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沙雕饲养手册[娱乐圈]>第四十八章 汪汪汪汪!

  秦舍这几天也很不好过。

  他不大懂汪望说的“喜欢是什么”是什么意思, 但是看汪望心情非常不好的样子,他也不敢作了, 只能垂着脸掏出手机语音搜索:“喜欢是什么。”

  O度百科哗的响起来一道女声:“喜欢是一种奇妙的情感, 包括欣赏、仰慕、钦佩、倾心爱慕、爱、崇拜;喜欢一个对象,会做出自己以往不能想象之事;喜欢一个对象, 会想让对方开心, 想让对方一直快乐,不舍得伤害对方……”

  秦舍绷着张脸听完, 自觉已经完全掌握了, 爬起来准备去找汪望。

  他秋裤还没穿一只腿, 就想起来汪望好像说过不喜欢他去剧组。虽说秦舍之前也有背着汪望偷偷去, 但是汪望今天好像很生气, 他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秦舍把秋裤放下了, 心安理得躺在了汪望的被窝里, 准备等他回来的时候再兴师问罪一番, 问问他为什么要冷待自己。

  这次必须要啃屁股蛋三口才可以原谅!

  但是秦舍从早上等到了晚上,中午的时候汪望没有回来,晚上的时候汪望也没有回来。

  听到开锁声的时候, 他也不管什么撒娇什么作了, 立马从被窝里出来,往门口扑去, 结果一转眼,看见了面色有些尴尬的绵阳。

  绵阳握了握自己的指头:“啊,那个, 汪望说他今天不回来了,我来给你送东西吃……”

  “不回来了?”秦舍的神情渐渐沉了下来:“嗯。”

  绵阳把晚饭递给他,秦舍接了过来,但没有吃,继续躺进了汪望的被窝里,蜷着身子睡觉了。

  第二天,他问:“汪望什么时候回来?”第三天,他问:“汪望回来了吗?”

  第四天,他问:“汪望呢?”

  绵阳有些回避他的问题:“嗯,最近汪望比较忙,可能住到别的比较方便的地方去……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秦舍的表情火速变成了O︿O这个形态,还是不敢说太多。

  绵阳也不是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惊天情商,原本秦舍给汪望弄这个电影就是为了多相处一会儿,现在好了,反向作用过强,反而把狗子搞离家出走了,这还了得?

  况且严格来说这还是自己给出的馊主意……

  她试探性问:“秦舍,你和汪望是、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秦舍不用思考地回答了:“我们很好。”

  绵阳:“……”

  看不出来啊。

  绵阳走了之后,秦舍在汪望的房间里头绕圈圈,他一向是很懒的,自己的房间一塌糊涂,现在竟然给汪望收拾起东西来。

  已经一周多没见到汪望了。

  汪望这次那么生气吗?为什么?秦舍不明白,他只是觉得很不高兴,做什么都不高兴,只想现在立刻马上见到汪望,然后拱进他的怀里,让他给自己扎小辫子。

  他的头发太长了,自己又不会扎辫子,每天早上都是汪望起床给他扎的。

  秦舍一个下午又光在汪望的房间里转圈圈了,直到窗外的夜色投进来时,他才坐到了汪望的床上,有些委屈地瘪起了嘴。

  到底为什么嘛?

  另一边住在金妮家里的汪望,最近也非常明显地表现出了很不适应的症状。

  他习惯了和秦舍住在一起。每天早上黏过来的冰凉身体,闹着让他扎辫子,做早饭,然后赖进他热乎乎的被窝里,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有的时候甚至还要他背……

  有时候早晨起来,汪望迷迷糊糊盯着天花板老半天,都没有听见秦舍鬼鬼祟祟在门口蹲守的声音,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汪望有的时候还会想,之前那样明明挺好的,可是转念再想,这也算骗啊。

  秦舍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友谊呢,要是之后碰见了合适的母蛇,那可怎么办啊。

  两只妖怪都在城市的两边互相思念着对方,但也没过多久,相见的机会就到了。

  “小汪,来的很早嘛?”周锐乐呵呵的跟汪望打招呼:“今天就杀青了哈,剧组也杀青了,好好加油!”

