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衡每日斗志昂扬地出去,又再灰头土脸地回来。徐晚并不意外,都不用刘衡说,她都知道外面是个什么光景。

  “真不知道虞狗给那些掌柜喝了什么迷魂汤!”刘衡气呼呼地坐下,在外奔波了七八天,整个人更显憔悴。

  徐晚给她倒了茶:“明日起,你便不要再去了。”

  “怎能不去!我若不去,苏府那么大的生意,便全都被虞狗控制了!”

  徐晚搓搓脸,叹了口气:“除非老爷夫人能站出来,或者咱们找到大小姐,否则,生意被虞狗侵占,恐怕是很难扭转的事实了。”

  刘衡哭丧着脸:“是我没本事……”

  “别说这话,咱们还有房地产生意不是?这门生意可是你一手操持起来的。”徐晚反倒冷静起来,“于公,苏家没有人出来主事,他们这些老古董,自然还是认这个订过亲的‘大姑爷’最说得过去;于私,怕是虞狗早就许了他们好处了。你再去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我就是不甘心……”

  徐晚站起身,把会议室的门关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形势已经这样了,咱们就变换阵法,你继续做你的销售经理,咱们把房地产生意做好。我便多分出一些精力,去找大小姐。只要找到了大小姐,虞狗的阴谋便不攻自破了。”

  好在整个采石场完全听徐晚的,房地产上下游合作商里,林场、琉璃厂等大部分是刘衡一路维护过来的,基本都能维持原来的合作,工程上不少人都曾被虞新竹递过好处,但因为安泰城建筑行业几乎只此一家,离开徐晚不会再有这样的工作机会,便都安安稳稳地继续开工。

  所有苏府产业里,竟只有徐晚参与的生意没有被虞新竹侵占。

  除了报社。

  苏玉礼与胡奕嫦下葬后,徐晚也没心思再去重新招募人手,再费心思培训,便想无限期停刊。又想到二狗儿他们或许会因此“失业”,于是拿了些银钱去找二狗儿,商议一下新的合作。

  谁知到了西街,徐晚追了三条胡同才追上二狗儿。

  “小乞丐脚力倒是不错,但也不看看你晚姐是谁?”

  “晚姐,我错了……”被揪着后勃颈的二狗儿战战兢兢地认错。

  “见了我你跑什么?”徐晚目光下移,一把抢过二狗儿手里的东西,“有了新活计也没必要躲着我吧!”

  二狗儿手里正是一叠没发出的报纸。开报社投入小,技术难度也不高,有人跟在苏府屁股后面捡生意的事情也不少见。别人有样学样办报纸,徐晚自然也不会干涉。

  “等等!”徐晚看着熟悉的报头,抓着二狗儿衣领子的手更紧了些,“怎么还叫‘安泰时报’?这谁家办的报纸?”

  二狗儿耸耸肩,努力想让后勃颈舒服点,嗫嚅道:“虞……大,大姑爷……”

  啪——

  一个大耳刮子响在二狗儿脸上。

  “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没有!晚姐你听我说!我是……我是……”

  徐晚冷笑一声,“你是想打进敌人内部,做细作给我提供情报,这是为了帮我是吗!”

  “晚姐英……”

  “呸!”

  徐晚本想借二狗儿遍布全城的乞丐圈子,打听大小姐的下落,如此看来,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不敢交给这个立场不明的街溜子了。之前让他把竹声书馆的侍应笼络过来,弄不好他不但没完成任务,还被虞狗策反了。

  “咱们报纸好几期都没刊印了,我,我们也要吃饭的嘛……”

  二狗儿继续解释着,徐晚脸色却忽地缓和下来。

  倘若二狗儿真的被虞新竹策反,那她更不能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

  “帮我办件事,我就相信你。”

  二狗儿眉开眼笑:“晚姐请吩咐!”

  “苏老爷和苏夫人奄奄一息,怕是快不行了,他们一走,我这生意便更难了。只是二老如今神志不清,已购下来的地契恐怕也被虞新竹那狗贼拿去了,你帮我偷出来!”徐晚皱着眉头,苦恼的样子显得很诚恳。

  二狗儿明显地绝望了:“晚姐!我只是一个乞丐,虞新竹的吩咐都要倒三手才进我耳朵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会接触到哇!”

  “那你就找你跟你上峰套套话,虞狗哪里有私人宅院,身家宝贝都藏在哪里,这些总能打听到吧?”

  “行!晚姐,包在我身上!就是……”二狗儿挣脱了徐晚揪他衣领子的手,猥琐地笑道:“伙计们都很久没开张了,这不,又回到老本行要饭了……”

  徐晚骂了句兔崽子,掏出一半的银钱扔进二狗儿兜里,“事成之后再付尾款!”

