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就是没力气,没有哪里痛。”袁安卿在跟官方那边的人打电话,“等等, 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浊好像有点幽怨。”
手机那头的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幽怨?”
“对的。”袁安卿看向浊。
此时袁安卿在饭桌那儿,而浊坐在沙发上, 浊似乎想把自己给缩小,但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块头。
就像浊无法掩盖自己那哀怨的眼神。
袁安卿在与浊对视之后又补充:“像是被什么负心汉给辜负了。”这样的形容放在浊身上不太合适,但这是袁安卿能找到的最准确的说法了。
“哀怨?!”果然电话那头的人也吓到了。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 那人询问:“会不会是……分化了?”
“分化?”袁安卿记得这个世界的人类是随时可能分化的,那些亚人就是这么来的, 只是浊也会分化吗?
“浊小时候是个不知事的混沌魔王。”那人说,“其实他不吃东西也是不会饿的, 他会饿也是一场分化带来的结果。”
幼年期的浊只是个恐怖且杀不死的欲望漩涡,那时候的他压根没有喝过奶,因为压根没人能近他的身。
而在长大些之后他的能力稍微能收敛, 这时候看管他的人尝试给他投喂食物, 浊吃了之后觉得很喜欢便开始分化, 开始像人一样的进食,也像人一样的饥饿。
再然后他对欲望的喜好导致他开始喜欢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他喜欢看那些人在其中沉沦的样子,随后他所分化的人形便愈发俊美。
这两次分化基本奠定了浊的灵魂和欲望, 但这两场分化都是五岁之前完成的, 这之后浊就没有过明显的分化了。
说浊在分化也不过是一种猜测, 毕竟浊的反应太过不寻常,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猜测。
“但是他现在分化能分化出个什么?”袁安卿觉得头疼。
“更全面的情绪?”前负责人猜测。
“他的情绪挺全面的。”袁安卿觉得浊也算是感情丰沛的类型, “还要怎么全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前负责人怀疑是爱情,但他不好说,这毕竟只是俩人之间的事。
袁安卿又问了对方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忙查一查,在对方答应之后袁安卿便叹气挂断了电话。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袁安卿问浊。
“蛮好的。”浊垂下头,看上去委屈坏了,“只是没有力气,我要是一直没力气,官方就得给你换保镖了。”到时候他就要走了,重新被关在那个小屋子里,而新保镖却能跟袁安卿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们不会给我换保镖的。”袁安卿伸手拍浊的后背安抚浊,“没人比你厉害。”
“我确实分化过。”浊抱住了自己的尾巴,“但我分化的时候情绪都是高涨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颓丧。”
“可能这次分化比较特殊。”袁安卿将拍背改为轻抚,“你会好起来的。”
“要是好不起来了怎么办?”浊依旧悲伤。
袁安卿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瞪大双眼看向袁安卿:“袁安卿。”
“怎么了?”
“我不会死吧?”浊越想越不对劲。
袁安卿一巴掌拍在了浊的脑袋上:“不准扯这种胡话。”
浊捂住自己的脑袋,他更难过了。
自己都要死了,袁安卿还要揍他。
浊一委屈就开始掉眼泪。
袁安卿实在没有办法,他想不通浊这么大个子怎么就能说哭就哭,他自诩硬汉,却一点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包袱都没有。
“你别哭了。”袁安卿连抽几张纸给浊擦眼泪,“是我不该打你,你别难受了。”
“无所谓啊,又不痛。”浊嘴上这么说,但却抱紧了身后的大尾巴,开始瑟瑟发抖了。
袁安卿:……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脑子无比地混乱。
“吃点东西吗?”袁安卿试探性地问。
浊摇摇头,随后又说:“我不饿。”
“那休息?”袁安卿又问。
“我不困,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好了,你不用管我。”浊的身体还在发热,他觉得自己很虚弱,这种虚弱让浊觉得不舒服,但也没法摆脱。
袁安卿坐到浊身边:“你要不要靠在我身上躺躺?”
浊抱着自己尾巴挪过去,随后将脑袋放在了袁安卿的腿上:“我的头很重,对吧?”
