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礼与胡奕嫦这对准夫妻像两个刚破壳的小鸡崽儿,对徐晚说的报纸生意充满了好奇,一大早便梳洗妥当赶到工房准时上工。懵懂的二人各自带了自己平日最得意的诗文习作,捏着纸页在工房里来回踱步,激动又紧张地等待徐晚审阅。

  “呦!稀客呀!”最先到的是刘衡,看二人这架势,又联想到徐晚平日的行动力,便已明白了大概,“二公子和少夫人这是要干一番事业?”

  胡奕嫦听到“少夫人”已经羞红了脸,低头捻着纸角。

  苏玉礼嘿嘿两声:“衡姐姐说笑了,日前晚姐姐提点,我同阿嫦左右无事,便学习一二。”

  说着话眼神直往门外瞟,巴望着徐晚能早点到。

  徐晚却睡到日上三竿。她自知没时间去做调研,只好连夜策划了八个专栏,准备第二天拿到工房给苏玉礼和胡奕嫦一起商讨调整。人到了工房时,已临近中午。

  “诶?火火呢?”徐晚见工房院门大开,程火火养伤的东屋也已经收拾出来了,不禁问道。

  刘衡顾不得答话,扯着嗓子笑道:“徐总监好大的架子!二公子和少夫人稿纸都快搓碎了!”

  “啊啊啊对不住!”徐晚快步钻进正屋,见苏玉礼和胡奕嫦齐齐站在门里,笑意盈盈地迎接她。

  “晚姐姐路上辛苦,”胡奕嫦不自觉随了苏玉礼的称呼,“怎的不住府里了?”

  “呵呵呵……”徐晚战术挠头,“项目上嗯……内个事情多嘛,住在售房处方便。我们还是先讨论下专栏的问题比较好……”

  除了他们办报纸的终极目的“广告”之外,徐晚先是想到安泰城人民对于听书的狂热,定下了“故事连载”板块。

  苏玉礼却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徐晚,话在嘴里来回吞吐了半天,才不太自信地说:“可是……我平日结交的同学文友,他们大多写写诗文,抒发些酸腐之气,极少有人耐下心来写故事。”

  胡奕嫦也点点头:“闺中密友大多也只是分享一些话本来阅读,我至今也没听说哪位小姐有自己著书的想法。”

  徐晚倒是不在意:“书馆里先生说的书,也不是自己写的吧?”

  她问过虞新竹的,这个世界没有版权意识,买几本书加工一下就可以讲。

  “那倒不是。”准夫妻齐齐摇头。

  “府里肯定有不少藏书吧?”徐晚看向苏玉礼,心里却骤然想起大小姐那一屋子的书。

  苏玉礼看向胡奕嫦:“我平日里不太读故事书,你可有什么有趣又少见的书推荐?”

  “我那里还有几本,改日拿过来我们再臻选一番。”胡奕嫦猛地抬眸,“大小姐爱听书,也爱看话本,不如我们找她借几本来用用?”

  “对对对,阿姐书多!”苏玉礼附和。

  “咳咳!”徐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算了算了,先拿胡二小姐你的藏书来救救急,待日后有时间,我再默一些在别处听来的故事用。”

  “故事?什么故事?”苏玉谨推门而入,明媚的脸庞一下子映进徐晚的心里,仿佛一缕阳光照进冬日的窗棂,温暖却无法触碰捕捉。

  “你们要编书竟然不叫我!”大小姐自从学会了叉腰,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小猫扮老虎的凶悍可爱。

  “阿姐,这可不是你那影子戏,玩着闹着就能做出来,”苏玉礼端起读书人的架子,“我们办的是报纸,所涉学问可多着呢!”

  苏玉谨自小就被贴了“不学无术”的标签,被亲弟弟看不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也不在意,扭头看了一眼徐晚,走到苏玉礼和胡奕嫦身边,正色道:“娘亲知道这事?”

  苏玉礼不明所以:“昨夜同娘亲提起,娘亲说她支持。”

  “哦……娘亲给你拨银钱了?”

  “我没要,晚姐姐说这门生意成本不高,我们能够承担。”

  “晚姐姐……”苏玉谨重复了一遍苏玉礼的称呼,斜了一眼徐晚,继续道:“既然不是银钱支持,那便是人力支持,你们嫌我没学问,自然有懂学问的人来帮你们咯!”

  一句话说得不酸不妒,语气倒像是有些幸灾乐祸,苏玉谨转身整整衣裙,心事重重地往门外走。身影略过徐晚跟前,肩膀轻轻擦到她前胸,两人神色俱是一变,苏玉谨回过神飞奔了出去。

  徐晚悄悄舒了口气,见苏玉礼面带忧色看着自己,也突然感觉出不对劲来。大小姐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晚看看胡奕嫦,这位胡二小姐丝毫没有察觉苏玉谨因为她的在场而有所保留,自顾自翻着手稿思考着报纸版面,内心远大的理想抱负全都显现在眉间拱起的小峰上。

  静观其变吧!徐晚耸耸肩,三人又对栏目和稿子来源商讨一番,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西。

  “我们先吃午饭吧,你们二位早早就过来,现在一定饿了吧?”

