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符贴在小傀儡脑袋上,傀儡也就巴掌大,那张黄纸符能给它当被子。

  “你哪来的这东西?”萧亓盯着小傀儡看半天。

  “随手画的。”

  小傀儡顶着一张偌大的黄纸站了起来,滑稽地站在晏疏手上走了两步,而后终身一跃,方一落地嗖地就没影了。

  而就在小傀儡落地的瞬间,一道黑影紧跟着一起落地。

  众人都没能看清小傀儡去往何处,那黑影却没有丝毫犹豫,追着小傀儡而去。

  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远方,一道劲风紧跟而至,百步之外,一根冰箭楔于黑影之上——那竟是一条小蛇。

  黑蛇不堪剧痛抽搐不已,奈何浑身骨节再怎么扭动都是于事无补,冰箭插在三寸之地,很快就没了声息。

  晏疏弹着手指:“大雪封冻,这蛇也不知道冬眠,萧亓,你喜欢吃烤蛇肉不?据说蛇肉比龙肉好吃。”

  萧亓:“……”

  嗖——

  又是一声割裂空气的声音,苍怀原本还想吐槽一句“什么怪东西都敢吃”,结果在听见这声后也顾不得找茬。豹子再起,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可惜这次声音不止一处,陆陆续续四面八方。

  豹子反应很快,卸了一处的力道便冲向其他,饶是这样,他依旧没办法顾及所有,但苍怀也不是只靠着元灵的弱鸡,他抽出灵剑,脚下滑至众人身后,出手之际嘱咐道:“别出我画的圈。”

  白千满低头看着脚边几寸处不比拇指粗的线,瑟缩道:“师父,这线能抵得住几镰刀?不会一刀就劈断了吧,先前总说钓鱼,他不会想用我们钓鱼吧,师父我怕……”

  晏疏同样看向脚边的线,一脸严肃地说:“我也怕。”

  白千满一听差点嗷一声哭出来。

  萧亓:“……”

  苍怀正挥动着剑抗击镰刀雨,别看那剑细细一根,对上粗厚的镰刀未见丝毫下风,原本躲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白千满看见这一幕,那张苦瓜脸终于舍得放开少许,激动了拉着晏疏的袖子。

  “师父,我觉得我们不用死了。”

  “我觉得。”师父的声音悠悠传来,“你可能高兴的太早。”

  萧亓:“……”

  “你俩能不能……”

  他话好没说完,哄地一声巨响,众人齐齐向一旁看去——一把斧子镶嵌在半空中,在那画好的圆圈之上,差点直接劈到人。

  按理说这种程度应对,苍怀不应该有疏漏,他快速看了眼那个方向,瞧见站在那的人后恍然,留了句:“师兄当心。”就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林子里。

  他估计是觉得,自己下意识将赵正初所站的地方忽略了,这才漏了一把斧头。

  “他怎么走了。”白千满问。

  “可能觉得时机成熟,猎物要开饭了。”晏疏答。

  “师父……”

  “嗯?”

  “我想尿尿。”

  萧亓抓起一把雪塞进白千满的嘴里:“……再说把你塞雪里埋了。”

  白千满一口的雪,嘴巴瞬间就木了,张嘴时感觉嘴唇和雪花一起掉,他呜噜呜噜了半天没听清说什么,晏疏“诶”了一声,掰了根树枝回来,用尖端一点点把雪挑了出来,尽量不触碰到白千满。

  白千满哆嗦着嘴唇:“狮虎,泥思不思掀起我。”

  “别说话。”晏疏义正言辞地打断他,“这雪可不能乱吃,谁知道是什么化得,万一是虫……”

  话还没说完,“虫”字刚蹦出来,白千满“哇”地一声跑开吐了。

  “唉,这孩子,话还没说完呢。”说完晏疏还不忘甩锅,指了下萧亓,“都怪你,还不去看看你师兄。”

  萧亓那张脸总是没血色的白,这会儿肉眼可见地黑了,离开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后。

  两个小徒弟都走开,晏疏晃着刚刚掏过白千满嘴巴的树枝,看向一直盯着他赵正初,挑眉问:“你也要抠嘴么?”

  “不劳仙师辛苦,况且这雪哪是虫,仙师与徒弟的相处模式当真有趣。”周围不时有武器破空之声,但都逐渐飘远,赵正初站在圈子里双手背后。师弟已经不见踪影,他却丝毫未曾着急,倒是对一边吐个没完的白千满很感兴趣。

  赵正初:“我还以为仙师会带着徒弟山下避避。”

  晏疏:“谁知道山下都是什么,方才那位苍仙师说不能出圈,我这人很听话。”

  赵正初对着白千满努努嘴:“他们出圈了。”

  晏疏头也没回:“他们没我听话。”

  赵正初:“……”

  好像刚刚把人支走的不是他一般。

  赵正初不欲于此事上多费口舌,说:“先前于邹宅,仙师曾说,我们从佟什身上取回的东西见不得光,如何见不得光?”

  “既然见得光,贵派又何必为此同意我登门拜访?别乍我,我这人不禁乍。”

  “晏仙师。”赵正初重重咬字,他一步步向前站到晏疏对面,一双眼睛铮亮地看了过来,漆黑的眼球仿佛将人吸进去的深渊,一眨不眨地盯着晏疏,“佟什和我说,你是个本不该存在的人。”

  他说这话时一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眼看着雪花落在对方的睫毛上,却未曾让其颤抖一下。

  “你是什么人?”