“你的头不重。”袁安卿伸手摸了一下浊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还在发烫。
袁安卿捋了下自己的头发,感觉有些想抽烟了。
他实在不清楚浊为什么睡一觉就能睡成这样,他还是怀疑浊变成这样的原因与他有关:“你以前确实没有完整将人吞下又放出来过对吧?”
“没有。”浊回应的声音很小。
“这个行为是不是对你自己有影响?”袁安卿问他,“是因为你放走了你的猎物吗?”
“不是!”这次浊的声音变大了,他忽然起身,头侧的角险些撞到袁安卿的下巴。
浊盯着袁安卿,一字一句道:“你怎么就觉得你是猎物?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单薄吗?”
他这斥责的口吻把袁安卿给干懵了。
浊在说完之后又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跑床上去睡觉了,他还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看起来难受得要命。
袁安卿扶住额头,随后他又打开外卖软件,结果发现外卖软件不配送香烟。
他只能又搜酒,好在酒还是能送的。
现在应该怎么办?不管浊吗?
袁安卿看向房门处,浊露出来的那截尾巴蔫了吧嗒的,毫无生气。
袁安卿叹了口气,起身又走到房间里:“浊你现在是想休息?”
“我也睡不着。”浊说。
袁安卿掀了浊的被子,想要把浊拉起来,拉了两下,拉不动:“浊,你配合一下好不好。”
浊顺着袁安卿的力道坐起来。
袁安卿捧住了浊的面颊:“我知道你现在难受,你的情绪没法控制,但我们总得想想办法不是吗?”
“没人会在乎的。”浊垂眸。
“不要否认我的感情,浊。”袁安卿把浊的脑袋抬起来,强行让对方与自己对视,“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不是什么可以被替换掉的东西,明白吗?”
“我不会担心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袁安卿没那么多精气神去消耗在无用的地方,“我们慢慢找问题,不要抗拒我。”
浊抿了下嘴唇,随后他扒开袁安卿的手,把脑袋靠在了袁安卿的身上:“袁安卿,我难受。”
“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袁安卿搂住浊。
浊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我还有读到硕士的可能性吗?”
袁安卿:……
这事儿一直都是浊心里的一个疙瘩吗?
尽管觉得荒唐,但袁安卿还是耐心地安慰:“硕士只能证明读书厉害,证明不了别的什么。单就说读书,硕士上头不还有个博士吗?”
“这也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袁安卿说,“我只是随波逐流,跟着他们比,跟着他们卷,赢了我不开心,输了当然也不觉得轻松。”
“我活得很别扭,浊,你干嘛和一个活得别扭的人去比呢?”袁安卿又把浊的脸从自己胸膛处给抬起来,“你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天然地拥有那么多我没有的东西。”
“我没有自由哦。”浊提醒袁安卿。
“我也没有啊。”袁安卿轻抚浊的角,“我的灵魂是没有光彩的。”小时候是福利院和学校两点一线,长大后是房子和公司两点一线。
他从未分散注意力去看过周遭的景象,感受不到春夏秋冬,只是麻木地活着。
“你是自由的。”袁安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笃定道,“哪怕被关在那个小房间里,你也是自由的。”
“为什么?”浊不懂。
“被限制的只是你的躯体。”袁安卿伸手指了指浊的眉心,“你的灵魂一直在自由地感受一切。”
“你很健康,你很漂亮,你是唯一。”袁安卿认认真真地盯着浊的眼睛,“你很自由。”
袁安卿原本只想安慰,但捧着浊的脸仔细端详时他才猛然发现,浊确实很完美,起码对于袁安卿来说,浊完美得有些过头。
“你在哄我。”浊说,“我听出来了。”
“这次你听错了。”袁安卿没有如往常一般说出那句“我确实在哄你”。
“我才不自由,你是唯一一个认认真真跟我说话的。”浊觉得袁安卿的夸赞太过夸张了。
他也不完美,他坏得很。
“我在想啊……”袁安卿眼瞳里似有金光一闪而过,“如果我早早地认识你,兴许我上班都有动力了。”
“诶?”这次浊是真的愣住了。
“你的伙食费又很多,还喜欢到处跑,要养你肯定得花很多很多钱。”袁安卿说。
浊以为袁安卿是在挖苦自己吃得多,刚想表示自己也能工作,袁安卿便又说:“但只要你还在家里,我一回家就能见到你。”
袁安卿很喜欢灿烂的浊,所以他觉得浊也许能够成为他的一个驱动力,面对生活的驱动力。
浊睁大双眼:“你,你是想让我做你的老婆吗?”