  他太难了,对着这么个黑了吧唧的布景棚待了好几个月,感觉再待下去人都要不正常了,现在剩几场戏就杀青了,简直说不出的快乐。

  虽说一部电影的投放过程很是漫长,拍摄完成不过只是一个开始,但周锐还是非常高兴地四处打招呼:“啊哟,秦舍,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他讲话的调调有些奇特,言下之意就是“你又没多少镜头来这么早干啥”,但周锐这句话说完了半天,发现秦舍压根没理他,只是眼神直直地看着一个方向,目不转睛。

  周锐纳闷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低着头的汪望正站在那儿,有些刻意回避的意思。

  周锐:“……”

  害,怎么这么久了还在闹矛盾!

  他也没说啥,只是继续激情四射地开始调试机器,组织相关人员,整个片场瞬间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息,仿佛一会儿要拍的不是惨的要命的悲情电影,而是大年初一上映的贺岁档儿童动画似的。

  秦舍大跨步过去,直奔汪望,汪望立马跑去和工作人员讲话,然后做贼似的溜到了什么地方去了,秦舍怎么找都找不到,直到导演说差不多开拍了才从角落里慢吞吞走出来,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头来看秦舍一眼。

  秦舍被气到翻白眼了。

  现在周锐可管不到他翻不翻白眼了,这可是杀青戏,众人之前再嘻嘻哈哈,现在也立马绷紧了皮,严阵以待——

  ****

  自从上次的那顿饭后,吕一念像是一下子放开了似的,林端试探性地凑钱给他买了药,他也好好吃下去了,也愿意出门去晒晒太阳了。

  林端拉着他出门去医院的时候,傻笑着跟他说:“我有钱了,给你做手术,还可以租一个大大的房子……”

  吕一念问他:“什么样的大房子?”

  林端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有大窗户的、可以晒好多衣服的房子。”

  吕一念忍不住微笑起来,问:“只有我们两个住吗?”“嗯。”林端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只有我们两个。”

  吕一念苍白的面颊挂上笑容的样子怎么样也不能算好看,但林端每每看到也要一起傻乎乎地笑起来,两个人的瞳孔互相印着对方笑意满载的影子,就仿佛世界里只有对方了。

  到医院里,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很客观,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直截了当地指出了:“病人这个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痊愈了,但如果积极治疗的话,是可以一定程度上延长寿命的……”

  “嗯。”林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话语里带着希冀:“也有人可以活的很久的、对吧?”

  医生对上他直白地带着祈求的视线,有些艰难地说:“存在这样的个例,甚至痊愈的可能都有……不过可能性非常小。”

  “好。”林端像是没有听见此前医生给出的保守手术费用似的,紧紧拉着吕一念的袖子,跟医生说:“等我存够钱了,我会来的。”

  回家的路上,吕一念有些沉默。

  “今天吃卷心菜还是包菜?”林端突然问他:“你觉得呢?”

  吕一念抬起头,默然地与他对视。

  “没关系的。”林端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对着他抬起了笑脸:“我会让你去做手术的!会给你吃药的。”

  吕一念和他一起走在脏污的路边,感受着林端紧挨着他手臂的炽热温度,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

  林端对他说:“一定!”

  这两个字像封门砖,把吕一念想要钻进的退路封死了。

  他看着林端清澈的眼睛,攥紧了拳,点了点头:“好。”

  林端来到台球厅的时候,发现最近明明是旺季,但是人流量却少了很多,甚至看上去有些萧条,小张哥站在柜台里,百无聊赖地擦着酒。

  林端还在惦记着邹凯的事情,但多问了几次后,都没有得到结果,他也尝试着找邹凯家人的电话,但问了一圈之后,才知道邹凯是从外地来的,从没有和别人说过他的家庭。

  和邹凯合租的那人讲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你知道吗,邹凯好像是卖那个的。”

  林端有些懵:“什么?”

