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折就走了,他是说走就走的人,拎着个背包,带一些东西就能过活——就像是泥土上扎根的草树,哪儿他都可以栖息。
那天陆清有调香课,于是喊了车送他。
车到了挺早,梁折醒了就直接收拾下了楼。桌上放了早饭,但看起来陆清没吃直接出了门,
梁折知道那天他俩都闷着,但导致他们这样也不是一时的。一个总是在道歉,一个总在神经紧绷。
这种情绪一时消不下去,梁折就站在高铁外的车站上,点了一根烟,蹲着朝进站口愣神。
就这样,他烧了几根烟。
没耐心等烧完,又随手捻了。
但梁折这样也不尽兴,于是再点,再捻,借此又发了一会儿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隔了会儿,梁折感到手机震了一下。
陆清:到了发个消息。
梁折:嗯,好的。
梁折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火车,唯一知道,他这一走等于撂个摊子。也等于这段时间,他眼中不会出现那个人,对方眼里也不会。
“师傅,连城南路41号。”梁折下了火车后叫了辆车,放了背包说,“您往前开到立交桥,再绕一绕就行。”
司机师傅:“这是……”
“嗯?”梁折见到师傅犹豫的样子,疑惑的抬了头,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什么:“看我这脑子,不是这个地儿,师傅往前走上个小高架,到厂里路那街口拐弯就成。”
司机师傅见着就笑:“小伙子,这路是记岔了?”
梁折嗯了一声,说是。
“看这样子,不是当地人吧。”司机师傅拉着方向盘拐了一圈,“这地方挺小,就几条街和巷子,你玩儿几天就能把这里摸透了。”
梁折把身份证放进背包前,拉上拉链后说,“不是来玩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司机师傅:“来看看新开的店咋样。”
“哟,小伙做生意的?”
“算是吧,和别人开了家分店来看看。”
司机师傅:“挺好,年轻的时候多闯闯,没啥毛病。”
梁折笑笑,没说话。
这会儿下了高架,高低不平的老城楼房出现在眼前,梁折望着,就出了神。等到下车前司机忽然喊了一声。
他说:“待几天的话我可以再送你去火车站。”
梁折提包的动作定了定,转头还是客气的笑:“没定呢,可能要一段日子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巷子走去。
之前说盘的店,就在这一条巷子门口。
二三线城市不讲究什么高档商场或者办公楼之类的地儿,只要交通便利的地方,前后有住宅区还有学校,那就成了。
梁折的这个店,就开个大学后面,旁边是烧烤和火锅店,学生组织团建爱去的地儿,他就顺带借个光,用一些刺青体验课什么吸引吸引。
张燃很早就等在门口了,见到梁折,没打招呼,一言不发伸手想要接行李箱。
“哎,不用。”梁折说,“我能自己来。”
张燃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抓行李箱的把手,直接上了楼。
梁折认识张燃认识的早,俩人还在学徒时,跟着一个师傅学纹身。但张燃属于什么都做,纹身干了几个月就去玩架子鼓,又在酒吧兼职,唱歌调酒一个没落下。
“最近怎么样?”没和他多客气,梁折直接在沙发那儿坐下。
“老样子。”张燃没看他,扔了烟:“你呢。”
梁折点烟的动作一顿:“还行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俩人又抽了会儿烟,等梁折起身去拿背包的时候,张燃忽然开口:“陆清做的是调香师?”
梁折:“是啊。”
“纹身这块不好做,”张燃说,“还不如和香水联名,能做起来一点。”
“不考虑这事儿。”
张燃看了一眼梁折,挺意味深长。
梁折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和陆清的关系这么久了,就算没怎么提,周围人都知道,这会儿合伙是个好建议,正好也是个机会,拒绝了那一定有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燃,咱们认识这么些年了,你也知道我这脾气。你梁哥呢盘过很多事儿,也知道这种东西有关系有资源能拿来用的再好不过。”梁折笑了笑,语气挺硬:“但就这件事,我说不行就不行。”
张燃点头,他看过的人也多,和梁折一样,这种回答一出来他就摸的清楚,也知道这次他来除了看店以外,一定是有事儿。
“这大老远跑来一次也不容易。”张燃说,“我这里兜着呢,你回去休息休息,晚上一起去喝酒,来吧?”