  晏疏:“死人。”

  这话落到赵正初耳朵里就是胡诌调侃,然而身后不远处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

  晏疏心中一笑,这小子果然在偷听。

  晏疏和赵正初说话声音很小,又有着大雪隔音,像萧亓和白千满这种连入门修士都不算的,本不应该听见,但是晏疏就是觉得那小子能听,而且听得一清二楚。

  先前放给二人的蝴蝶还在他们身上,就相当于在二人那留了个耳目,本是用来保护二人,如今被晏疏拿来监视也毫不心虚,而萧亓没控制住的一颤,就精准地被晏疏捕捉了。

  至于为什么会抖一个“死人”,这事儿晏疏暂时不想计较,以后在慢慢套话。

  如今倒是面前这个。

  正八经鹤温谷的师兄究竟如何晏疏不知晓,眼前的赵正初很奇怪,身上甜臭和人味混杂着,毫不掩饰,乍一闻和邹宅的大公子有些相近,但仔细辨别又有许多不同。

  如何不同,晏疏暂时不清楚,但肯定不是被秽玡附身那么简单。

  赵正初不知道晏疏在想什么,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不如我等先下山等着师弟,林深雪大,若是周围再藏匿了什么,怕是躲闪不及,不如宽阔的地方视野好一些。”

  “视野好一些也就无处藏身,不如原地等着,更何况你师弟说这个圈内安全,我这人最听话。”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那么听话。”赵正初整个都要贴在晏疏身上,手指不受任何阻碍地点在晏疏手腕之上,一道黑气看沿着就要打过去,却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被寒气冻个结实。

  感觉到身后肩膀紧绷的小徒弟已经炸毛,灵蝶的翅膀轻轻扫在小徒弟的耳垂上。

  “一言不合就动手可不好。”晏疏反手扣住赵正初的手腕,“不过你再没别的动作,我徒弟的小傀儡可就回来了,我才你也该忍不住了。”

  虽然他自觉是个好脾气,一般不生气,尤其是对方若是个小辈,他也能托大忍忍。

  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茬,不给点回应就有点对不起对方的表现了。

  赵正初神色一凛。

  他不知道小傀儡出去做什么,本能地放了条小蛇跟着,刚出发就被斩了,如今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瞧不见,听见晏疏如此一言,心里愈发不安。

  他阴沉沉地看着晏疏:“我不过是一介修士,能力不堪,能有什么忍不住。倒是你,为何推三阻四不肯下山,可是这山下有什么东西令你生惧,或者你之前进的那家农户……”

  农户怎么?

  此时偷听的早就不只萧亓一人,这会儿白千满缓过来,偷偷摸摸往前凑了好几步,自以为动得隐蔽,实则每一步都落在晏疏的耳朵里。

  大雪倏地变得更大,几步就好像隔了两个世界,别说声音了,连视线都严重受阻。

  白千满被淋个兜头,一瞬间仿佛又聋又瞎。

  晏疏发丝本就白,身上衣服的颜色也偏淡,这会儿几乎融在雪里,似乎错过一样就会消失不见。

  一阵风过,晏疏指间突然一热。

  瘦弱的少年人拉住他,拉得很用力,十指相扣。

  晏疏所有的动作都停了。

  他愣忪片刻,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止了动作。

  晏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萧亓对赵正初说:“村子要塌了,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就应该能想到,佟什给你提醒你都闹不清楚,蠢货。”

  晏疏先前摆了一卦,确实算出村子有恙,所以临行前告诉了妇人,算是回报妇人给予的东西——即便之后看起来,那包袱里的并不是好东西,这回报没能落到实处。

  晏疏不动声色地看着萧亓。

  赵正初似乎并未将萧亓的话放在心上。

  也对,就萧亓那瘦弱不堪一催的身板,一点修为都没有,任何一个修士都不会放在眼里。

  所以晏疏这个作为师父的,自然也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塌了。”赵正初重复,很快那声音转成笑声,“怎么塌,你们知道那村子由什么镇守吗就说塌。”

  萧亓神色很难看。

  晏疏点头:“知道。”

  赵正初嗤笑不屑,却在这时突然发难,一道气刃直奔萧亓眉间而去。

  晏疏脾气是好,那只限于他自己,动周围的人可不行,尤其是他的小徒弟。

  大风骤起,拔地而起的雪幕像是一道墙,阻在了萧亓面前。

  晏疏手指突然一动,松了赵正初的手腕在他胳膊上连点数下,一道道黑丝顺着所点之处蔓延而出。

  “——啊!!”

  待赵正初反应过来时,一只胳膊已经被黑色笼罩,他扶着手臂连退数步,额头布满冷汗,狠狠咬着牙:“你找死。”

  白千满还被大雪困在里面,看不见外面情况,撕扯着嗓子吼道:“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没有人回答白千满的话。

  萧亓自知能力有限,没有去添乱,退开一步时没忍住嘱咐一句:“当心。”

  晏疏神色骤冷,对着萧亓的话音却依旧温柔:“无碍。这些人,拿着我的东西,在我面前造次……若怕就闭上眼,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