  “好像是新的吧,叫什么冰糖?”合租人的眼睛里闪着些别的东西:“老值钱了吧,看他偷偷摸摸捣腾了几次,那叫嘚瑟啊,连裤衩都给换上牌子货了,也不知道卖给了多少人。可真是害人不浅,也不嫌心亏。”

  他说的每个字林端都能听懂,可组合在一起仿佛就变成了无序的乱码,林端最终还是没能明白合租人的意思。

  小张哥见林端从一旁走过去,有些懒洋洋地开口:“林端,你去医院干什么?”

  林端止住了脚步,在他的眼神下不由有些战战兢兢:“家里人生病了。”

  “喔——”小张哥笑的有些不怀好意:“家里人啊。”

  他捏着林端还有些用,自然是调查的越清楚越好。那个中年男人分明就是个陌生人,顶天了算是个合租的,林端就那屁点死工资还供得起个癌症病人吃药?还供得起他做手术?四处打工也不过挣个他手指头缝掉下来都不屑去捞的小钱。

  最近也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或者是有人下马被顺藤摸出来了几个典型,整个市的整治力度越来越大了,他被迫低价处理掉很多货,本钱缩水了一半,再加上前几次小弟不谨慎露了马脚,差点牵扯到他身上,好不容易跟上部的人打通了关系,这又是一笔必须花的大钱,这已经让他的老板很不愉快了。

  他现在所有的钱都压在保险箱那几小包高纯度冰糖里,这要是再丢了的话,没钱赚都是小事,他可就真没命拿了。

  林端应了:“嗯,家里人。”

  小张哥把手里的酒瓶放下了,很有几分惬意:“做手术要不少钱吧?我听说最近别说手术了,住院也挺贵的,要不要张哥帮你一点?”

  林端没有想太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小张哥的神色有些莫测,他没说什么,只是又拿起了酒瓶子,精心擦起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店里的人越来越少,林端的工资缩水了,他又咬着牙多花时间打工,每个月算着日子去给吕一念买药,晒太阳,吕一念不喜欢出门,他就去花农的地摊上低价拣了几盆小多肉,让吕一念养的叶子都肥肥胖胖的,小房间里摆着多肉们,绿意盎然。

  吕一念也变得开朗了些,他把自己的破烂笔记本重又掏了出来,有时候在网上做些零碎的小兼职赚钱,而后换成厨具和烹饪书,换着花样给林端做菜。

  只是他的身体情况越来越无法忽视了。吃药能够缓解,但不能解决。

  林端屏着气拼命攒手术的钱,但还是离目标有些遥远。

  直到那年冬雪的一天,林端照常来到台球厅上班,却只见人去楼空,大门紧闭着,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却一直都没有人来应答。

  路边卖煎包的老太太好心提醒他:“没人啦!昨天晚上的时候警察来了,好家伙,呼啦一大群,还开着警车配着枪,那个枪口啊,黑洞洞的,不一会儿就从里头抓出来好些个人呢。警察说是什么窝、窝点?反正我不懂,这条街的人都知道了……”林端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愣住了。

  他踏着没过脚踝的雪,脚趾被冻得无法弯曲,准备走的时候,口袋里那部别人淘汰的二手机子响了,很大声,林端接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熟悉的声音带着急迫的喘气声,顺着听筒传了过来:“林端,我是张哥,你现在马上到临熙路的39号来,从后门进来,记住,别让别人看见你。”

  林端还未应答,电话就被挂掉了。

  他回忆着方才小张哥说的地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儿跑去。

  他到了那个地方,很偏僻,附近是一大片荒芜的未开发的土地和农田,人声很少。

  林端从后门进去的时候,仓库里只有四个人,他只认识一个小张哥,其他三个人他没有见过。有一个人带着白手套,很高,林端看向他的时候,有些难言的怖惧感。

  小张哥现在很有几分狼狈。他精心打理的头发和衣服全都乱糟糟的,嘴唇上的胡须冒出了刺头,眼里是难以忽略的焦躁:“林端,你过来。”

  林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有点害怕。

  “过来啊。”小张哥说话的时候神情有点奇怪:“帮了你这么多,让你帮点张哥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儿吧?”