袁安卿僵住:“额,我这个说法可能有歧义。”但仔细想想,好像别人家在乎的也确实是老婆,而不是所谓的朋友。
“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那种污秽的想法,我们的友谊是相当纯粹的。”袁安卿连忙松开浊。
“你饿不饿?我去把饭菜热一热。”袁安卿原本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但浊的突发状况导致他忘记了吃饭。
“要我帮你吗?”浊想起身。
袁安卿把浊按了回去:“不用,你待着,我自己来处理。”
浊又乖乖缩了回去,他重新抱住自己的尾巴,睁大眼睛看袁安卿在那儿忙碌。
袁安卿刚才说自己可以是他的驱动力?
浊的尾巴尖开始晃了,浊抬头看了一眼,伸手将其握住,不让袁安卿有看出他心情的机会。
那袁安卿刚才夸他漂亮和完美都是真的?浊的皮肤开始发红。
那种夸赞方式是不是太直白了一些?他,他有那么好吗?
他是怪物诶。
袁安卿的审美肯定有问题。
不过袁安卿除了审美出现偏差以外哪里都好。
又温柔,又好说话,还总那么细心。
浊抱着尾巴,整个人快团成一坨球了。
“浊?”袁安卿注意到了浊这边,“怎么回事,你的脸怎么红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浊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确实烫得吓人,“我,我不吃饭了,我去躺一会儿。”
“行,要不要敷个冰袋?我给你冻了。”袁安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不不!不用了!”浊连忙往房间跑,他中途还踉跄了一下,把袁安卿吓了一跳。
浊上床就搂着自己尾巴闭上了眼睛,袁安卿过来看了一眼,确定浊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的。
浊闭上眼睛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梦到自己百无聊赖地待在过去那间困住他的屋子里,负责他生活起居的人只敢在屋外隔着合成玻璃与他对话。
对方在畏惧他,因为负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浊握住把柄,浊是危险的。
浊喜欢这种游戏,因为他喜欢人们的欲望。
可浊重新坐到这里之后却觉得好没意思。
那些欲望不过是情爱或金钱权利,翻来覆去找不出一点新鲜玩意儿。在这种地方找乐子还不如搂着袁安卿睡午觉来得舒服自在。
袁安卿啊。
浊念头刚起,周遭环境就有了变化。
那个没意思的小房间变成了他们家的小阳台,晚风吹拂,袁安卿正坐在那里喝酒。
浊走到袁安卿身边,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脑袋搁在袁安卿的膝盖处。
袁安卿相当自然地伸手抚摸,修长的手指穿透浊的发丝,浊眯起了眼睛。
他的尾巴开始摆动,不住地拍打地面。
他听到袁安卿轻叹了一声。
很累吗?浊歪了歪头,随后他伸手一把搂住了袁安卿的腰:“你应该多休息休息的。”
袁安卿没有回应。
浊抬头看去,他发现袁安卿也在注视他。
发丝遮盖住漆黑的眼瞳,袁安卿面无表情的时候只会给人清冷疏离感,也不知道袁安卿看了浊多久,更不知道此时这位救世主心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
喜欢?或厌恶?
浊猜不透,浊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只是拥抱吗?不对,他们之间应该可以更亲密一些,他曾经将袁安卿整个吞吃入腹。
他们可以更亲密一些的。
浊下意识地仰起头,他舔了舔袁安卿的唇角,像是在确认自己食物的味道。
而在确认美味之后就可以下口了。
浊将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忽然一道惊雷响起,浊再次醒来,他剧烈地喘息了几声,随后便起床奔向卫生间。
不对劲!他果然不对劲!
