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 他回来是为了把村长的位置搞到手,而不是和沈舒共度端午,所以一进村就去了宗老那里, 提出要与沈舒竞选村长。
宗老们惊疑不定:“敬和,你是舒娃子的未婚夫, 缘何要跟舒娃子争夺村长之位?”
刘敬和面露屈辱之色, 咬牙切齿道:“因为他向我提出解除婚约, 还已经觅得了新欢, 我认为凭他的人品, 不足以担任平梁村村长。”
宗老们两两对视, 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一抹深意——
最近沈舒的动作确实太多了一些,多到让他们日夜担心会失去自己在村子里的尊崇地位;尤其是前不久沈舒和周家有了第二次生意往来, 使得村里人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平梁村村民俨然更看重他这位新上任的村长, 很多事情不再找他们过问。
如斯局势, 绝不是宗老们愿见的,虽然他们年纪老迈, 乐得两手一摊啥事不管,但他们的权利和威严不容人挑衅,是该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沈舒一番。
宗老们想,他们未必非得逼着沈舒让位给刘敬和,但若是沈舒能从这件事情中明白,村长没有宗老的扶持便犹如没有翅膀的鸟儿,是万万不行的;抑或是甘愿受他们挟制, 唯他们的命令是从, 给予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也很乐意让他继续当村长。
刘敬和见宗老们沉默不语, 估不准宗老们是怎么个意思,想了想,又狠心说道:“只要太公们能替我主持公道,等我当上村长,定会备重礼孝敬诸位太公,对让太公们满意。”
宗老们要的就是刘敬和的识相乖巧,便于操控,可不想再摊上一个跟沈舒一样过于有主见的村长。
是以,没等刘敬和做出更多允诺,一位宗老就开口道:“敬和啊,你的心情我们很能理解,我们也听到了村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但是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凡是和在任村长竞夺村长的人都得先担个大不义的罪名,只有村里人认可你,选你当村长,你才能洗脱罪名;如果不能,你须得给全村人当三年苦力,不得有怨言,村子才能继续接纳你。”
说来,此规定还是太/祖刚迁来平梁村时就定下,怕的就是子孙后代万一出个无用暴戾之人做了村长,使得整个平梁村都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三百余年,被推翻的村长一任也没有,这条规矩几近荒废,还是头一次被人提起。
但,前朝的剑依然锋利,还能斩今朝的官,只要刘敬和下定决心,他们就可以一手操纵,相信介时不满沈舒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站出来,而他们只需稍稍推波助澜,就能掌控全村。
闻言,刘敬和决然道:“我可以按照村里的规矩来,输了也绝不后悔。”
还有什么是比他被逐出私塾沦落到县城饭馆里给人打杂更可怕的?
还有什么能比终身仰人鼻息惶惶不得终日更卑微?
不过是三年杂务而已,他可以承受,总好过一辈子在饭馆给人打杂苟且度日,他须得重返私塾出将入相,才不要一直龙困浅滩。
听得刘敬和这么一说,宗老们脸上有了笑意,立马就遣人去村里召人集合。
因着宗老们鲜少参与村中事务,地位也十分尊崇,村里人得到信儿都很迷惑,飞快去到村口。
没多时,村民们乌泱泱的挤在榕树跟前,看着全部到齐的宗老们还有他们身边的刘敬和,一个个十分好奇。
难道刘敬和考上举人了吗?——不对呀,现在临夏,考试应该是秋季。
那是刘敬和要跟沈舒成亲了?——成亲不发喜帖,把他们叫到村口干什么?
思来想去琢磨来琢磨去,村民们也没搞懂宗老们没事干嘛把他们叫到一起,他们麦子都没碾完。
村民们吵吵闹闹议论不断,直到沈舒到场,身后跟着沈文庆、沈谷堆,才停滞了一瞬,然后越发沸腾。
见到沈舒,他们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对沈舒的喜欢溢于言表;宗老们在边上看着,愈发觉得同意刘敬和竞选村长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一个个老眼沉沉。
须臾,沈舒走到了宗老们的面前,说了一声:“诸位太公,端午安康。”
继而视线落到刘敬和身上,不咸不淡的移开……其实刘敬和一回村他就知道了,是凤菊姨特意跑来告诉他的,紧接着他接到了宗老们的讯儿,就知这趟过来准没好事,所以特意捎上了沈谷堆。
沈谷堆的话虽然不比宗老们的话有用,但偶尔能带一下村里老人的节奏,堪称助阵的利器。
果不其然,宗老们不温不火对沈舒点了个头之后,就往人群里扔下一颗重磅炸弹,“我们今日召大伙过来,是为了平梁村村长一事,敬和要与舒娃子争夺村长之位,有没有人看重敬和支持他当村长?”