  林端顿了顿,还是向他走过去。

  一旁的人有些急迫:“张哥,这货必须……”

  “我知道!”小张哥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这不是搬救兵来了嘛。”

  他死死抓着林端的手臂,说:“哥这次是很难走了,死条子盯着……你和狼狗他们一起,把货带出去,给林庄的吴哥。”

  林端怔住了:“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小张哥的眼中满是血丝:“跟吴哥说,拿了我的好处就有点义气,过来救我……”

  他向右边点头示意,一旁那个高大的白手套男人一步一步向林端走了过来。

  透明的袋子,林端看见他手上轻轻拽着几袋透明的袋子,里头白色的粉末散着,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到铁门为止。

  林端走不了了。

  男人轻轻按住了他颤抖的脊背,戴着白手套的纤长手指从林端的肩膀向上,扣住了他的下巴,用力一按,林端的嘴就不受控制地被张开了,脆弱的口腔暴露在寒冷阴湿的空气中,他剧烈挣扎着,像一尾垂死的鱼。

  男人一言不发,沉默地伸出另一只手,轻拍林端的脸颊,像是调情似的,却把他按到动弹不得,而后动作轻柔地将那几个透明塑料袋一个接一个塞进了林端的喉咙,强迫他咽下去,像是在做什么专注的研究般,看着林端痛苦纠结的神情,竟温和地笑了起来。

  “你们赶紧带着他走,”小张哥有些急躁:“务必把货送过去。”

  “张哥,”有个人问:“要是出了问题?”

  “……出了问题?”小张哥的神情有些阴翳:“还用问吗,保货不保人。”

  林端跪坐在地上痛苦地干呕着,头脑一片天旋地转,他想逃,腿脚却没有力气,泪眼朦胧间,他看见头顶上掉下来了一张支票,字迹张牙舞爪的,轻轻飘到他的怀里。

  “去吧,”小张哥的语气冷峭:“家里人不是要做手术吗?这么多够了吧。”

  林端捂着自己依旧刺痛的喉咙,透过迷蒙的视线辨认着那几个大写的数字,在心里默数着漫漶。

  够了,够了,够吕一念做手术了,够他吃药了。

  只是帮忙送东西而已,和以前做的事情一样……

  荒野里,林端把支票揣进自己衬衣的内口袋,踉踉跄跄在雪地里前行着,身后大雪纷飞,像是在沉默着告别。

  他张不开嘴,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脚趾冻的几乎快掉了,那两个人走的很快,车也开的很快,有好几次警察严阵以待地上来搜查,什么也没有找到,又下去了。

  林端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样,他只是像以前一样,帮可靠的台球厅老板送东西,甚至他不知道要送的货物在哪儿,可那张支票像是锁链般捆住了他,他没有办法逃离。

  途中,车经过了那一片破烂的贫民区,林端望着窗外,似乎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清晰看见了在屋子里给多肉浇水的吕一念,看见了做完手术后不再虚弱的吕一念,看见了一起住进大房子里、一起晒衣服的吕一念……

  “哐当”一声,车子在荒路上猛刹车,林端的头磕在玻璃上,马上红了一片。

  前座的人似乎起了争端:“妈的,张全真是不要命了还拖人下水,他现在都被通缉了!吴哥到底有没有那本事把他捞出来?”

  “后面这批新型货值多少钱你知道吗……国内市场的第一批,加起来不少于这个数。张全还说的好像做慈善似的,条子抓他呢,现在放他那里就是烫手山芋,压根出不了手,已经废了!”

  “……操,这么值钱?张全已经和吴哥通过气了?”

  “他通个屁啊,那电话还是他拿我搞的手机打的,连现金都没了……”

  “……”

  “你问这个干嘛?操,别吧,你想干什么?”

  林端在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雪地时,前座压抑着的争吵声终于停下来了。

  窗外是一片田地,用塑料棚掩着底下脆弱的植株,雪花飘到大棚上,化成水滴,一点一点润湿了黑色的土地。

  他在想,回去要怎么和吕一念说呢?他会很高兴吧?今晚想要吃烧排骨,是前几天吕一念刚刚试出来的菜式,用高压锅焖的,很好吃。

  林端的脸颊上刚刚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意,后座的车门就被轰然打开了。

  雪带着纷飞的雨丝从空隙中飞越进来,沾湿了他有些破旧的衣服,林端的笑意止住了,一把尖锐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下来。”那两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人,“快点。”

