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四百罐野香菇酱做好了,周蔚带人来拉货,身后多了十几个酱铺的伙计。
见到沈舒, 他很是欣喜地说:“沈大官人,我来时看到有人在修路, 是你让人修的么?”
沈舒颔首应答:“是。”
周蔚颇为高兴道:“若是真的能把整条路修得宽些实些, 我们酱铺的伙计就可以驱着驴车马车来, 能省不少事。”
沈舒亦是作此想, 转而问:“上次的事周管事传回去了么, 周老爷怎么说?”
周蔚道:“我们老爷说, 若果如此也只能这样,先卖一季算一季;不过, 他还是希望沈大官人能再想想办法,这不是门小生意, 能做成大生意, 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周家有的是人脉和路子。”
别看周家只是盘踞在小小的县城, 光认识的游商队伍就有好几支,往上一级的城市都有人脉。
沈舒仔细斟酌了一下,道:“我的确想了个办法,且已有了眉目,但具体结果会怎么样,我也无法预料。”
周蔚喜道:“那就静候沈大官人佳音。”
说完,他命身后伙计将院子里放着的酱缸一个个抬走, 然后照例进行货款结算, 让人在地上放下两大箱银子。
等着分钱的村民们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个个伸长脖颈朝那箱子看去, 好似自个儿一双眼睛能把厚实的箱子盯穿。
却见沈舒走过去,开箱验钱,白花花的光从那箱子里闪了出来,清辉荡了大半个院子。
嚯——
钱。
这么多钱!
后加入的村民们一阵阵激动。
沈四郎小声道:“这才多少银子?”
沈舒说了,只要好好做酱,钱会越来越多的。
站在他旁边的沈二狗道:“沈四郎,你吹牛归吹牛,能不能别掐我的腿?”
沈四郎霎时讪讪松开自己的手:“掐错了,掐错了。”
说不激动是假的,这可是比上回多更多的钱呐,不知道他这回能分到多少?!
周蔚一走,沈舒就招呼大家过来分钱,他点了人头,每个人都发了五两半,将剩余的银子装箱。
“给村子捐了钱的,明日我会给你们加土地分。”
村民们乐疯了。
对于上次领过钱的村民来说,这次的报酬比上次还要多,他们心里哪儿能不高兴?
对于没领过钱的村民来说,这次的报酬无异于天降横财,他们都快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不仅领了钱,他们还有土地分可以加,分得更多的地,这简直是……他们也形容不上来了。
村妇们捧着银子,恨不得给沈舒磕两个响头,“这钱是老娘赚的,等老娘把钱带回去,看我那家口子以后还敢不敢跟我大声说话。”
“明个儿我也上街买鹅去,我早想养鹅了。”
“那明天咱俩一块去,我看看县里有没有活泼的小猪仔,买一只回来,把它养成大猪,今年过年就有猪吃了。”
“现在养猪今年怕是吃不了吧,起码得养到明年,凑个整年,才能把猪养得更肥。”
“我也去,我买两条鱼回来给我家郎君补补身体。”
……
唯有沈青蛾,她捧着那五两半银,表情闪过一丝犹豫,她不想把这些钱给她的丈夫沈有志,倒不如——
“村长,你天天将小萁带在身边,我心里感动,实在无以为报,便将这些钱充作学费。”
沈舒明白她的忧虑,温和一笑:“其他学生都不交学费,万没有独收小萁学费的道理……嫂嫂,你若是有难处,可把银两存在表姑父那儿,他是村账房,负责管全村的账,绝不会吞你的银两。”
沈青蛾低头摇头,连连苦笑:“我若是把钱交给文庆伯保管,表哥定不会放过我。”
沈有志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他定会将钱从她这里搜刮走,然后拿给相好的寡妇,浑然不会顾及家里。
正因如此,她并不想自己辛苦劳作所得,都落入旁人的口袋。
沈舒凝神思忖了片刻,又道:“不如这样嫂嫂,你把钱存在表姑父那儿,我对外只说因为我养了小萁,把你的钱要了回去,相信有志哥不会怀疑的。”
毕竟这世上有几人肯白白给别人养孩子呢,他找沈青蛾要钱再正常不过。
沈青蛾诧异惊喜:“可以吗?”