  徐晚伸个懒腰,抬腿想去刘衡那边蹭个饭,给小情侣留个独处的机会。谁知刚推开门,就看见浩浩荡荡一队人进了院子。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徐晚心里一惊,郁开身旁站着虞新竹,伸手虚扶着郁开的胳膊,弓着身子眉眼带笑,活像老佛爷身边的太监。

  郁开白了徐晚一眼,自石场那夜之后,徐晚便少在府里走动,两人还是第一次再见面。

  “怎的,徐总监的工房,我还来不得了?”

  故意曲解找茬,徐晚也不想多争辩,低头让开道:“不敢,夫人哪里都去得。”

  郁开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进了屋。

  苏玉礼见母亲来了,忙站到胡奕嫦身侧,笑嘻嘻地叫了声“娘亲”。

  胡奕嫦羞答答地施礼,犹豫了一番,还是红着脸叫了声“伯母”。

  郁开拉过胡奕嫦的手,笑得慈眉善目:“阿嫦啊,做这个活计辛不辛苦?有什么脏的累的尽管交给阿礼。”

  胡奕嫦不知徐晚和苏府关系已经微妙,一贯的贤良淑德又不允许她撒娇诉苦,于是她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谦卑有礼地说道:“都是晚姐姐筹谋,阿礼辅助,我还需要多学多看……”

  徐晚轻咳两声,打断这不合时宜的马屁。

  郁开恍若不闻,又回头招呼虞新竹上前,对苏玉礼嘱咐道:“你也马上就是成家的人了,家里生意是该多上上心!也合该咱们苏府走这条路,你瞧瞧,阿嫦自小熟读诗书,你虞兄又遍览百家,日后有他俩帮衬着,你起的这什么书社报社的,可得给我做出个名堂来!”

  “可是娘亲……”苏玉礼还想解释说都是徐晚的主意,这门生意没有徐晚可做不成。

  但郁开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冷下脸来轻斥了一声:“行了!你们年轻人的新鲜玩意,我也不想多掺和,你们忙吧!”

  一队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只留下虞新竹开始在这“上工”。

  硬塞进一个大家都不熟悉的人,三个“原始股东”都觉不太自在。

  徐晚很清楚郁开的意思,自家的生意,由自家人掌舵,无论是准儿媳妇,还是这个一厢情愿的女婿,在郁开眼里,将来都是正经苏家人,都比她徐晚更亲。

  “夫人怎的这么快就走了?”刘衡端着碗探进脑袋。

  徐晚正愁怎么脱身,见着刘衡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还有饭么?我还没吃饭。”

  “有的是!”刘衡一撇下巴,示意徐晚跟自己走,“虽然火火不在这养伤了,但大小姐还是每日送饭菜过来,今日还多送了几个菜呢!”

  徐晚一出去,虞新竹才好似松了口气,拿出准姐夫和资深文化人的架势,拍了拍苏玉礼的肩膀,拿过他手里的稿纸,毫不见外地开始上工。

  “阿礼,愚兄认为,这故事连载栏目,可以多占些版面,毕竟安泰城的百姓们,最大的消遣就是听故事,再由我亲笔题字,这报就不愁卖了……”

  苏玉礼和胡奕嫦对视一眼,礼貌地回道:“虞兄高见,很值得探讨,不过时过晌午,我们还未用膳,等晚姐姐回来,我们下午再议。”

  小两口手拉手出去,留虞新竹一个人站在工房中央,他目眦欲裂,手里的稿纸撕了个粉碎。

  徐晚和刘衡在东屋吃得津津有味。

  “你不在售房处,今日怎么跑工房来了?火火又不在这。”徐晚盯着桌上一叠梅花酥,心不在焉地问道。

  “操心的命呗!安顺新街项目工地的测绘数据还没核算好,新人又还挑不起大梁,我这不是做回老本行,想着年底能多得一些红包么,要不怎么买新宅子和火火还有小阿宋一家三口过上好日子?”

  “现在火火住哪里?自己能照顾自己了么?”

  刘衡白了她一眼:“徐场主还记得我们伤员啊?火火都已经回石场上工了,夜里就住我那。”

  “对不住……让你们受苦了。”虽已有些眉目,但至今没查到苗奎在哪,也没找到爆炸的真正原因,徐晚心里泛起一阵愧疚。

  “那倒也不是真的怪你,你一个人忙这么多生意,有些事顾不上也不打紧,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儿不是!”想了想,刘衡又补充道:“还是大小姐替你想得周到,每日来送膳食,时常关心火火伤势不说,还去跟老爷求情,让火火和徐七都回去复工了,善后安抚工作都替你做到位了,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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