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清的手臂手腕上全都是交错的鬼手,青黑色压不住紫红的尸斑。它们拉起宋时清,要压着他行对拜礼。
就在这一刻,宋时清陡然挣扎起来。
就连它都没有想过宋时清能挣脱开自己的钳制,一时不差,居然真的让宋时清扑到自己面前。
“……放了他们。”宋时清站不稳,攥住它的衣领说
盖头后面的铃铛很重,晃了两下,最终带着整张做工精良的绸子坠到了地上。
它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很轻地蜷缩了一下,似是想将宋时清的眼睛蒙上,但其实已经没有作用了,宋时清已经将他真正的样子收入了眼底。
宋时清一直知道它庞大,但事实上,这只恶鬼几乎比他高出大半米,黑发带着血污,凌乱地遮住他上半张脸。
他穿着喜服,明亮的鲜红衬得他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格外苍白,只看那骨像极佳的鼻梁和形状薄凉的唇形,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对俊美同类天生的好感。
但它弯着腰,宋时清能看见它的背后。
——从后颈开始,一直到脊椎,它的皮肉朝两边翻开,肌肉苍白的断面与整条脊椎暴露在外面。数不清的扭曲恶鬼堆叠在其中,上半身像是冬天砸开冰面时伸出头呼吸的鱼那样伸在外面。
面目狰狞,前肢或怪异伸长,或弯折纠缠。它们已经没有自己的思想了,只是它恶念的容器,驱使的役鬼。
所以很自然地,它们盯着宋时清。
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宋时清的瞳仁里映着这些高高低低晃动着的数张人脸——
“放了他们。”宋时清听到自己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祈求。
它安静了好久,像是在理解宋时清的恐慌和担忧。
然后,它笑了起来。
恶鬼是是不会为活人柔软苦涩的情绪所感动的东西,它只会揪住宋时清所在意的事物,像是揪住小猫的后脖颈一样。
这是宋时清的弱点。
是能让时清乖乖听话的弱点。
它顺着宋时清的力道俯身,像是一头格外庞大的巨兽。居高临下。
【哥哥当然可以放了他们,毕竟是长辈,让他们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凡事都不方便,时清也不想这样,对不对?】
宋时清根本没有力气回应它的温声细语,他只想让那四个人活着。
它用手摩挲着宋时清汗湿的后颈,像是在安抚自己不愿意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小妻子,【时清乖乖拜堂,哥哥就让长辈们回去,好不好?】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宋时清的眼中突然落下了一滴眼泪。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
“拜堂以后,我会死吗?”
和一众恶鬼拜堂,想想也知道不会轮上什么好结局。
它脸上的笑意扩大。
有好几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宋时清的手腕手臂,又揽住了他的腰。
腐朽的尸体用自身造出了一个可怖的牢笼。
【哥哥怎么舍得让时清去死呢?】它缓声说道,一字一顿,【时清要长命百岁才行。】
长命百岁。
宋时清从这四个字中品出了一种堪称疯狂的独占欲。
没有来世。
这一辈子宋时清死了以后,再不入轮回,他将永远成为它的妻子,它的伴侣。
所以这辈子,是他作为活人生存于此世间的最后几十年。
它也有心疼自己的宝贝,所以这辈子,宋时清一定要长命百岁,享尽人间福气才行。
身后,方圆脸的姨婆走了上来,明明是一身鬼气,却小心翼翼地拿捏着侍候主子的分寸。
【少爷,再不拜堂,吉时可就要过啦。】
说完,她又看向宋时清,不太好开口
但又多少带上了点责怪,【太太,您别再这时候缠啊,大伙儿可都看着呢。】
……谁在看呢?
宋时清手脚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地狱景象。
但他,总不能让主位上的四个人成为面前恶鬼背上那些扭曲的畸形尸体……
青白面孔却涂着大红脸蛋的姨婆站起身,给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夫妻对拜——】
它笑着,再一次地拉上了宋时清的盖头。
下拜前,宋时清听见它说——
【时清可别在把盖头掀开了。新婚之日,哥哥还没掀过一次,你自己就先弄乱了两次。再一次,得过家法了。】
蒙村村尾。
灵堂外,谢司珩盯着床上的茅草人,眼睛冷得吓人。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朝外跑去。
此时外面好几道手电筒的光摇摇晃晃,上方还挪了好几个灯柱过来。谢司珩快速逡巡过人群,绕着人群外围抱过半圈,脚下越来越慢。
——他没看到宋翔夫妻。
冥冥之中,微妙的感觉已经让他明白了一些东西。
茅娘换真人。
这片土地,在百余年前,曾有过繁盛的祭祀文化。像是大旱或者大涝之年,某些极不开化的地方,就会用活人祭祀。
有的,在带走一家的年轻女孩或者小男孩以后,主持祭祀的会扎一个草人,还给那家剩下的人。
说法是,被祭祀的人已经被神灵收下,只要这家继续供奉这个留下的草人,就能保家宅安宁,后代兴盛。
是保家仙的另一个变种。
【它】
那个缠着宋时清缔结姻缘的东西不完全算是鬼。
它可以算是……这片土地上的,神。
只有神仙同行,哪见恶鬼成群?