浊摔倒在地,他尾巴上的鳞片与卫生间墙壁上的瓷砖碰撞剐蹭出极其刺耳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浊情绪的奏响一般。
浊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长这么大都没出现过繁殖欲。
等等,这应该不叫繁殖欲,毕竟他和袁安卿没法繁殖。
浊咽了口唾沫,他浑身红的像是煮熟的虾米,而此时他却顾不上自己身体的温度了,某些地方的不寻常才是最要命的。
浊低头看去,随后他伸手颤颤巍巍地碰了一下。
好的,确实不是他的幻觉。
“浊?”袁安卿在外面敲门,“你还好吗?浊?”
“我,我很好,我得洗个澡。”他一点都不好!他要完蛋了!
冷静!冷静下来!浊深呼吸,他打开了淋浴喷头,又冲外面喊:“我刚才睡觉热得不舒服!我洗个凉水澡!”
浊的脑海里存了许多相关的信息,他必须得冷静下来,想想办法,把眼下的问题先解决了。
浊把水温调到最冷,随后直接开淋。
他又还是回忆自己脑子里那些信息,抖着手抽下皮带。
袁安卿就守在卫生间门外,他总觉得浊刚才的神情慌到不正常,袁安卿怕出事,不敢走远。
他等了很久,水声依旧没有停,浊也没有出来。
“浊?”袁安卿又小声试探性地喊了句。
“离我远点!!”浊像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忽然吼道。
袁安卿一愣。
浊意识到自己太过暴躁,便又焦急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对劲!你别过来!”
他话说到后面都开始发抖打颤了?
“到底怎么了?”袁安卿没跟他计较语气的问题。
“我,我不知道。不对,我知道……不,我,我……”浊语无伦次,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我不知道怎么办。”
说完后又似是央求道:“你别进来,你让我一个人待着。”他不想让袁安卿知道这件事,袁安卿不会喜欢的。
“浊,你不能自己憋着。”袁安卿提醒他。
“我知道!我会慢慢解决问题的。”浊这话就完全是扯谎了。
袁安卿不打算让浊一直把自己关在里头,他去拿了浴室的钥匙,又在心里给了浊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过去,浊依旧没有解决问题。
袁安卿想也不想地用钥匙打开了浴室的门,随后他就被吓了一跳的浊用淋浴器喷头淋了一身的冷水。
袁安卿下意识闭眼,也幸好他戴着眼镜,水没有直接淋到眼睛里去。
“袁,袁安卿。”浊缩在角落,坐在地上,用尾巴缠绕着自己。
袁安卿伸手在脸上擦了一把,随后他目光落在了浊的身上,而在看到浊的造型后,袁安卿微微挑眉:“你洗冷水澡偏不脱上衣?是想连衣服一块洗了?”
浊像是应激了一般,睁大红色的眼瞳看着袁安卿。
袁安卿的衣服也湿透了,不过他不在意,只是蹲下来看浊。
方才在外时他脸上那点温柔也不见了,袁安卿伸手想要把浊的尾巴扒拉开,但浊的尾巴很有力道。
“没必要掩耳盗铃。”袁安卿无奈,“你都这样了,我看得出来。”
浊的尾巴总算松了力道,但浊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了。
袁安卿挪开了尾巴,随后问浊:“这是因为我吗?”
浊不敢吱声。
不过袁安卿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毕竟这事儿不需要浊亲自说也已经很清楚了:“你不敢让我进来就是因为这个对吧?”
“我还以为你不会因为这种事羞耻。”袁安卿扶额,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超出他的预料,“我以为你会大喇喇地跑到我的跟前跟我炫耀你比我早解决这类问题。”
浊抖得更厉害,宛若手机的震动模式。
“你解决不了,是不是因为你这状况需要我帮忙?”
