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依楼面前的叶雪像一枚软绵绵、甜腻腻的奶油蛋糕, 而今天的奶油是苦的,蛋糕胚里藏了个手榴弹。
依楼和叶雪上车后谁都没说话,叶雪任可紧贴车门也要和依楼保持距离。
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依楼一方面觉得自己让林菀来是对的, 就应该让叶雪把这些年遭过的罪告诉林菀和萧茗风, 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仿佛也是那个伤害叶雪的人,伤口都结痂了, 虽然今天有人撕掉了表面的痂, 但有必要再豁开伤口给大家看里面是什么样的吗?
“去你家那个老房子吗?”斯影问。
“嗯。”依楼简单地回复了他。
斯影有点头疼,本来就是个不愉快的夜晚, 怎么末了还闹不愉快了呢?就仿佛刚才撒狗粮的不是她俩。
“叶子你别坐得那么靠边, 边上没有座椅加热。”斯影努力帮俩人找台阶。
“没事, 我不冷。”叶雪拒绝了斯影送过来的台阶。
依楼有几分沮丧, 通过车内后视镜给斯影施压, 让他再帮自己一把。
就在斯影绞尽脑汁想着要找个什么轻松愉快的话题分散下注意力时, 依楼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 你朋友还好吧?”电话那边传来雷震霄低沉而淡漠的声音。
由于依楼手机声音开得比较大, 斯影和叶雪也能听见。
“现在没事了,受了点伤。”
“没事就好, 以后遇事别那么慌张, 有我在怕什么,我都会安排好的。”
依楼打电话的时候无意转了下头, 这才发现叶雪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慌地望着她。
电话那边的声音似曾相识, 十多年前似乎也是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着极其恐怖的话。
“人都抓起来了还有什么需要你安排的?”依楼并不怎么认同他的说法,“就是你这种做事风格才会让别人误解你。”
依楼挂断电话后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舒服吗?”
“他是谁?”叶雪问。
“雷震霄,我大老板, 庆雷集团的董事长。”斯影替她回答了。
“有什么不对吗?”依楼问。
“没事,声音蛮好听的,跟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似的。”叶雪稍稍放松了下僵硬的身体。
叶雪垂眸,思绪一片混乱。
人的声音有相似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或许她的记忆也存在了偏差。总不会那么巧,当年的那个人刚好是依楼的养父。
依楼觉得叶雪的情绪似乎比方才更低落了。
为了让媳妇不再郁郁寡欢,依楼决定发挥自己一贯不要脸的精神可劲儿哄。
她拉着叶雪的手隔着衣服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可怜巴巴地撒娇:“肚子好疼啊,你能给我揉揉吗?”
是啊,她还大姨妈呢,叶雪出校门的目的就是帮她买药。
“没吃药吗?”叶雪关切地问。
“哪有工夫吃药,”依楼嘟起了嘴,“都担心死你了,从你走到现在连厕所都没腾出工夫上呢,现在疼得都直不起腰了。”
依楼干脆躺在了她腿上,达成“直不起腰”成就。
叶雪冷静下来倒也没多生她的气,她知道依楼找林菀过来是为她鸣不平,不想她所有的委屈都自己憋着。
“我手太凉了,怕越揉越疼。”一直拿冰袋冰敷脸的叶雪小手冰凉。
“没事,我给你搓搓。”依楼一边说一边给叶雪搓手,还送到嘴边给她呵气取暖,吹了几下又忍不住亲了一口。
刚消停不到十分钟,狗粮又开始天女散花了。
“小雨,咱能别在那恶心人了吗?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恶心地说过话。”前面开车的斯影忍无可忍,“妈的我之前说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有百分之三十的真心,现在百分之百了!这他妈你谈起恋爱这个酸臭!”
