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晌午,苏府大门前的马车已经停了半条街,刚刚订了亲的苏玉礼站在门口,喜气洋洋地迎宾。

  苏玉谨拉着徐晚一边小声念叨着“迟了迟了”,一边仓惶进门。

  跟在大小姐身后的徐晚和苏玉礼对视一眼,难得从苏玉礼脸上看到了嫌弃和厌恶之外的表情,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说大小姐,还没开饭呢,你急什么?我没记错的话,节目是在饭后吧?”

  即便是有一双能够碾压苏玉谨的大长腿,徐晚还是被狂奔的大小姐扯得飞起。

  听到徐晚提起饭后的“节目”,苏玉谨突然想起自己还卖着关子:“是了,你不能过来!”

  一个紧急刹车,刚转过身就被来不及反应的徐晚撞个满怀。

  两个人“哎哎哎”“啊啊啊”乱七八糟地叫唤着,四只胳膊胡乱扑腾,四条腿绊来绊去,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平衡点,摇晃了几秒后,两人半抱半携往地上倒去。

  鬼知道这个时候大小姐想起了哪本话本里的哪一出桥段,竟还顾得上紧闭双眼,并高高地噘起了嘴。

  “大小姐,你在干嘛?”徐晚揉揉摔痛了的腰,看着躺在自己肚子上的大小姐脸朝着天,嘴噘得像朵牵牛花。

  “啊?”苏玉谨睁开眼睛,撑起身子,看到自己屁股底下垫着徐晚那个小包袱,脖子和脑袋枕在徐晚肚子上,虽然摔了个四仰八叉,但是毫发无伤。

  咦,我是什么弧度倒下的?没有转圈圈,也没有“恰巧”被亲到?

  “阿晚,你,你摔疼了吧?”苏玉谨红着脸问。

  “我没事,最主要别耽误大小姐给夫人送贺礼。”徐晚拍拍屁股起身,扭了扭腰,感觉问题不大。“对了,刚才为什么突然停下?发生什么事了?”

  苏玉谨心底内疚,为了给徐晚一个惊喜,却把她撞翻在地,自己还拿她当了肉垫子。

  “对不起……”

  “哎呀,没关系啦,都不疼了,”徐晚最受不了这种煽情的氛围,“快去准备贺礼要紧!”

  “不不不,阿晚,你先去花园给娘亲献贺礼,我我我我自己的贺礼我自己去准备!”苏玉谨把徐晚推出小院,转身就把门关上了。

  “神神秘秘的,你给你娘亲的贺礼,瞒着我干嘛哦……”徐晚嘀嘀咕咕地往工房走,去找刘衡和孙富海他们,一起给郁开送上大礼。

  几人到了花园的时候,宾客们基本已经落座,花园西南角纱幔围起来一个小隔间,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堆成小山的贺礼。

  徐晚和刘衡走在前面,先是各人送上自己挑选的礼物,说了几句寿比南山什么的吉祥话,郁开难得没有端着架子,像他那个儿子一样,少见地露出了不加修饰的笑。

  “心意到了就好,小孩子家还带什么贺礼啊,快去坐下吃果子,迟些还有好戏呢!”

  郁开收下礼物,眼神已经略过二人看向后面的宾客,徐晚和刘衡相视一笑,站在原地也不让出位置。

  郁开表情错愕,看看徐晚,又看向刘衡,徐晚不懂事也就罢了,刘衡可是向来有眼力见的。

  “夫人,我们几个还有一份大礼。”刘衡招呼孙富海和栗虎上前,四人笑得像得了奖状的孩子。

  郁开本来摸不着头脑,但见孙富海和栗虎也一起到了跟前,能把他们四个人联系起来的也就那一件事情了。

  “越发的不像话了,跟我还卖关子!”郁开嘴上责备,脸上却喜笑颜开。

  “嘿嘿,”刘衡往四周看了一圈,“这不是想等老爷过来,一起听听好消息嘛!”

  “快说吧,他招呼那几个老家伙,一时半会过不来。”

  郁开发了话,宾客络绎不绝,几人也不好一直占着主人的时间。

  徐晚打开册子递给郁开,在一旁解说道:“东南新城项目认筹当天共收到三百组客户的定金,共计九万金钱。其中七成客户表示已经看好了中意的房型,一旦开盘,必定要付款购买。本项目共规划八十三套宅院,根据统计数据,认筹到签单订购的转化率一般在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八十,因此,我们初步预计本项目开盘当日即可售罄!”