“不要帮忙!”浊终于肯吱声了,“你,你回去换身衣服,你穿湿衣服会感冒的。”他的声音也在抖,十分的没底气。
袁安卿不回应,只是看着浊。
浊见袁安卿的模样,又默默把自己缩紧了些,他的尾巴想盘回去,但是被袁安卿抓住了尾巴尖。
“你只是在转化。”袁安卿现在确认了浊是在转化,浊拥有了新的欲望,“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这,这是很糟糕的转化。”浊快要哭了,“这种欲望里面不应该有你。”
“这不糟糕,每个青春期小孩都会有这么一遭,你只是来得晚了一点,而且有些特殊。”袁安卿伸手放在浊的肩膀上,浊整个人都是一僵。
“如果觉得难受的话,释放你的气息。”袁安卿始终是冷静的,现在浊已经足够慌乱了,袁安卿必须得让浊稳下阵脚。
浊听话释放出自己的力量,随后这股力量触碰到了袁安卿,袁安卿的眼瞳转化为了金色。
“浊,看着我。”袁安卿对浊说。
浊抬起头,与袁安卿对视。
那一瞬间,浊再次被拉入了袁安卿的精神世界,无数柔和又漂亮的金光包裹了他,安抚着浊的痛苦,给予浊欢愉。
他应该是很厉害的,这些金光也应该是脆弱一触即碎的,但浊就是跑不掉,他挣脱不来,兴许是他心里还有一道声音让他不要挣扎,也可能是他知道他不该碰坏这些金光。
浊沉溺在这一片金光之中,无尽的快意向他袭来。浊想要永远待在这里,待在这片享乐的天堂之中。
“要被吃掉了……”浊喃喃开口,他的双目放空,显然还困在袁安卿的精神世界中。
他的眼瞳中能倒映出袁安卿那张理智清冷的脸,被这样的人盯着,狼狈的似乎只有浊。
而浊的这种狼狈又是袁安卿所允许的,是他纵容的。
“要被吃掉了。”浊捂住了自己的脸。
明明他才应该是捕食者,他才应该是猎手。
但浊就是感受到了一层恐惧,除恐惧之外还有期待,期待着彻底沉溺。
浊的喘息越来越剧烈,直到某刻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咽喉。
当然,袁安卿永远都不会这么对待他。
“好了。”袁安卿起身去洗了个手,洗完手之后他又回到浊的身边,蹲下身子,伸手将浊凌乱的头发都捋上去,“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我……你……”浊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你需要。”袁安卿想要把浊扶起来,这次很容易,因为浊顺着他的力道就站起来了。
“可是我,我那么想你诶!”浊的身体已经开始退热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转化即将结束,“你不生气吗?”
“你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袁安卿说,“我也想过偷偷做掉我的前老板,但我依旧是他手底下最称职的员工。”
“可我……我……”浊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注意到袁安卿的衣服是湿的,便连忙推着袁安卿去换身衣服,毕竟袁安卿感冒是真会难受的,肯定比他发热要难受得多。
浊把袁安卿推进房里,随后自己站在房门外,还将门给关好了。
以前浊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不觉得袁安卿的身体有任何特殊之处,他们两个人长得一样啊,自己还比袁安卿强壮很多。
到现在浊怕自己一看到袁安卿的身体就想起刚才那档子事:“你,你不会觉得膈应吗?”他脱力一般地靠着门。
“不觉得,我看你实在难受。”袁安卿看浊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才会觉得不舒服,“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好多了。”浊的衣服还是湿哒哒的。
浊觉得自己可能开始喜欢袁安卿了。
他自以为对爱情这种东西摸得很透彻,这无非是荷尔蒙的喷洒,无非是幻想构筑的空中楼阁。
对方付出一分好,自己能脑补出十分来,并且幻想着与对方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幻想着自己成为一个好父亲或者好妈妈,而对方也是个好伴侣,幻想着二人垂垂老矣时还在夕阳下同行,令那些不知事的小青年们羡慕不已。
一切轰轰烈烈的爱都构筑在幻想之上。
浊都明白,全部都明白。
可他也开始忍不住了,他想将自己与袁安卿待在一起的日子无限延长,延长到看不见的未来。
他不要求更多的,只希望这种日子不要改变,也不要多出新的人来分享。
他想每天都和袁安卿抱在一起睡觉,他不吞噬掉袁安卿,但总能亲亲袁安卿的嘴唇,拥有比旁人更亲密些的接触吧?
他确实开始喜欢袁安卿了,但具体到了哪一步,浊不清楚。
浊也没有个前情可供比对,他生命里最亲近的就是袁安卿了,他只知道自己接受不了袁安卿离开。
这种其实算不健康的爱吧?所以浊觉得自己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的,喜欢到有些病态。
袁安卿换好衣服开门之后便发现浊又缩成一坨了。袁安卿很无奈:“浊,你是个西瓜虫吗?”