  紧接着的,就是林端做噩梦都想象不到的地狱。

  他在空置的破烂房子里,在水泥地面上挣扎着,脖子上被割开的伤口狰狞,血液几近泼洒了出来,林端嗬嗬吸着气,用手慌张地去捂,他喊不出声来,瞳孔因为极度的失血已经开始扩大了。

  恍惚的视线中,那两个人正在交谈着,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身体被摊开,尖锐的刀刃从肚腹处切进,林端的手指蜷紧了些,无力地躺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也不知道自己死亡的意义何如。

  濒死之前,林端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吕一念对着阳光抚摸那几盆多肉的背影,而他站在黑暗的背后,正越离越远。

  不知道为什么,真想再看一回啊。

  但是那张支票,他想,那张支票是要让吕一念拿到的。

  吕一念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做完饭,在小桌子上摆好两副碗筷,给多肉浇一点水,坐在床沿上等待林端回来。

  他的手机已经很久没响过了,除了骚扰电话没人来找他,但今天却有人打了电话过来,足足打了三四个,还没有放弃。

  吕一念挂念着仍未回来的林端,接起了电话,那边的男声带着些喘气,说出的话让他无法理解。

  合作贩毒……分赃不均……内讧残杀?

  怎么可能,林端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情,他的林端正在下班的路上呢,一定是认错人了。

  那边的小警察嗓音有些为难:“我再确认一下,名字是林端,可能存在一定智力障碍,穿着灰色的毛衣,里面是黄色的衬衫,靴子大拇指处破了个口,没有穿袜子,耳垂上有一个小痣,手指和手掌有很多条疤痕,身高大概一米八五左右,您不认识吗?”

  吕一念的手指越攥越紧,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问:“在哪里。”

  小警察松了口气,迅速报了个地名,吕一念把手机放下,疯了一样冲出门外,和司机说话的声音颤抖着,像是马上要窒息似的:“麻烦您快一点,麻烦您快一点……”

  他抵达的时候,那个屋子已经被封锁了起来,穿着警服的人员进进出出,面色凝重。

  “你是林端的家属?”小警察问。

  吕一念说:“是。”

  他出示了身份证明,走进去的那瞬间,浓郁的血腥气将他整个包围,像是沉溺在深海一般,吕一念的眼睛几乎看不清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终于看见了他的林端。

  林端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艰难地捂着脖子,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地面,他还穿着今天早上自己亲手递过去的衣服,脚趾头从破洞里探出来,颜色和他的脸色一般青白。

  他的肚子被剖开了,鲜红的脏器乱七八糟地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胃被扯了出来,绞烂了,样子既恶心又滑稽,活像一只即将要被送上烹饪台的田蛙。

  身后小警察仍在喋喋不休:“两名犯罪人员仍在潜逃,主犯供述的新型毒品也被取走了,推测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引起内讧,另两人决定独吞,我们还在受害者的衣物里找到了这张面值十万的支票,但是并不具有法律效应……”

  吕一念像是被深水闭塞了耳孔一般,只是盯着林端仍带着痛苦神色的脸。林端死了。

  林端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林端明明根本不知道毒品是什么,不知道贩毒是什么罪名,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事,他只是为了那张可笑的假支票、为一个陌生人的手术钱稀里糊涂付出了生命。

  ……为了吕一念稀里糊涂付出了生命。

  吕一念有些恍惚地想,林端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呢?一定很痛吧,一定痛到没办法说话吧?他接过支票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呢?高兴吗?恐惧吗?还是……在想着自己呢?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跪了下来,攥住了林端沾满血的手腕。

  旁边的人大喊着拉开他,让他不要破坏现场,吕一念像是听不见,像是世界里只剩下那具尸体似的,呆滞地挣扎着,不肯离开。

  他沉寂了一会儿,突然开始痛哭,毫无形象地痛哭流涕,哭到嗓子泛出血腥味,哭到胸膛抽搐。

  警察不敢劝他了,只是让他坐着,直到月上中天,吕一念起身了。

  他似乎平静了下来,跟小警察说:“我可以带他回去吗?”

