一群红衣宾客拍手叫好,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又听得白衣宾客呜呜咽咽,脸上的血泪越流越汹。
墨惊堂觉得奇,甚奇。
这分明是香艳画面,却不知这白衣宾客为何而哭。
他翻身便要跃下窗台看看这场好戏,刚踩上窗棂,朝下一扫望,墨惊堂又退了回去。
他竟然看见了沈砚枝!
这人站在两阵宾客中间,依然是黑衣白发,面容晦暗,和这刺激俗艳的景象格格不入,仿佛有人欠了他百八十座金山。
墨惊堂的兴致立马少了一大半,以沈砚枝的脾性,恐怕要当场翻了这天香楼,拆了这高台,绑了那帐内的小娘子轰出去,谁也落不着好。
但墨惊堂的猜测,完全错误。
沈砚枝不仅没掀了那高台,反而在墨惊堂悚然的目光中站了上去。
墨惊堂眼睁睁看着他薄情寡义的师尊拾级而上,指尖挑起那层层纱幔的一角,五官忽隐忽现,似有情欲浮动,入了那红帐。
帐内的美娇娘立马迎了上去,墨惊堂呼吸一窒,沈砚枝却显得游刃有余,托着小娘子的腿根分开,面对面把人抱了起来。
动作温柔到了极点,娴熟又亲密。
不一会儿便开始了翻云覆雨。
台下的欢呼和呜咽更重了。
这声浪铺天盖地,震得地面和阁楼都在微微发颤,墨惊堂双眼血红,仿佛头顶炸开了一簇烟花,他翻身便要下去翘了这高台,灭了一群看客,顺便阉了那美娇娘。
就在他踩上窗棂时,脚下不慎一滑,从二楼跌了下去。
刹那间,高台上红帐散开,沈砚枝的身影显现。
无情无欲,手握璇玑。
床榻一片血红,床上的人衣衫不整,方才还与沈砚枝翻云覆雨的人此刻狼狈到了极点,心口插着璇玑,双眸呆滞,和正在坠落的墨惊堂四目相对。
隔着夜色,墨惊堂瞳孔地震,看清楚了那人模样。
他从二楼掉了下去,摔得头破血流,血从他身后散开,铺了满地。
他亲眼见着自己死不瞑目的那张脸躺在榻上,流下来两行血泪,为他的死哀哀地嘶哑出声,于是满座白衣客齐鸣,哭声大震!
——
“咚”地一声响,墨惊堂栽倒在了窗边。
有人将他扶上了床,一声一声地唤他阿墨。
墨惊堂喘不上气,梦中死亡的窒息铺天盖地,他只能揪着心口,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就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嘴唇突然被人含住,柔软清冷的唇瓣带着源源不断的真气和灵力渡进他体内,墨惊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狠狠地啃咬那人和自己交缠的舌尖。
沈砚枝眼前阵阵发晕,灵力的缺失导致他身后的伤又有了崩裂的趋势,他见墨惊堂面色渐渐恢复正常,正想分开两人,墨惊堂却突然掐住了沈砚枝的脖子,狠狠地把他朝床上掼去!
沈砚枝一时不防,被墨惊堂压着倒在了床上,身后一阵剧痛,被单和衣料霎时被血濡湿。
墨惊堂眼眸微睁,细细密密的视线恍若毒蛇捕捉猎物,不含一丝情感,满是毒辣。
那颗泪痣竟闪着点点红光,沈砚枝纤细的脖颈被他卡在手中,仿佛轻轻一掰便能折断。
沈砚枝疼得眼睫颤抖,屈起手要推开墨惊堂,墨惊堂却不知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还是如何,失了理智,扭住沈砚枝双臂,撑过了头顶。
他现在全无理智,只一心想杀了面前这人。
沈砚枝显然意识到不对,手骨被墨惊堂拧得将断未断,但他不知道墨惊堂此刻是身处梦魇亦或者是被人操控,因而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了墨惊堂一星半点。
但很显然,墨惊堂并不这么想。
他见自己似乎掐不死沈砚枝,于是立刻拽起沈砚枝的长发,猛地朝床头撞去。
咚地一声,沈砚枝额角渗出了点点血迹。
同时,墨惊堂手上一扭,掰断了沈砚枝的两只手骨。
沈砚枝痛呼出声,腰身痛得蜷缩了起来,这声音却惹恼了墨惊堂,他冲着沈砚枝的腰腹便是一踹,将人踹下了床,嘴里不停喃喃:“去死去死!”
沈砚枝疼得几度晕厥,墨惊堂依然没清醒过来,满脑子都是自己浑身是血被沈砚枝一剑穿心的画面,他见沈砚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断嚷嚷着:“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你怎么还不死啊!”
墨惊堂疯了似的抱着头乱嚷,突然,一股黑气钻入了他体内,他在原地茫然愣了片刻,轰地推开门,冲了出去。
沈砚枝支起身子想去追,眼前发黑,猝然喷出一口血,摔在了门廊边。
而另一边,墨惊堂浑身魔气缭绕,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东溜西转,疯疯癫癫,直接不顾阻拦地冲出城门,跑了不知多少里地,终于在天际破晓之时,摔在了一条驿道旁。
他吃了满口的泥,神思突地清明了起来。
记忆混乱不堪,他只记得梦中种种,完全不记得在客栈做了什么,又是如何来的这儿。
他一边拍着身上的泥灰一边爬起来,被城外的北风刮得直哆嗦,挠着脑袋便要折回城门。
他刚一转身,突然被什么人踹了一脚,直直地飞了出去。
墨惊堂踉跄止住,拧身去看,路边空无一人,破口骂道:“什么东西在这儿装神弄鬼?”
他话音刚落,一道声音突然凭空传来:“你想杀了你师尊?”
墨惊堂心头大震,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没见着半个人影,但那声音明明白白响在他耳畔,他正想否认,那鬼东西便道:“你要是不承认,我便将你没有失忆这事儿,告诉沈砚枝。”
墨惊堂定在原地,没再动。
很显然,暗处这人,修为甚至在沈砚枝之上。
而且,对他了如指掌。
墨惊堂根本没有和他讨价还价的余地,甚至应该庆幸,这玩意儿和沈砚枝不是一伙的。
墨惊堂思衬片刻,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杀心。
那暗处的声音发出了几声笑:“就凭你,要杀了沈砚枝?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哟~”
墨惊堂听着它轻佻的声线,觉得有几分耳熟,但更多的是违和,于是不耐道:“有话就说。”
那声音故作深沉地顿了顿:“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道理你不可能不懂。那么,你对你师尊,了解多少?”
墨惊堂不语。
那声音突然道:“沈砚枝没有心,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