浊抬头看袁安卿。
“进去换身衣服,别有太大负担。”袁安卿安慰浊,“既然好了那就吃饭吧,咱们还有任务呢。”
“好。”浊垂头走了进去,他甚至不敢和袁安卿有过多的接触。
袁安卿见浊进去之后也偷摸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查询了一下青少年的这类行为,但他发现那些文章并不具备参考价值。
那些青少年在性成熟的时候脑子里的黄色多到要溢出来,浊比他们知道得很多,但是浊完全没有龌龊的心思,浊认为这种事没什么特别的。
这就导致此次浊的羞涩更为怪异,这不应该是浊的反应。
袁安卿觉得自己无从开导。
浊换了衣服走出来,又默默把自己的湿衣服放进洗衣机,全程是一言不发。
而后上了饭桌浊也只顾吃饭。
在掌握浊的食量之后,袁安卿每次煮饭都有了分寸,所以每顿饭都够吃,还能余点儿。
但这次不同,这次浊把饭都给吃完了,就在浊第七次要去添饭,面对空荡荡的电饭煲时,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火了。
“对不起,我把饭吃完了。”浊看起来真的很低落。
“没事的。”袁安卿连忙安慰,“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煮一点?”
“我饱了。”浊把自己的碗筷放进洗碗池,“待会儿我来刷盘子。”
“其实你也可以休息。”袁安卿话刚落,浊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魂似的,袁安卿便只能改口,“你洗!洗碗!洗完碗顺便把地给拖了。”
浊这才看起来有了些精神,有点事可做的他才不至于蔫了吧嗒。
他看起来实在太糟糕,袁安卿只能再次求助青少年方面的专家——前救世主陈娇。
他当然不会告诉陈娇他们二人具体的矛盾过程,他只说有人因为一些完全算不上错的事在羞耻难过,甚至无颜面对他。
陈娇回信很快,大概也是闲得没屁事可做:【你越劝他越羞愧,他自己觉得做错了,你再怎么安慰都没用。】
【……你有什么童年阴影吗?】
袁安卿仔细想了想,又问:【什么类型的?】
【特别特别惨的那种,造成了比较严重后果的那种。你也把错归结到你身上,你也难过,你也哭呗。】
哭出来可能有点难。
袁安卿感觉自己过去经历里能算得上惨的也只有几次领养几次被送回来的那种经历了。
但贸然开始聊这个是不是太跳跃了?以前自己从来不会在意这种东西。
正在思索着,那边拖地的浊已经结束了自己的工作,他拘谨地站在那儿,像个随时等待召唤的仆从,等着袁安卿给他指派点活干。
袁安卿看了眼浊,又看了眼两人的距离。随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浊都紧张起来了。
浊想问问袁安卿到底怎么了,但他又不敢开口。
只是袁安卿在叹气之后仰躺在了沙发上。
袁安卿发现自己压根不需要去回顾自己的悲惨童年,因为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弃养,他从未对那些人抱有过期待,自然不可能再失望了。
这种时候聊童年创伤就显得很虚伪了。
袁安卿更在乎浊是否真的因此而与他疏远,这样他的日子又会变得无聊起来。
“你只肯站着?”袁安卿问浊。
浊没说话。
“我们俩又没真发生关系。”袁安卿说,“不过是帮了个忙,那些青春期小孩,关系好的朋友之间应该也会帮忙吧?”