“能不能闭嘴!”依楼不悦。
“没事,我知道,斯澜和我说过。”叶雪小声说。
年幼时的黑历史啊!依楼说什么也想不通自己当年为什么会喜欢斯影。
“但详细的斯澜没说过,讲讲呗什么情况?”叶雪的八卦之魂顿时燃起。
“有什么好说的,谁还没年少眼瞎过,一厢情愿地单相思了几年,后来人家结婚了就没什么联系了。”依楼敷衍地解释了下,最后还不忘给自己找补,“十多岁的孩子懂什么喜欢,现在想想都是瞎吵吵。”
“切,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斯影虽说得酸溜溜,其实内心是狂喜的。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依楼能走出当年那段幼稚的感情,他明白,她对他的依赖更多是妹妹对哥哥的感情。
三个人在车上闲侃的时候,郁竹和萧茗风正徒步走在大街上。
公安局到洛大起码有三公里,而且这个时段洛大的宿舍早锁门了,也不知道萧茗风吵醒宿管大爷后会不会挨骂。
“要不你今晚去我家睡?”郁竹试探地问了一句,萧茗风没理他。
他还沉浸在刚才叶雪的那番话里,没走出来。
郁竹又自觉地找了新话题。
“对了,关于你失忆的事我找了一些专业的心理医师咨询过,据说比较资深的催眠师是可以通过催眠来更改一个人的记忆的,不过这种方式通常是用来进行创伤治疗的,修改记忆本身就是一件很不伦理的事,正规渠道下不会有催眠师这么做。不过岳向华的路子一直比较野,保不齐她从哪个国家、什么渠道找来的催眠师。”
“你是说,她为了创造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庭,特意找人对我催眠了?那为什么不对萧雨珏催眠?她就没想过萧雨珏也会对重组家庭排斥吗?”郁竹的话引起了萧茗风的兴趣。
“大概是觉得她年纪小更容易糊弄吧,况且事实上,她确实欣然接受了。”郁竹有些为自己的堂兄鸣不平。
“呵,”萧茗风不禁冷笑,“我是多万人哄抢的香饽饽啊!”
为什么那么相似的一对兄妹,命运会相差那么多?他八岁以后从没为钱忧虑过,学习、生活从未遭遇过任何坎坷,整个人生一帆风顺,众人投来的目光只有艳羡。
她在遭受赵佑德欺负的时候他在学校被校长、老师捧在掌心,她在武安街上垂死挣扎时,他在家里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更可笑的是,叶雪说她被认定为说谎精是因为她说她有个哥哥,而那个时候他的哥哥早就忘了自己在春阳还有个妹妹。
他真是全天下最没用的哥哥,就连今天,如果不是依楼和斯影骑着摩托去河边找人,恐怕等他找到线索时叶雪已经沉入河底了。
萧茗风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是萧凯东打过来的。
“找到了吗?”萧凯东那边压低声音问,估计是他等岳向华睡着了,偷着给萧茗风打的电话。
萧茗风没想到萧凯东还会关心叶子。
“找到了,受了点伤。”萧茗风说。
“你想起叶子的事没和你妈说吧?”萧凯东问。
“我没告诉岳阿姨。”萧茗风冷冷地答复。
“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让她知道,明天中午我去学校找你,咱们详谈。”萧凯东主动挂断了电话。
萧茗风太了解萧凯东了,他是一个对家庭关系很冷漠的男人,他日常表现出对妻子和子女的爱不过是出于对岳向华的敬畏。
萧凯东此时的紧张,几乎不可能是担忧他恢复记忆会影响家庭的和睦和稳定。郁竹和萧茗风相互对视,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想的那么简单。
“我托家里的关系再打听打听吧,能不能再通过催眠的方式恢复你从前的记忆。我总觉得,你可能除了叶子,还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那个重要的东西才是岳向华真的想让你忘的。”
萧茗风点点头,他也有同感。
“今晚……要不就去我家睡吧,我家前面就到了,大冷天的走到你们学校都冻死了。”郁竹再次向他发出了邀请。
还在想事情的萧茗风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等进了电梯才意识到这不是学校。
“你怎么把我拐你家里来了?”萧茗风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你不是答应了吗?”郁竹诧异。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是要对我图谋不轨吗?”
说话的工夫电梯已到了2楼,两人出电梯进了电梯间。
“上次明明是你喝多了贪图我的美色,想对我图谋不轨。”郁竹一边说一边用指纹开了入户门。
入户门打开的瞬间,郁竹有种不祥的预感。
客厅灯开着,玄关上放着一个橙色的女款手包,门口地垫上躺着双黑色的高跟鞋。
站在他身后的萧茗风也看到了,有些一言难尽地问,“家里有女人你还带我回来?你是觉得我今天还不够累吗?”
说话的工夫一个穿着性感秋冬款睡裙的年轻女子趿着拖鞋走到玄关。
女人一头冷棕色的卷发自然地落在锁骨上,从容貌上很容易判断出她和郁竹的亲缘关系,只不过她一看就是那种精明强干的人,和憨气十足的郁竹截然不同。
她双手扶着郁竹肩膀、踮着脚向外张望了下,难以置信地问,“杭苏越,你带男人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