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亓走后,也有不少人尝试着想要突破屏障,可那屏障看起来薄如蝉翼,实则坚如磐石,任凭那些人怎么折腾都难进半分。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是仙尊设得界限,没人敢上真格去破。

  殷燮扶这会儿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萧亓丢下那句不清不楚的话后,他就显得有些怪异,而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茂密的林子里灌木葱郁,隔上几步就能遮住人的身影。白千满看不见他朝着那个方向去,瞅了几眼便收回目光,撩起裤腿随意坐在地上,杵着下巴一副死等的样子。

  小傀儡起初还吱吱两声,似乎在催促白千满与其他仙师一同试试看能不能入屏障,可惜白千满不为所动,再之后小傀儡也歇了,只是硕大的双眼里带着些不甘。

  不知名的鸟在远处林子里有节奏地叫着,如同催眠曲一般,不多时白千满的双眼便开始打架。

  身体突然一个前倾,白千满猛地惊醒,紧接着发现周围已经没多少人。

  “哎哟,你可算醒了。”单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千满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怎么都走了,师父出来了?”

  单禾:“还没,情况有点复杂,正好你醒了咱们也换个地方。”

  身边谢诚也在,其余几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探路去了。

  屏障之内依旧尘土缭绕什么也看不清,单禾见白千满还在犹豫,左右快速地看了一下:“先走吧小兄弟,此处过于邪门,还是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你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化境仙尊,你应该先担心你自己,别给他老人家拖后腿比较好。”

  用“老人家”来形容离宿仙尊没什么毛病,毕竟百年前就已经是化境仙尊活了几百岁,如今过了百年还是几百岁,与他们这些不过数十载的人来说,辈分可大的太多了。

  白千满如今还不满二十,毛头小子一个。

  这个称呼白千满不爱听,但也找不出反驳的点,不明白安静的周围有何危险。

  单禾显然察觉到了白千满的想法,仰头看着天:“你没觉得周围气息不太对吗,这样茂密的林子里鸟叫声就好像刻意安排过,一直响在一个方位,而且……”说到这,他指着身后一处灌木下。

  白千满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躺了几个人,表情安详胸口见不着起伏,死了似的。

  白千满身上汗毛瞬间乍起,一想到刚刚也是在这一声声鸟鸣里睡过去,后怕极了。

  单禾安慰道:“这些人想来身上没什么灵器,修为又低,才会影响颇深。我们方才去探查过,先前气息比现在还要强劲一些,想来若是再不醒恐怕就危险了。你身上应该是有护身灵器,虽意识有所影响,却未与他们一样,便留此想法子叫醒你。”

  白千满摸了摸胸口,身上能成为灵器的也就是那个被师父摸过的铜钱了。

  如此一来白千满当真不敢耽搁。

  单禾说的对,眼下情况不明朗,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走为人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里面师弟还在,师父应该吃不了亏,他留在这保不齐就成个拖后腿的。

  白千满年纪虽小,但在这种情况下很理智,没做出一副非要死等的样子。

  太阳立于树梢,那不停鸣叫的鸟儿似乎打定主意保持着距离,不管他们往哪个方向走,走多远,声音都没有丝毫变化,青天白日里催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走了多远,单禾在前面一言不发,谢诚同样如此,白千满兜着怀里的小傀儡也不敢出声。

  路似乎没有尽头,横七竖八得枝杈刮破了白千满的裤摆,最后甚至走得脚底板都开始疼了,单禾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于单禾的脚步越来越快,几次白千满差点摔倒跟不上,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出声叫道:“单大哥,咱们还要走多久,看着怎么好像一直在林子里打转,没见着出路啊?”

  清亮的少年音在林子里来回荡着,白千满自己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可是来来回回荡了好几圈也没见单禾答话,反而走得更快了。

  白千满以为单禾专心赶路,没留意他的话,张张嘴刚想再问一句,突然一阵沙沙声自身后响起。

  那声音乍一听像是野兽与草丛摩擦的声响,然而仔细分辨又有些像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千满头发都乍了起来,他不敢回头,赶紧跑起来想要去追单禾,然而脚还没来得及抬起来,肩膀确实一沉。

  “啊——”