  “什么?”小警察的脸上满是为难:“能理解你的心情,节哀顺变,但这是性质很严重的刑事案件……”

  吕一念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取走了那张没有法律效应的假支票,走进了纷纷的夜雪中。

  他在岑寂的道路上行走着,回到廉租屋的时候,满头满肩的雪让吕一念看起来像个雪人。他看向走廊尽头的小饭桌,上头的焖排骨已经完全凉透了,两双筷子亲密地挨在一起,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吕一念没有停留,他回到房间里,那条晾衣绳上还晒着几件衣服,林端的毛衣和他的秋衣袖口搭在一起,衣服今天早上刚被挂上去,还是湿润的。

  他把怀里的那张支票拿出来,长久的凝视着,而后将它撕碎,团成一片,面无表情地吞咽了下去。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也不可能节哀顺变。

  他模糊的记忆里,尚活着的奶奶曾说过,死亡是两边人的事情,一边送,一边接,活着的人送别,死了的人迎接,不论如何,总有一边是圆满的。

  神啊,他在祈求,如果能听到的话,就让林端等等他吧。

  吕一念将那条晾衣绳拆了下来,挂在吱吱嘎嘎的老式风扇上,沉默又坚定地将脖子伸了进去。

  ……他只想要和他圆满。

  *** 完***

  周泽良咳了两声,一旁看呆的工作人员立马惊醒了,冲了上去,把他的绳子拽掉:“啊呀怎么系这么紧!”

  片场里一片死寂的氛围才骤然被打破,众人从方才的沉重中抽离,都不由得有些惊叹。

  果真是演技派,太厉害了,能让观众完全沉浸在剧情里,这只是现场看都有这种冲击力,剪辑之后再加上运镜处理,那得看哭多少人啊,还不是只哭,那得是嗷嗷哭啊,太惨了。

  大家的眼神全都盯在导演上,导演盯着监视器,看了半晌,最终还是一锤定音:“过了!”

  顿时,片场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大家都忍不住欢呼起来:“杀青啦!!!”

  不怪他们高兴,这几个月待在这边起早贪黑的,大半夜在这里拍摄,内分泌都快失调了。

  但是,看着这样一个优秀的作品从自己手下诞生,他们的自豪和欣喜也是无以言表的。

  汪望和周泽良被团团围起来了,工作人员们把他俩拱成一团,叽叽喳喳的聊起天来。

  周锐和副导演仿佛与一旁欢天喜地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他们俩继续盯着监视器,周锐调出来了一段镜头,画面上的白手套轻轻扶着汪望的脸,然后几个动作,周锐顿时沉思起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副导演:“……我也觉得。”

  连起来看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么单独截出来,怎么总觉得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副导演沉思了半晌,还是说出来了:“看着好色哦。”

  周锐顿时大惊:“可不敢这么说!!”

  副导演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指了指人群:“秦舍演的嘛,这也没办法啊。”

  周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秦舍被拥挤的人群挡着,汪望在最中心,只焦急地面无表情转圈圈,试图挤进去。

  周锐:“……算了,反正这样效果也挺好的,大不了说那个白手套大哥是个变态呗。”

  副导演:“你说得对。”汪望满脸脖子全糊啦着血,肚皮还敞着,工作人员们都爱过来和他讲两句话,一时之间就很忙。

  没办法,汪望这性子太招人喜欢了,又实诚又开朗的,虽然有时候很笨,但是至少看着就会让人很高兴。

  汪望挠着脑袋答话,脸有些红红的,突然顿了一下。

  秦舍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兴高采烈地伸手抱住了汪望的腰,全身软骨动物似的腻了上去,一边腻一边很有几分委屈地嘟囔:“为什么不理我……”

  “秦舍。”汪望轻声叫着,用一种他以往从不会用到的力度,把秦舍过分亲密的双手从腰上拿了下去:“以后不要这样了。”

  秦舍被扒开了手,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汪望不说话。

  汪望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垂着脸,“你可能不懂,喜欢的人和朋友不一样。”

  他有些勉强地笑了:“我们是朋友,最好还是……”

  秦舍想说很多话,说他明明知道喜欢是什么,说明明汪望也喜欢自己,说他很想汪望,但是直到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