浊觉得不会,如果每次帮忙都跟他刚才那种感受似的,那这种友情就是不纯粹的。
所以浊还是没有说话。
袁安卿没办法了,他起身去门口拿了外卖员早早放在那儿的酒,独自一个人去了阳台。
此时天还没黑,外头还亮着。
不过这时候外面倒是没有小孩打闹声,毕竟天气太热了。
“你不过来一起坐坐?”袁安卿问浊。
浊摇头,他还没从震撼中反应过来,更不知道该怎么和袁安卿相处。
袁安卿又是一声叹气,他独自拎着酒去了阳台。
浊总觉得他的背影有些颓丧,像个没人陪的老头子。
想到这里,浊又晃了晃脑袋,袁安卿才不会没人陪,他是救世主,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
他们阳台的护栏是合金的花草图样,而护栏里头还加装了一层玻璃挡板,玻璃是不透光的,袁安卿在阳台坐下后,便通过玻璃的反光看到了探头探脑的浊。
在袁安卿没看着他之后浊就没有那么老实了,他小心翼翼地往袁安卿的方向挪动,又担心袁安卿忽然扭头,所以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而很快浊就透过玻璃挡板和袁安卿对上了视线,浊的动作一顿,又迅速挪开视线,双手抠在了一起。
袁安卿挪开视线,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又重重叹了一声。
他每一声叹都叹得浊心惊肉跳。
浊又抬头去看,发现袁安卿没有透过玻璃挡板观察他之后,浊便继续往袁安卿的方向挪,他想要挨得更近一些。
“你又不过来坐,还往我这儿挪什么?”袁安卿幽幽地来了一句。
浊僵住,他迅速蹲下身,并且下意识地谴责:“你偷看。”
“我不需要偷看,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袁安卿抿了一口酒,“我知道你确实不好意思,但你乖乖巧巧的模样肯定是装出来的。”
浊又变成哑巴了。
袁安卿也不在意:“我倒挺高兴你没那么乖巧的,如果你真不来,那难受的就该是我了。”
“我有想过装可怜缓和我俩的关系,但看看你跟我疏远的样子,我又觉得我没必要装,我确实蛮可怜的。”袁安卿始终没有回头,他只是背对着浊开口。
“你要不凑过来,我就真没朋友了。”袁安卿说,“又得孤身一个人,苟延残喘地等死。”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从没遇见过你,我以前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袁安卿语速始终是慢的,“但你偏偏来了,跟我待在一起这么久,我也蛮喜欢你的。结果刚觉得活着没那么糟心你就得走。”
袁安卿又叹息了一声:“既然你来了,那你就自己缓缓,缓好了再跟我说也行。”
浊:……
“你不会走的,对吧?”袁安卿问他。
哗啦一声,是阳台纱门被拉开的声音,浊从客厅里走了出来,随后他站到了袁安卿的面前,与袁安卿四目相对。
袁安卿在等浊的行动。
浊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脑袋放在了袁安卿的膝盖上,抬头看他。
袁安卿放下酒杯,伸手抚摸浊的发丝。
在抚摸过几次后,浊直接冲着袁安卿拥抱了过去。
他坐在了袁安卿的大腿上,把袁安卿整个搂住,尾巴还圈在袁安卿的小腿处。
有点重,不过这种扎扎实实的感觉袁安卿还蛮喜欢的。
“我才不会走掉。”浊说,“你是我的猎物诶。”他想要努力去蹭袁安卿,但他的下巴只能够到袁安卿的头顶。
没办法,他比袁安卿高了二十公分,现在他又坐在了袁安卿的腿上。
“你,你不讨厌的话,我当然无所谓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拥有了一项新欲望!我比你厉害!”浊话还有些说不利索。
袁安卿没法开口,他被浊埋在胸膛里了。
“从我成为你保镖的第一天起你就甩不开我了!我不可能让你跑掉的!你是我很喜欢的猎物!”浊的尾巴尖敲打袁安卿的脚踝。
这次不是因为愉悦,而是因为紧张,浊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自己紧张。
他才不是简单的欲望那么简单,他喜欢袁安卿。
但浊不想说出来,他不想看到袁安卿脸上出现哪怕一点点的迟疑或者为难,就好像是浊在绑架袁安卿一样。
浊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喜欢袁安卿这件事让他变得畏手畏脚了。
“不准再质疑我会不会跑掉!”浊的声音更凶狠了一些,他很厉害的,他才不是那种弱鸡胆小鬼。
虽然他会顾虑袁安卿,但浊完全不在乎别人。
以后但凡袁安卿有喜欢上别人的可能,他就先把那人吃掉,消化得干干净净,之后再跟袁安卿培养感情。
想到这里,浊松开了袁安卿:“你不难过了对不对?”
袁安卿反问:“你不难过了对不对?”
浊的尾巴尖又开始敲打袁安卿的脚踝了,这次是因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