梁折拍拍他的肩膀:“合伙人没不来的道理。”
张燃说完又抽了口。
他话一向少,原本长发也剃成了平头,只留后面一点长发扎了两个小辫子,配上个银色耳钉,看上去更冷更酷了。
梁折盯着看了挺久,自顾自笑了。
见对方疑惑的视线落过来,梁折说:“没呢,就是看着挺酷,挺有距离感,得把客人吓跑了。”
张燃:“那是他们的事。”
梁折笑了笑,诶了一声,猛灌了好几口矿泉水。
这会儿正好有新来应聘的纹身师,张燃去见了,梁折就理了个包,联系了青旅的老板,直接把行李提过去了。
没有长住的打算,老板自己的闲置房,听梁折来就给了,房租因为淡季打了个对半。
这一天梁折没和陆清联系。
梁折收拾完房间就抽烟,顺带刷了一下手机。
视频下方的确有一些不好的言论,梁折觉得刺,也没看下去,包括他俩还有纹身店被砸这这些。
放明面上谁都不当面说,但在一些社区群和微博还有论坛上,依旧会有意无意的讨论。
刷了会儿,梁折就点了个外卖给陆清,美式加淡奶。
一个人又刷了会儿,见天色暗了,打了个电话给张燃,问晚上哪里喝。
他太需要酒精了。
有时候睡觉可以逃避,喝酒一样可以,他和陆清闹的这一次,酒精得麻木个好几天才够。
说来好玩,成年人,还是即将步入三十的人,碰了点事儿还是和二十多的毛小孩一样,得靠外力解决。
隔了会儿见手机震动了下,梁折点开屏幕,见是张燃发了个地标给他,说没店,坐马路牙子边儿喝。
梁折就笑,他就是性格再烈,这几年也被生意场修了一点棱角。
这哥们倒还是刺的慌。
他们去了一条挺热闹的街。
晚上挺多小酒吧开在那块,清吧,综合吧,还有做民谣的酒吧,都集中在那里,算是这个城市夜生活的一个据点。
梁折跟张燃走到一个银行门前的花坛,有个带包的小姑娘卖酒,见张燃还打了个招呼,看上去是熟客。
这样的酒摊儿很多,但张燃别的都没看,直接问梁折喝什么,买了就一边走一边喝。
张燃看了一眼梁折手里的酒:“最近怎么喝上金菲士了。”
“返璞归真。”梁折顺口就是一句。
张燃像是看了个笑话:“还挺纯。”
这话一出来的太顺了,梁折没动脑子,等酒精顺着喉咙一路下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什么。
上次听着这话,还是在那晚的酒吧。
也是那一天,他遇见了陆清,喝大了没问着人联系方式,最后又在调香教室遇见了,一上头就拿了个花儿直接追,不带别人收不收着,就是莽着过去。
走了会儿俩人就坐在马路牙子旁的台阶上,抽烟聊了会儿纹身。
这个店说实话,张燃打理的好,梁折是不用专门来一次,他们聊着,又绕了回去。
“我不是情感专家。”张燃说,“一糙汉帮不了你。”
“我看着精致呢。”梁折把金菲士放旁边,“小辫子上都有银色小扣了,以前还是麻绳呢。”
张燃就笑:“你倒也没变,和以前一样。”
梁折摆摆手,喝了一口酒,透着烟雾看眼前来往的车辆。
“怎么样?”他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怎么样?
“谈朋友啊兄弟。”梁折说,“你这不会还是单身吧。”
张燃喝酒的动作几稍微停了一下,把手里的金汤力一饮而尽:“不算是吧。”
“哟,有戏?”梁折低头抽了口烟,“做什么的?”
张燃:“调酒的。”
梁折就笑:“那成了带我见见。”
“你怎么知道还没成?”张燃没拐过这一层,直接问了句。
“这不是常识么兄弟,你要成了还会带我到这儿一边吹冷风,一边喝酒啊。早带我去那酒吧坐着了吧。”梁折笑骂说,“你小子冻死我了。”
“也没见你冻明白。”
梁折就笑,他知道人在为他操心,但这件事,最后能解决的,也只有他还有陆清。
只有他们俩当事人可以。
他俩心结开了能走下去,如果一直憋着,最后就难说,散了都可能。
“你知道么。”可能酒精上来,梁折把烟一捻:“我这人就不清醒,早年呢我玩儿为主,对感情这件事,有就有,没有也不强求,这双方看得惯就待着,见了个面就一起去野,没再怕的……一天,两天,或者一周都成。”
“但年龄上去,我就开始害怕。”他的手颤了颤,“见着个喜欢的,真喜欢的不行,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他就是稍微动一动,笑一笑,不说话我都打心里喜欢,抓着我没法儿逃。”
张燃安静的听,临了插了句:“这不挺好。”
“哪有呢。”梁折越说越是抓紧了杯子,“然后我就开始害怕,没日没夜的怕。”
“怕失去他?”
“我怕影响他,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在需要他。”梁折说,“但他也怕伤我,或者说,过去的很多他都觉得已经伤了我,但我不需要,也不必要,让他用这种补偿的方式来过日子。”
“有时候感情这事,你不能理的太清楚,如果当成个买卖,不谈也罢,”张燃反问了一句,“但你确定这是补偿吗?”
梁折就听,没吭声。
“你要是以这种角度,那什么都会是补偿。”张燃说,“打个比方,我给你画个稿子,你一直对我这个人有想法,那么稿子也会带上很多意见,不是么。”
他的话不多,但意外说了不少。
梁折不知道他背后的故事,看起来他也不愿多说。
这弟兄和他不同,什么事都闷着,看上去自我消化的通透。
俩人没再说什么,自顾自抽烟,喝酒,没了就再扔一根。
等卖酒的来了又要了两杯时,张燃给梁折扔了两张票,外加一个主办方的邀请函。
“过一周在西安有个艺术展,纹身,香水,还有油画,业内有名的都参加了。我把咱们这分店报上了,也过筛选了。”张燃摸了摸手里的戒指说,“但我突然不想去了。”
梁折的视线落在上面。
“这酒我可以天天陪你喝,要喝明白了,这机会你收了。”张燃说,“去还是不去,自己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