轰——
人群中霎时响起一片哗然。
要不是宗老把话说得如此清晰,他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刘敬和居然要和沈舒争村长?!
多么离谱的事情!
也不怪村民们的反应如此之大,毕竟按照村民们的一贯印象,刘敬和跟沈舒可谓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要是打个比喻,他们俩就是左右手或者牙齿跟舌头之间的关系,偶尔打打架磕磕碰碰很正常,但谁都不能离了谁。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两人公然争夺村长的位置,而且看沈舒的表情,好像不太意外伤心?!
这……
村民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见沈舒平静开口:“诸位太公,平梁村的规矩一直都是太/祖的血脉当村长,什么时候一个外姓人也能来争夺村长之位了?”
宗老们倚着拐杖,不痛不痒道:“虽是如此,但有一种情况可以例外,那就是当村长人品有瑕的时候,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来竞选村长,竞选失败者在村中劳力三年。”
劳力三年算不上是久,但足以威慑那些别有用心之人,除非对方像刘敬和一样,对现任村长恨之入骨,不然不会甘愿给人做三年苦力。
沈文庆堆适时替沈舒出声道:“望乡公,小舒的为人和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如何就人品有瑕了?”
说话的宗老沈望乡瞥了沈文庆一眼,语气格外云淡风轻道:“事情就让敬和来说。”
刘敬和站出一步,挺着腰板,向众人指控沈舒是如何如何负心于他的,自己对沈舒又是多么多么的好。
末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当初阿翁不幸病重在床,将我喊到床前留下遗言,他说舒舒体弱当不得村长,让我务必继承村长之位,好好照顾舒舒,好好保护咱们平梁村人;然而当时我因私塾之事抽不开身,再加之舒舒一直乞求我,让我扶他做村长,我才不得不隐瞒阿翁让我当村长的事实,把村长让给舒舒来当。”
“现在我后悔了,我发现我辜负了阿翁的所托,亦因学业繁忙对舒舒缺少关爱,使得舒舒与别人牵扯不断,我对不起阿翁,对不起舒舒。”
“所以,恳请乡亲们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完成阿翁的遗愿,也让我重新拥有与舒舒成亲的机会,我保证我必不让乡亲们失望,将村里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乡亲们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话音刚落,一道粗犷的声音令得所有震耳欲聋道:“放你娘的屁!”
——是张铁牛。
张铁牛早在刘敬和一开口的时候就开始忍了,直到听完他这许多废话,他终于忍不住了,立马跳出来反驳他。
看到村民们面上的不忍之色,他直击要害道:“大同公去世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场,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再说了,女婿如半子,你半个儿子能抵得上小舒这个亲儿子?”
“小舒的付出我们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你口口声声说你要让我们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怎么过?我看你就是吹牛。”
“我们平梁村好不容易因为小舒有了点起色,打赢了村架,赚到了钱,还建了学堂让孩子们读上了书,你三言两语就想把小舒的位置抢走,我告诉你没那么好的事!”
沈舒简直要被张铁牛这个嘴替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直呼人间处处是真情,就听得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就是,咱们平梁村那么多年没打赢过红方村,脊梁骨都要被红方村人给戳散了,要不是有村长,咱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窝着呢,哪儿还能赢到地?”
“村长说要带我们发财,我们就开始发财,你除了能念两句书,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村长跟谁搅合我们不管,我们只知道他的话他说到做到,是个好村长。”
“刘敬和,你一个入赘的还管起夫主来了?所谓男人三妻四妾才能开枝散叶,你不能生还不许别人给村长生?我看村长不跟你好才是对的,跟你好了指不定后代在哪里,如此善妒,犯了七出之罪,应该浸猪笼。”
……
吵吵嚷嚷间,整个村口就像是集市,根本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
宗老们立在那儿,神情皆不好看,刘敬和的脸色更是一下子就绿了,他一个男人还要守妇德,真是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