  尖叫声刚破出喉咙立刻被捂了回去。

  白千满眼睁睁地看着单禾的背阴隐没在灌木中,瞪着一双眼睛无助地想要扒开嘴巴上那只大手,就在这时,身后之人开口道:“别喊了。”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白千满手上的动作缓了少许,那人这才将白千满放开,视线相对,白千满想哭。

  “你们怎么总吓唬我,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殷燮扶还在晃着他那柄旧折扇,道:“我若是不叫你,等会儿你就能去阴曹地府报道了,不谢我就算了,还埋怨我。”

  “什么阴曹地府。”白千满还惦记着先走一步的单禾,“咱们得赶紧跟上去,一会儿找不到单大哥他们了。”

  “找他们做什么,咱们先去找你师父,谁让你在这乱逛,什么都不懂就瞎逛。”说着殷燮扶便要往反方向走。

  白千满左右为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起期初看见的异状,扬声提醒道:“那边不知道除了什么状况,地上躺了很多人,单大哥说那里不宜久留,先找个稳妥的地方等师父他们出来再说。”

  殷燮扶:“他怎么说什么你都信。”而后他又对身边人说,“你说堂堂离宿仙尊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怎么找了个这样憨傻的。”

  白千满这才发现殷燮扶身边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那人一身漆黑,脸藏在斗笠之下,隐藏在树影里,看得不是很真切。

  那人身影陌生,白千满不认得。

  殷燮扶看起来也没想得到回答,随口吐槽了一句后继续往前走。

  白千满还在犹豫,另一边单禾早就没了人影,他一咬牙,往殷燮扶的方向跑去——左右师父还在那边。

  殷燮扶的脚步不疾不徐,察觉到白千满跟上来时提了提嘴角,这才耐心地解释道:“还算你小子有点脑子,要是真跟着你那单大哥走,过会儿我就可以叫你师父去收尸了。”

  白千满:“……”

  殷燮扶继续道:“这山看似幽深,其实并不大,只是阵法千万,层层相叠,以至于寻不得出路辨不清方向,很容易困死在其中。在此之上,又设了些许机关,你听见的鸟鸣便是其中之一。”

  “那岂不是很危险?”白千满一惊,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起单禾他们,停下脚步道,“单大哥对我颇为照顾,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殷燮扶跟着停下脚步,看着白千满问:“你打算怎么管。”

  “我……”这话真把他难倒了,他确实不知道怎么管。

  “小孩儿我告诉你,做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认清自己,力所不能及之处莫要强求,你可以去找他们,不过是多搭上一条命罢了,这没什么,你师父这么多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见过的死人或许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倒也能妥善地为你收尸,不会沉浸在悲伤里。你要是想去我也不会拦着你,但你要知道,你去不去都没什么意义。”说罢殷燮扶没再停留。

  白千满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没良心的殷燮扶当真不打算管他,好在最后还是殷燮扶身边的怪人开口道:“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隔老远又看见熟悉的屏障,白千满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安下心来,就好像看见师父本人了一般。

  越靠近屏障,他走得愈发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人,可都到屏障前了都没见着一个人影。

  白千满“咦”了一声,殷燮扶看他:“又怎么了?”

  “之前这地上躺了很多人,这会儿一个都不见了。”

  白千满奇怪地扒拉了几下灌木,确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只有一些被压平得杂草。

  殷燮扶:“走了吧,你还有闲心管别人。”

  白千满:“……”

  莫名又被凶一顿,他从前怎么没发现殷燮扶脾气这么大。

  这是怪人拍了拍殷燮扶的肩膀,殷燮扶脸上的烦躁顿时泄了,最后哼了一声,算是将最后一点火气扔了出来,挽回一点颜面。

  白千满偷偷看了一眼怪人,暗自猜测这怪人是何来历,竟然能让殷燮扶如此听话。可惜怪人头上的斗笠太大,甚至藏住了他的半个身子。

  趁着殷燮扶不再凶人,白千满快速地看了一下四周,正当他以为那些人真的都睡醒离开时,却是在身后的一处荆棘上发现了一点黑红色的东西,黏腻地粘在上面,凑近了能闻到一点甜臭味。

  这味道有些熟悉,可惜白千满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他刚想叫殷燮扶过来看看,眼前忽而闪过一道黑影,下一瞬,一颗硕大的头颅抵在眼前,与他鼻尖险些碰到一起。

  二者相距太近,白千满在对方硕大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惊恐的表情,和头顶不知何时出现的,与眼前一模一样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