  “好,好!”郁开翻着册子不住地点头。翻完最后一页,她抬头看向徐晚:“徐管事,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大家一起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绩。内个……”徐晚顿了顿,“大小姐也有参与进来,虽还需要些时日培养,但……但是……”

  但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她想说“但是大小姐有天赋”,然而大小姐并没有;或者说“但是大小姐很努力”,其实也没有。从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在为大小姐的以后考虑。她想带着大小姐多学点本事,多做点事,要不将来她父母年龄大了,而自己也回到现代世界,不学无术又单纯好骗的大小姐可怎么办呢?

  支支吾吾地编不出瞎话,郁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以后还望你多带阿谨学学生意。”

  “嗯嗯嗯!”徐晚疯狂点头。

  几人找了靠近篱笆的一处圆桌坐下,嗑着瓜子聊着天,等着正餐和节目。

  “诶?那个虞新竹也来了?”刘衡瞥见高台一侧一个粉色的身影,不由地皱了皱眉。她从不听书,起先只知道虞新竹书说得好,很受听客喜爱,倒也算个“路人粉”,但自从那次打了交道,见了他贪得无厌的嘴脸之后,就瞬间“路转黑”。

  徐晚抬头看了一眼:“大小姐请来的。”

  “也该说说大小姐,这种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她知道的。”徐晚心不在焉,左顾右盼,始终不见苏玉谨的身影,就连诵诗几个也一直没出现。

  直到吃过正餐,撤去碗碟,又送上一轮果盘点心,徐晚才在高台一侧的候场区看到大小姐躲躲藏藏的身影,除了诵诗、画扇和默书之外,还有韩絮在她身侧。

  哦,三个小丫头都知道,新来的韩絮也知道,合着整个院子就瞒着我一个?

  徐晚仰头灌了杯茶,闷闷地有些不开心。

  除了苏府堪比四海馆的吃食之外,宾客们最期待的就是新竹先生的书。

  虞新竹还是那身粉色装扮,手摇折扇,娓娓道来,讲了一段将军西征,家中老母病重,忠孝难两全的故事。骗了一波眼泪之后,在第三段强行大圆满,将军一战封侯,老母亲奇迹般好转,也封了诰命夫人,从此过上了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活。

  “我看也不过如此!”刘衡嗑着瓜子,“呸”一声吐了口瓜子皮。

  “昨日闹事的几个老头,可查清底细了?”

  “哪有那么快……”听徐晚突然问起这事,刘衡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说……”

  “带头的那个刚刚被安排进听雨轩做洁夫,而且原本李丰收做这个活计做得好好的,他把人强行顶掉了。”

  徐晚一边说着,还是抬头观察苏玉谨那边的动静。

  刘衡有些不解:“可是苏家同听雨轩并无纠葛,怎会……”

  “这也是我在考虑的,或许只是我的猜测。”

  高台上传来一声锣响,宾客们循声望去。

  一转眼的工夫,高台上已经竖起一面一丈见方的桁架,桁架上挂着白色幕布,此时夕阳斜照,与湖面上的倒影交相辉映,暖橙色的阳光铺在幕布上,就像还没开始放映时的露天电影。

  也没有人报幕,就开始了表演。

  凄凉的二胡声起,幕布上出现了一个光着脚的小人,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高高瘦瘦,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很明显是个乞丐。

  紧接着出现了街市、人群,小乞丐总是远远地看着,踟蹰不前,茕茕孑立的身影和繁华的街市格格不入。仅仅几道影子,竟然也把孤独和热闹刻画地如此有氛围。

  影像和音乐搭配得很完美,台下宾客们都屏息凝神,紧紧盯着这新奇又生动的影子戏。

  下一幕,小乞丐坐在石头上,跟前围坐了一群托着腮的人。一颗颗脑袋随着小乞丐指天指地而左右摇晃,好似入了迷的听客,在听一段有趣的故事。此时音乐变得激昂,小乞丐也融入了人群,不再是独自一个。

  画面又回到了开头的街市,小乞丐走在其中,已经是昂首挺胸,她一会爬上城门楼四下瞭望,一会走在安顺河的桥上若有所思。

  画面一转,小乞丐领着一群小小乞丐,逢人就搭话,见人就分发告示,烈日下、大雨里,大大小小一群乞丐走街串巷,热火朝天。

  幕布一黑,再亮起时又到了建筑施工地。小乞丐挥斥方遒,一呼百应,一群工人指哪打哪,一座座高楼平地拔起。

  她再次走上城门楼,打个响指,安顺河变得繁花似锦;振臂一呼,安泰城倏地换了新貌。

  “哎呦喂,这不就是咱们徐总监嘛?”音乐声戛然而止,刘衡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如此突兀又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掌声雷动,宾客们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讲故事形式。

  徐晚定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一道道或欣赏、或疑惑,甚至还有些八卦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