这话是当时,谢司珩找那位风水婆婆时,对方丢来的话。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东西替它做事?
因为它是神,那些东西生前就在祭拜它,死后自然继续做它的仆役。
什么样的人,身前就能享受别人的祭拜?什么样的人,会在死后享神灵位格?
大忠大善之人,万民爱戴之人——
或者,命格特殊,必将庇佑一方的人。
恶鬼命的,他自己。
【谢司珩。】
谢司珩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虽然什么记忆都没有,但脑中一帧一帧混乱闪回的画面和不属于他的粘稠情绪,还是让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他攥着那东西用来交换宋时清的草人,退了两步。
宋时清的表哥正拿着电话指挥工人,从前面走过,一错眼间正好看见了站在高处的谢司珩。
“小谢。”他扬声,“你看见我爸妈没有?”
谢司珩笑了下,“没呢,怎么了?”
“没事,就是找不见他俩了,打电话也不接……”
谢司珩一步一步后退,“你去棚子那边找找,叔叔阿姨搞不好在那里。”
表哥心想也是,道了声谢,朝那边跑去。
谢司珩完全退进了黑暗里。
他看了两秒下方的人群,某一刻突然转身,朝山中跑去。
另一个他自己会在哪里迎娶时清呢?
毫无疑问,谢家祖宅。
“咔哒。”
宋时清在拜下去的那一瞬间,耳边响起了一声很轻的金属碰撞声响。
他浑身颤了一下,惊怯地抬起眼。
虽然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戒备地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面前的东西闷闷地笑了一声,像是觉得宋时清被一点点响动吓到的样子可爱极了。
但它也知道,才过门的小妻子不经吓,很快就靠近抱起了宋时清。
【乖宝贝,不怕不怕。什么都没有。】
确实什么都没有。
在行完最后一礼以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宋时清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自己被撕扯下一块血肉的准备。
但什么都没有。
他被抱着朝里走去。
廊子不太长,很快,宋时清就听到了一声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是,拜堂成亲以后就要入洞房了。
宋时清抬起头,“你放他们离开了吗?”
他的手指被冰凉的东西亲了下,【放了放了,时清真孝顺。】
它的回答简直像是在开一个恶意的玩笑,宋时清摸黑攥住了他的领口,“你不要、你不要骗我。”
嬉嬉笑笑的细微声音从身周传来。
它也笑了一声。
【你看,下人们都在看我们时清的笑话,还没进房间,就迫不及待揪哥哥领子,没规矩。】
宋时清被放在了一张床上。
也许是梦中那张拔步床吧。
宋时清绝望的想道。
吱——嘭。
木门被人从外面合上。
细细密密的吻隔着盖头覆了下来。
【时清想看哥哥吗?】它问道。
“……不要。”
宋时清滕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梦境中种种阴暗的画面闪过,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冲垮。
宋时清陡然捂住嘴。
他没办法,生理性反应让他再次干呕起来。
前面是那东西庞大畸形的身躯,只有身后能逃。但身后是床啊,再逃能逃去哪里呢?
宋时清满脸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冰凉眼泪,疯了一样,一个劲地朝里爬,身形一下一下地抽搐,像是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一样。
它看了一会,然后撑在了宋时清身侧。
它只是很轻松地用两只手攥住了宋时清衣服后领,然后稍稍用力。
鲜艳的嫁衣和里面白色的上衣就像是两层纸一样被撕开了。
因为干呕,宋时清的肩胛凸起,中间部分断折一样地下陷,白皙柔腻。
它低头,轻笑着在上面吻了一下。
活人的温度在这一刻传递过来,融在其中的,是宋时清身上带着暖意的香气。
【好,那就不看了。哥哥最疼时清了。】
宋时清甚至没有听清这一声,脸上就蒙上了一只大手。
它贴着里层的衣服探进,抚摸宋时清的手臂内侧,然后抓住,桎梏住宋时清的挣扎。再搂住他的腰,亲吻他的后颈。
或许你知道被固定在蛛网上可怜的小蝴蝶吗?它拥有一张能动的蛛网。
宋时清的挣扎与想要撼动山峦的微风无异,就连他喉咙里溢出的呜咽声也细弱到可怜。
它一下一下亲着宋时清的喉咙,心疼到无以复加。它说着不怕不怕,可拔步床上的纠缠分明就可怖到宛如地狱图景。
宋时清在某一次妄图逃离的挣扎中压到了一个怪异的头颅,很快被亲吻了手心。那瞬间,他自己撞回了身后东西的怀里。
这简直像是一场恶意满满的逗弄,宋时清的身形被衬得前所未有的纤细,看不见,怎么都逃不开。但也正因为小,也只是被亲吻着,它到底不舍得在现实中弄坏宋时清。
到最后没办法了,它只能捂着宋时清的眼睛,用两根手指压住宋时清的舌根,徐徐深入,等宋时清彻底无法接受以后再缓缓抽出。
这种过界的侵入让宋时清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呆滞两秒以后拼命挣扎起来。
把它逗笑了。
【不会的,时清喉咙太细了,哥哥只是探探。不会的,别怕。】
下一章让小谢和大谢碰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