  她派人到处找大小姐的下落,竟一无所获,这很难不让人猜测,大小姐是被虞新竹控制起来了。遣了二狗儿这么一打探,倘若二狗儿没有投靠虞新竹,那便能打探出虞新竹藏私的地方,兴许能找到大小姐;倘若他真的倒戈反水,二狗变走狗,那虞新竹听到徐晚在找地契的消息,势必也会出手寻找,这样不但扰乱了虞新竹的计划,还揪出了二狗儿这个叛徒。

  这日碰头会,徐晚把装有一叠地契的锦盒递给刘衡:“我现在居无定所,身边还有虞新竹的人盯梢,这些重要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不安全。你如今同火火搬了出来,虞新竹即便盯你,也决计想不到老夫人那里去,这些地契,还是交给咱们苏府的元老功臣,刘老夫人保管最合适。”

  刘衡想了想,徐晚说的确实有道理,便也不推辞,接了锦盒收进自己的包袱。

  “老爷夫人情况怎么样?”刘衡几天没得空去看苏建功和郁开,见诵诗已不似前几天整日哭得眼睛红肿,便知有好消息。

  诵诗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老爷还是时而痴傻时而癫狂,好在夫人伤势好转,虽然还常昏睡,但烧已经退了一些。”

  “老爷夫人快些好起来,把那姓虞的狗贼送到官府砍头!”

  “不妥。”徐晚缓缓抬起头,“即便老爷夫人痊愈,暂时也不能对外公开。”

  诵诗:“此话怎讲?”

  刘衡:“凭什么!”

  徐晚道:“虞狗之所以肆无忌惮地以苏府大姑爷自居,侵占苏府几乎所有的产业,或许是因为……他确定大小姐无法出面揭穿他。”

  刘衡大惊:“你是说……”

  诵诗眼泪又流出来:“大小姐她……”

  “大小姐很可能在狗贼手上,不过你们放心,只要老爷夫人还在,他便不敢对大小姐下毒手,若真有那日,老爷夫人出来揭穿他的罪行,他还要拿大小姐做人质,换自己一命。”

  刘衡松了口气:“所以,在我们查清楚,有必胜的把握之前,即便老爷夫人痊愈,也要对外宣称尚在病中。”

  “正是如此。”

  。。。

  刘衡不再去其他生意上和掌柜们周旋,而是回到售房处上工,继续负责房产项目的销售。安顺新街早就售罄,正按部就班地施工中。只是这件事情一出,苏府产业一分为二,原先商定的职工福利房便空出很多席位,整个片区出了作为徐家村的安置区之外,还有百余套宅子需要对外销售。

  项目刚刚开工,投入不大,及时开盘的话,资金也不成问题。徐晚熬了几个夜,便策划好了从认筹到开盘的一系列活动细节。她给项目取名叫“玉归家园”,一来是盼着早日找到大小姐,二来也想让徐家村村民们在拆迁后还能有那种回家的感觉。

  虽然了从石场调出了一批靠谱的人全力寻找苏玉谨,一得空,徐晚还是会在城内四处溜达,各个街头的乞丐,晒太阳的阿公阿婆,她都要搭上几句话,企图找到一些大小姐的线索。也时常找二狗儿出来问话,虞新竹藏私的宅子是问出来了,但暗中查探许久,那栋宅子附近虽然看守森严,但并没有食物和生活用品进出,里头必定藏了不少财产,但并没有人生活的气息。

  所有的调查都止步不前,房产开发和建设事业稳步推进,徐晚身价一日千里,但人却日渐消瘦颓废。

  “夫人,今日身上可好些?”

  找不到大小姐,便替大小姐尽孝,生意稳定下来之后,诵诗便隔几天就回四十里堡一趟看看家里,徐晚则每日来照看。

  “阿晚呐,不是说了你忙生意就好,不必日日来看我和老爷。”郁开经此一难,性情大变,不但放下了从前的架子,待身边人也温柔体贴了起来。

  “生意上衡姐在忙着,我过来这一时半刻的,也不碍事的。”

  “小刘衡,带阿谨去玩。”一旁的苏建功似是又进入到哪一段回忆里,嘻嘻哈哈地像在逗弄孩子。

  “唉——”郁开长叹一声,“都怪我,过分信赖表姐,强行把阿谨许配给虞新竹,才闹得如此境地……”

  徐晚削了个苹果递给郁开:“您别自责了,虞新竹处心积虑要进入苏府,即便不是通过姻亲,也会用别的手段。”

  郁开抹抹眼泪,握住徐晚的手:“阿晚,你受委屈了……”

  郁开清醒后,叫了刘衡和徐晚几个亲近的人,把之前的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原来满月酒当天,苏建功和郁开听到外面关于徐晚的谣言,原本对于虞新竹的猜测和调查都得到了印证,苏建功便把虞新竹叫到府里,委婉地说了解除婚约的事,并许诺把油坊铺子交由他打理,作为补偿。虞新竹含笑应着,老两口都道他见好就收,没想到他早就布局了这场大火,即便不解除婚约,或许他也没打算手下留情。

  只是大家都默契地保守了一个秘密,虽然府里各处都被虞新竹事先布下了易燃物,但最初的起火点和火种,是大小姐的院子,是徐晚为大小姐准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偶。

  若在从前,这些又成了徐晚谋害苏家的证据,但今时不同往日,郁开再也不会怀疑徐晚分毫。

  “夫人,甜果。”苏建功挨到郁开身边,讨要她手里的苹果。

  徐晚赶紧递上。

  郁开看着苏建功憨傻的样子,摇摇头,又问徐晚:“听说安顺河堤岸的公园,快要修建好了?”

  “下个月便可投入使用,影院……也要开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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