沈舒颔了颔首:“当然可以。”
他将她招来本也是存着让她赚点钱以后好跟沈有志和离的心思,她懂得为自己打算,他再欣慰不过。
沈青蛾霎时眉开眼笑:“谢谢村长。”
沈舒轻声一笑:“嫂嫂客气。”
如是解决完沈青蛾的问题,沈舒又开始思考“怎么才能为周家长久提供酱货”的事情——
种菌子肯定是不成的,平梁村山下的温度很高,没有法子可以将周遭环境温度恒定在二十多度左右,保证菌子的生长。
偷偷摸摸潜到别村山头采菌子也是不成的,进别人村进多了,容易引发事端,不利于村子的安宁。
为今之计,恐怕只能给别的村子缴纳上山费,或是干脆雇佣别村村民,帮他们采菌子。
但,后续更多的问题接踵而来,一旦他花了钱,别人就会意识到菌子的价值,说不定要不了几天县里就会多出几间卖菌菇酱的酱铺,使得周家的生意大打折扣,从而影响到自己。
真难办啊……
沈舒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干脆不想了,回屋教沈小萁功课去。
沈小萁也是争气,转眼学完了最后一本书,若要接着学,还得去县城再添置一批书籍。
沈舒摸了摸沈小萁的头:“明日夫子带你去县城玩儿。”
看看去县里走一趟,能不能想到更好的法子。
……
此时,沈麻子家。
“什么?大人,你让我想个办法把你弄到村长家里去住?”
这想法也太放肆了。
沈麻子看向懒散坐在木椅的男人,男人正执着书卷,漫不经心的阅读,虽然他的目光落在书上,但沈麻子知道他的心压根没在书上,而在沈舒那里。
一旁,许氏正在擦桌扫地,冷不防听到这话惊了一惊,她总算知道顾怀瑾巴巴住到他们家来是为何,原是惦记着他们村村长。
一想到这些天她因为沈麻子跟顾怀瑾寸步不离,担心顾怀瑾看上沈麻子,就觉得自己好笑……沈麻子什么姿色,沈舒什么姿色,是个人都不会喜欢她家麻子。
还好自己没把忧虑对丈夫说出来,不然简直贻笑大方。
却听丈夫说:“大人,我看村长对你无意,他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会把我赶出村子的。”
顾怀瑾随手将书搁在膝上,目光幽然透着一股冷肃:“我记得你原也打算携妻悄悄溜出村子。怎么?自己想跑不算事,被人赶了才算事?”
许氏见顾怀瑾不悦,连忙出声替沈麻子找补,“大人,麻子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担心您贸然住进村长家里,村长会对您不喜,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想必您也不想惹来村长的反感……”
顾怀瑾瞧了许氏一眼,感觉沈麻子的媳妇儿比他活泛多了,“那依许夫人看该如何?”
“如果我们家屋子不小心被烧着、冲垮了,可能会顺理成章一点。”
说着,许氏也不顾沈麻子不停的拽她的袖子,顶着沈麻子写满“你疯了”的目光,继续不卑不亢道:
“就是我们家屋子是老宅,如果就这么没了,着实心疼得紧;当然,为了大人,我们夫妻俩做什么都行,大人您看这法子如何?”
沈麻子终于明白许氏的用意,目光呆滞,他媳妇儿真是个牛人,竟然敢管顾怀瑾要钱。
顾怀瑾剑眉一挑,勾起薄唇,“甚好。”
他显然极其满意许氏的识时务,也并不打算苛待沈麻子一家,挥了挥手,静候在身后的十三就往桌上搁了一袋银两。
这袋子银两莫说是重新建个土房,就是去县里买间宅子也使得。
沈麻子一脸惊叹的看向许氏,直直佩服她的勇气,然后弱弱对那袋银两伸出了手。
人生在世,谁不爱钱谁是傻子。
离村?
离村又如何?
他到县里落户去。
到时候,他雇人把他爹他爷爷他太爷爷的祖坟都从乡下挖出来,在县里找个地方重新埋了,介时谁听了不说他一句孝顺,他沈麻子可真有出息。
“那就请许夫人早点收拾好家当,择日动手了。”顾怀瑾道。
许氏笑得跟朵花儿一样,“马上就到初一了,初一就是个好日子。”
顾怀瑾也觉得初一甚好,很是期待沈舒不得不面对他的反应,也许……介时他可以装得可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